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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世如此,缪凤舞其实也没有经历过太多世事。十岁以前,她会想爹娘,想哥哥,那种想念是真切的撕心裂肺的,会痛得她半夜捂在被窝里哭。
可是十岁以后,痛苦渐渐被时间稀释,淡化成一种若明若暗的忧伤,缭绕在缪凤舞的身上。对现实的无力感和未来的恐惧感,经常在缪凤舞身上激发出一种伤感来,说不清道不明,又折磨得她夜难成寐。
就像今晚,起因可能是昨儿小云和红琅受罚一事,也会有今天曲筑音恼她多嘴一事,总之她又失眠了。
她在床上翻腾了半个时辰,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便爬了起来,自己悄悄的穿了衣服,也不叫小云,出了竹风小院儿,往荷池的方向走去。
轻风细吹,群星拱月,夜色撩人。她来到荷塘边上的高亭里,倚栏坐下。
此时夜深,虹风舞馆的前馆正是丝竹声声、宴饮欢畅的时候。那越空而来的琴乐声,似乎在向缪凤舞炫耀着那些陌生人的快乐。
一个月之后,缪凤舞自己就会在那歌舞欢宴的前馆,给不知道一位什么样的客人抚琴起舞。也许是一位风流公子,也许是一位白头老者,总之她是没有选择余地的。
她这么多年勤恳训练,所学所会的,也不过是为了讨那些陌生人的开心。
而这种夜半寂静,独自对月的清净时光,对她来说已经所剩不多了。
她倚栏坐了一会儿,银辉洒池,暗香浮动,琴音袅袅。缪凤舞那颗因幽居而养静了的心,突然就跃动了起来。
她伴着前馆传来的乐音,站起身来,甩袖昂首,滑步至亭中央,轻摇曼移,翩然起舞。她身上的素色窄腰曳地轻纱褶裙随着她的舞动而飞扬翻卷,裙摆处缀饰的碎钻偶尔映上月光,便如流星般闪逝。
池蛙停鸣,月影不移,夜色中万物止静,只有那忽远忽近的琴弦声,为缪凤舞的舞蹈提供着节奏。没有了虹妈妈那如影随形的挑剔目光,缪凤舞在那个夜里如一只飞出笼子的小鸟,只想随心随意地飞翔,为自己跳一支舞。
她舞得忘情,却不知道隔墙有眼。荷池与前馆仅一墙之隔,此时有一个人正坐在那墙头之上,痴痴地看着眼前的美景---月亮之下,荷塘之畔,有仙女从九天降临。刚刚他还觉得嘈杂难忍的琴萧之音,因为有眼前这位仙子的曼舞相随,而变成了仙乐仙音。
此人是南陈国的尚书令卫辅青之子卫淳,在卫辅青众多妻妾所生养的众多子嗣之中,卫淳是最不得志的一个。他无功无名,闲来便随几位好友游历玩乐,日前便来到了魏京昂州。
因听闻昂州的虹风舞馆是天下有名的雅欢之所,今夜便来此消遗。酣饮几杯,一番歌舞嬉戏之后,他有些头重脚轻,独自晃出来吹吹凉风。本来只是好奇墙那边是什么地方,结果他爬上墙头,便看到了缪凤舞在月下那勾魂摄魄之舞。
那月影荷香妙舞织出一片如梦般的幻境,卫淳沉浸在那梦幻之中,只到缪凤舞离开荷塘回了自己房中,他还坐在墙头上愣神儿。
等他再回到前馆二楼的包间之中,刚才还被他和朋友赞为美色的几位舞娘,此时怎么看怎么是庸脂俗粉。他闷闷地靠墙坐下,伸手想推开眼前靠近的红衣女子,转念一想,又拽住了她的衣袖:“我说…”
“奴家叫红琅…”声音嗲得让卫淳头皮发麻。
“红琅,舞馆后庭院东墙之外,住的那位女子是谁呀?”
红琅愣了一下:“卫公子说的是哪位女子,那后院院东墙之外,是我们日常起居之所,住的女子多了。”
“就是…”卫淳想形容一下缪凤舞的样子,一开口却感觉到词穷,“像仙子一样,穿一身白色的衣裙,披着一头秀发…恩…舞跳得极好看…比你们这里任何一个人跳得都好,我刚刚坐在墙头上,就看到她在荷塘边的亭子里,本来那个小荷塘极普通,可是因为有她在那边跳舞,顿觉那里如仙境一般…”
卫淳搜肠刮肚措着词,红琅大概听明白一些,一扁嘴道:“卫公子是看到我们凤舞姑娘了吧?你可真是好眼光,可惜你来得不是时候,凤舞还没有在前馆挂牌呢,她可是我们妈妈捧在掌心里的宝贝,一个月后,妈妈会给她办一个热闹的登台仪式,现在她还是一朵未开的小花苞…”
红琅话说得酸溜溜的,卫淳也不去体味那些,只是听到她说缪凤舞还没有出道,心里顿时一喜。
他窝在墙角想了一会儿,突然就站起身来,出了这间屋子,跟楼梯口侍立的一位小厮问道:“请问…虹妈妈现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