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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菁十九岁(五)、
韩菁一直到学校开学也没有回一趟T市。
平心而论,这里的舒适程度和T市无法比肩。而实际上韩菁在英国多待一天,就对T市多一分想念。
她的心尖上吊着许多心事,有些时候觉得空空荡荡,有些时候又觉得沉沉甸甸。一个月里总会有三分之二以上的时间睡眠奇差,或者失眠或者噩梦,更多的时间则是梦到某个人。
和女士对话的时候,唇角惯性抿成一条好看的线,眉眼间是一种淡淡的桃花神色,手指骨骼漂亮,轻轻抚住笔挺袖口,微微倾身颔首,再不耐烦也会做出尊重对方的态度,开口时语调清凉动听,带着低沉质感,仿佛可以在耳边缭绕许久。
对着她的时候,又是换了另一种表情。嘴角会勾起,笑容中的温柔纵容明晰可辨,任何时候都十分耐心,可以任由她蹂躏他的脸颊,捏住他的脖子细声细气地威胁,眉眼间带着淡淡的悠然神采,就像最飘渺的烟,却又是常年不会散。
韩菁从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她每次离开莫北的日子超过三天,一旦闭上眼,就会有张淡淡笑意的英俊脸庞在眼前盘旋,挥之不去,甚至犹如藤蔓一般,硬是拖着她自记事起的回忆一路延伸至当前,一遍遍回放,可以在梦里持续一整个晚上。
而自从她来到英国,这种状况有增无减。导致的直接后果之一就是她的头发开始掉得明显厉害,每次洗完头发梳头,用手抓一抓,就会有许多根长长的头发自毛囊处脱落。
这种状况被沈炎偶然发现,直觉问她怎么会这样。韩菁拧着眉毛把头发团成一小团,然后用纸巾包好扔进垃圾桶,一语带过:“冬去春来,和我家吉祥一样掉掉毛,很正常啊。”
江南那天登上飞机后,还是忍不住给她打了电话。
韩菁捏着电话,面无表情且平铺直叙:“江南哥哥,你这次过来是你的意思还是小叔叔的意思?”
“咳,”江南那头依旧打着哈哈,“你希望是谁的意思?”
韩菁绷着脸不说话,江南叹了口气,最后还是答:“是我的意思。你小叔叔都快昏迷不醒了,哪还有工夫给我说这个。”
“不过我临来的时候还是给莫北说了一声,他的语气跟你现在差不多,冷得就跟块儿冰一样,说你肯定不会回来。”
韩菁沉默片刻,继续冷心冷肺:“你想使激将法么?对我不管用。”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肯回去呢?韩氏最近刚接了个大工程,大到根本吃不下,正在积极筹措资金,你讨厌韩冰的话,她最近都在那边的公司忙,你不会见到她的。”
韩菁还是不松口。
“菁菁,宝贝儿,你一个多月里一个电话不打一个消息也没,我这么久听不到你的声音都很想念你,更何况是你的小叔叔呢?”
韩菁的回答是快速挂了电话。
江南走后,韩菁一连几天脸上都没有笑容。沈炎一个人待在书房,她闲着无聊,便跑去花园里浇花。等到沈炎来喊她吃饭,韩菁一抬头,眼睛里净是迷茫和挣扎。
下午茶时分,沈炎挪出闲暇,两人一边玩抽积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沈炎淡漠又寡言,是韩菁一直以来的认知。但是现在这个认知有渐渐被打破的趋势,他们两人待在同一屋檐下,沈炎这段时间来露出笑容的次数比她还要多,说话虽然称不上喋喋不休,但足够当得起侃侃而谈。
沈炎聊的都是轻松事,地铁站的拥挤,实验室的蟑螂,就算是这些窘事糗事也能被他用一派云淡风轻的口吻说出来,于是以往的那些惆怅担忧害怕等等潘多拉的心情在他刻意轻描淡写的语言下,都化成了一个个漂亮的回忆。
韩菁没有他那么大的能耐,已经冷静理智到可以操纵自己的情感。以前她一不高兴就躲进卧房里不肯出来,曾经因此被莫北调侃成是一只缩头蜗牛,现在她越发觉得自己像只蜗牛,不仅外壳坚硬,行走得也缓慢,跨过一个小山丘对她来说都艰辛得像是蜀道难。
并且,每走一步,都会在身后无可避免地留下一条痕迹。稍稍回头,就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自己已经踏过去的地方和时间。
但今天比较特别,沈炎的某个话题无意中勾起了韩菁的兴趣,让她从开口后就一直说了下去。她把一小块积木一点一点从中间捏出来,又小心翼翼地放到最上面,说:“家里很多照片,但我早就想不起我的妈妈长什么模样。据说很温柔很大方,并且十分漂亮。我六岁以前的记忆很少,所以虽然据说爸妈去世的时候我哭得撕心裂肺,还差点得了抑郁症,但我个人基本没什么印象,也就没什么阴影。”
韩菁想了想,睫毛颤了一下,继续说下去:“现在能记起来的最早的事,差不多是在五岁多,小叔叔把我举过头顶,逗着我玩。”
沈炎低下眉眼,把空了的茶水又倒满,说:“过去和你小叔叔的那些应该都是很不错的回忆。”
韩菁要去取另一块积木的手停下来,搭在桌沿边,沉默了一会儿,说:“……确实是高兴的比较多。不过我太任性,而且很固执,我的发顶有两个旋儿,莫伯母说有两个旋儿的人都很执拗。所以许多时候我高兴都意味着小叔叔会难受。”
沈炎微微地笑,也抽^出一块积木,搭上去,说:“其实当时在T市,有许多你和莫先生的八卦。”
“……我从没听说过。比如说?”
