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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府西院,一点桔黄色的灯光自洁白的窗纱透出,映出两个交叠在一起的剪影,静立不动。
“殿下想娶我,我却不想嫁给殿下呢。”宁天歌走过去,状似随意地关上柜门,然后一侧肩头懒懒地靠在上面“殿下喜欢男人,抑或男人女人都喜欢,可我却只喜欢性取向正常的男人,所以”
她摊了摊手“抱歉了。”
“你若嫁给我,我可以只喜欢女人。”墨离伸出手,勾起她的下巴细细摩挲着,嗓音低沉魅惑。
宁天歌轻轻拨开他的手,一笑“可是我有洁癖,很严重的洁癖,殿下与那么多的男人女人都有染,我怕我接受不了。”
此言一出,对面的男人无声笑起,定定地看着她良久,摇头笑叹,正想说什么,眸光忽而一寒,转眸瞥向窗外。
外面寂静无声,唯有偶尔风过竹林之声,宁天歌却亦在同时面容一肃。
“有客人来了。”身形隐在柜子后面,她挑眉看向他,笑容浅淡别有深意。
“有客人来,宁主簿打算如何招待?”墨离回眸,唇弧讥屑。
“招待么”她拖着长长的音调笑了笑,突然笑容顿敛,一把扯过他的衣襟,一个转身将他抵在柜门上,与此同时,只听得嘶啦一声,一枝利箭笔直射入,来势强劲,穿过墨离刚才所站位置,直直钉在对面墙上。
厚厚的窗纱被箭簇生生刺破,还未来得及灌风,便听得强劲的破空之声响起,连续不断地射入窗内,伴着夺夺的声响,落在窗扇或柜子上。
柜子不大,隐蔽两个人还算宽绰,然而下一刻如雨箭势却立即停住,随即哗啦数声,十数名黑衣蒙面人破窗而入,挥舞着明晃晃的长剑向柜后的两人刺来。
宁天歌第一反应便是脚步一错,空手直入欲夺对方手中长剑,却被一只手拉住。
“不要暴露自己,我来就好。”墨离沉声在她耳边低语一声,随即将她护在身后,错身迎了上去。
不要暴露自己,我来就好耳边还回荡着余音,她已被他以一种男人保护女人的姿态留在了原处。
她没有再动,静静地关注着房间内的情景,本来算得上宽敞的房间此时显得有些狭小,那抹碧色虚影团团晃动,穿插在十数名黑衣人之中,身形轻盈而不失沉稳,左右腾挪中,很快夺得一柄长剑,不多久便听到对方兵器落地的声音。
地上的血迹渐渐多了起来,那些受伤的黑衣人却似乎没有感觉,不管被刺与否,都默不作声地一味围攻。
她背倚柜门,不动声色地盯着这些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
看不出是何路子,但身法诡异,招势狠辣,而且配合得极有默契,一开始便将墨离团团围住,即便不断有人受伤,多次被墨离打开缺口,却依旧能将围攻之势配合得天衣无缝。
看着他们每一剑都不离墨离身上的要害,好几次墨离险些被刺中,不禁微微蹙起眉头。以这种打法,再这样下去,就算墨离身手再好,只怕也难取胜算。
这些都是什么人?又是受何人指使,非要致墨离于死地?
答案隐隐欲出,却听得墨离闷哼一声,右手臂被一道白亮的剑光刺中,锦袍顿时被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有鲜血自里面洇了出来,浸湿了那一片。
她脸色微变,由于他动作一滞,那些黑衣人的攻势便越发凌厉,招招都下的死手。
墨离面容沉静,沉着地化去那些招势,可到底是习惯使剑的右手负了伤,又一人同时对付这么多不怕死的高手,难免出现险象。
宁天歌心头一紧,往前迈出一步又立即止住,略作沉吟,眸光迅速往四周一掠,落在那堆破屏风上。
随手捡起一根尖削的木条,她稍稍酝酿了一下情绪,便双手抓着那木条哇哇大叫着朝那些黑衣人冲去。
时而高举当头劈下,时而横扫拦腰狠打,时而直戳使劲刺杀,她拖着不合身的裘衣在黑衣人中间横冲直撞,将木条舞得呼呼生风,左撞一下,右踢一腿,完全就是胡搅蛮缠的打法。
不能暴露自己,她只能用这种毫无章法的乱打减轻墨离的负担,看似没有章法,实际上她目光精准,每一下都打在了实处,又快又狠,如此一来,黑衣人的阵法顿时被打乱,漏洞百出。
墨离压力顿减,凤眸一扫,长剑如雪似冰,一剑挑破对面直扑过来的黑衣人喉咙,那黑衣人只来得及发出咯的一声便仰头倒地,他看也不看一眼,反手一剑,剑身直穿过后面偷袭那人的胸口,冷哼一声,他刷地拨出,后面那人亦倒地不起。
眼看着形势不对,余下的黑衣人目光极快地交换了一眼,突然撤去对墨离的进攻,方向一转,竟齐齐对准了乱打一气的宁天歌。
阵形变换,部分进攻,部分防御,宁天歌一时成了包围圈中之人,而墨离被挡在了圈外。
宁天歌双眸眯起,杀她?
就因为她刚才坏了他们的事?不,不可能这么简单。
——
“真无聊,主子怎么还不出来。”前厅,墨迹坐在椅子上,一腿曲起搁在椅面上,打了个哈欠“再不回去天都要亮了。”
阿雪坐于他下首的位子,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没有答理。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墨迹放下那条腿,不满地抱怨。
“听见了。”阿雪懒懒地回了一句,头也没回。
墨迹有些郁结地瞪了她半天,倒回椅子里“啧啧,你说这大半夜的,主子跟宁主簿孤男寡男的独处一室,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你想太多了。”阿雪冷冰冰的说道。
“那可不是我想太多,你想啊,咱主子本来就对宁主簿不一样,你忘了那次了,要不是我冲进去,主子肯定把宁主簿在浴桶里给办了。”墨迹嘿嘿一笑,想起那个时候相当的自得“再来说这次,主子连宁主簿所住的西院都不让我们跟去,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呢。”
阿雪终于回了头,见他傻乐的模样冷嘲道:“这也能让你得意?我只记得事后有人挨了罚,其他的倒是没记得那么清楚。”
墨迹的笑容僵在脸上“你这人就是这么无趣,什么事情都不往好的记。”
没有听到回应,他生了会儿闷气,觉得很是无聊,决定走到外面透口气。
走到门外,习惯性地抬头看向安王府的方向,不多时,却见那里的上空黄色光芒一闪,随即熄灭。
脸上的郁闷之气一扫而光,他神情一正,说道:“阿雪,府里有情况。”
“嗯。”一直望着门外的阿雪已看到那一闪而逝的光亮,起身走了出来。
“黄色信号,看起来问题倒不是很大,就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墨迹喃喃自语一声,然后一拍大腿,咧嘴笑道“不管是什么,这回总算有去西院的理由了。阿雪,我们哎,你等等我,你怎么说走就走啊”——
“你们到底是谁?”宁天歌将木条护在胸前,身体瑟瑟发抖,表情又惊又怕,然而握着木条的手丝毫不颤。
那些黑衣人却不打话,互使一个眼色,外面挡住墨离,里围之人手中长剑一搭,就从各个角度刺了过来。
“啊呀呀,你们好凶啊,竟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不肯放过。”她嘴里怪叫着,手里的木条乱舞一气,身形忽左忽右象是忙着躲避,却那些带着嗜血光芒的剑光都挡在外面,近不得身。
墨离眸色深沉,亦是招招取人要害,只是这些黑衣人训练有素,单独交手可能不敌,然而合在一起就不容轻视,即使分成两拨分别对付他二人,亦难分高下。
“啊呀,我杀人啦,天哪,我杀人啦”宁天歌大叫,满脸惊恐,手下丝毫不含糊,刷地一下将木条从一名黑衣人身上拨出,鲜血喷涌而出,溅在她身上。
“啊,这是殿下的狐裘,很名贵的,这下被你们弄脏了,可怎么办?”她惨呼一声,一脚踢在那名黑衣人身上,那黑衣人砰地一下飞出,撞倒另一人,包围圈硬是被撕开一个口子。
她眼疾手快,矮了身子骨碌一滚,滚到墨离脚边,后面风声袭来,她抓着墨离袍摆大呼“殿下快救我!”