沈炎清咳一声:“比如,据说你差不多十岁的时候,莫先生曾经十分喜欢一个女孩子,但是门不当户不对,但莫家不同意,当时莫先生已经决定了要私奔,正在收拾东西,你突然闯进他的屋子里,结果就被长辈发现,于是拆散了一对好姻缘。”
“这个简直太胡说。那个时候我已经和小叔叔搬出了莫家,而且,”韩菁话到嘴边没有及时收住,把莫北的一个秘密说了出来,“小叔叔至今为止其实还没有初恋过。”
沈炎身体微微前倾,略挑了挑眉,韩菁一刹那间忽然觉得,如果他现在是一身古装打扮,手里再摇一把折扇,简直就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翩翩佳公子。
沈炎的笑容依旧淡淡地:“还有,据说莫伯母给莫先生和你都卜过卦。给莫先生卜的姻缘,给你卜的命运。”
韩菁微微睁大眼:“这个我倒没有听说过。”
“说你终生富贵命,但谨记不要太执着,需知凡事不可强求。莫先生的就比较悲惨,不过照现在的情形看,那个卜卦的人算得并不大准。”
韩菁追问:“那他说的到底是什么?”
“好像大致意思是莫先生命犯孤鸾,终究注定婚姻孤寡。”
韩菁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一些:“这话那人也敢说?不会是你乱编的吧?”
沈炎一本正经:“我语文不如你好,其实如果不是八卦,我本来连孤鸾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怎么编?”
“这个人说话太不地道,还很不准,伯母怎么会请他测验。”韩菁微微低头,又忽然抬头,目光灼灼,“还有,我看你挺淡泊的一人,怎么也会知道这些八卦?”
沈炎眼睛还是墨黑一片,眉目亦不动,指了指窗户外,淡声反问:“还记得今天上午邻居的推草机嗡嗡地吵醒你睡觉的事么?”
韩菁不明所以地点头。
“这些东西人们闲着无聊的时候都愿意嚼嚼,不用刻意去听耳朵就能自动吸收到。”沈炎用很严肃的表情说着很不严肃的话,“这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
韩菁头一次生日宴没有和莫北一起,并且生日当天全天关机。比起往年,她十九岁生日过得极简单,不过也花费了沈炎连续几天的心思。提出的诸多方案都被否决,最后的庆祝就是沈炎掌勺的一顿丰盛中国餐外加一碗长寿面。
九月底开学。因为沈炎的房子与她的学校之间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韩菁考虑之后,还是在学校附近另外找了处租房。
等到开学后韩菁才发现了一桩头疼事。她知道吴波报考的大学和她是一个学校,但没想到不知什么时候他竟也转到与她一样的专业,并且还是同一个国际班,导致现在她即使飘到英国这边来,他也照旧阴魂不散。
吴波显然和高中一样,无视她阴郁的表情,依然兴高采烈地同她打招呼,说这个说那个,很有“你什么都不懂我可以罩住你”的豪气万丈。
高三下半学期她赋闲在家,吴波几次给她通电话,被莫北知晓,于是简单又犀利的三言两语打发,自此韩菁得了一年多的空闲。当她都快忘记有这号人物的时候,他又突然冒了出来,声称从国内到国外都可以碰到是一种珍贵的缘分,于是再次试图“重续前缘”。
韩菁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
第一天韩菁预备去学校,关了门才发现吴波正站在她房子外面等着她;第二天韩菁学乖了,起得很早离家也很早,结果关了门再次发现吴波站在她房子外面等着她;第三天她烦不胜烦,直接溜去了沈炎那里。
沈炎那个时候正在和国内的兄长视频通话,学着打理公司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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