“叮”紧随身后的长剑被格开,墨离好气又好笑地挡住所有剑芒“还不快起来。”
“我腿软了,站不起来”宁天歌哆嗦着嗓音,手中尖细的木条犹如利剑般直刺附近几人的下盘。
皮肉被刺破的声音清晰可闻,几人负痛几乎站立不住,她冷唇一笑,虽然手中的是木头,可要真刺入身体,那滋味可比剑更不好受。
正想起身,忽觉后心寒气逼近,而她头顶亦有一道利芒直劈而下。
两道不同方向的剑气转瞬即至,而此时墨离亦被其他几人纠缠住,她一咬牙,拼着后背硬受一剑,抬起木条挡住劈下的剑势。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身后却是一重,耳际是一声轻哼。
她迅速回头,但见墨离紧附于她后背,手中长剑反手相格,卸去身后刺来的大半力道,然而锋利的剑尖依旧从他背上划了过去。
眸中寒芒大盛,她反手抱住墨离快速起身,手中木条如箭般脱手而出,正中背后暗算之人的眉心。
为首一人见形势不利,不敢再拖延时间,张嘴就叽里咕噜地说了句他们听不懂的话。
眼前忽然一亮,除了倒在地上已经没有呼吸的三四具死尸,余下的人瞬间退后,汇成一处,几人站稳下盘,纹丝不动,其他几人飞身而上,脚踩下面几人的肩膀,一直这样往上堆叠。
“叠罗汉?”宁天歌惊讶地站起身,也不屑于用丢弃在地上的长剑,将那木条拔出拿在手中。
只见几人并不急于攻击,而是将剑还鞘,口中念念有词,手掌不断变幻着手法,之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然后只听得“咄”的一声,那最顶端的黑衣人发出一声口令,所有人齐齐往外撒手。
一缕黑色的烟雾自每人手中喷出,自上下不同的方向汇成一股浓浓的黑雾向两人疾速而来。
“小心!”墨离抱住宁天歌迅速就地一滚,堪堪躲过那股浓烟,那烟雾却象是有着生命一般,在余势撞在床帐上之后即刻反弹回来,再次朝着两人所在的位置喷去,无比快速,转眼即到。
宁天歌紧抿着唇,只得任由墨离抱着不断在地面滚动,躲闪着时刻追在身后的烟雾,因为动作施展不开,手里的木条也失去了作用,在滚动之中反而多次硌到自己。
而墨离的情况比她更糟,后背与手臂上的伤口本就流血不止,此时抱着她在地上滚,伤口更加裂开,所经之处无不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该死!”她低咒一声,对墨离说道“放开我,这样不是办法。”
第一次,她哀叹西院的偏僻,打斗声这么大,外头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援兵是不可能有了,只能自己想法子。
“放开你,让你自己滚么?”墨离这时候竟然还有心思调笑“你穿着我的狐裘,就不怕滚两下被裹在里头动弹不得,作茧自缚?”
“你觉得跟你抱在一起滚就能解决问题了?”她忍不住反唇相讥“堂堂一介皇子,沦落到被人追着满地滚也不嫌被人笑话!”
“这鬼东西跑得那么快,你有把握在它沾上你之前站起来?”他的眼梢睨向后头“谁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万一沾着即死,可就不好玩了。”
他等着宁天歌的回击,未想她却沉默了一下,抬眸道:“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两人一起躲还不如分开来试试,我就不信它还能分成两路攻击。”
“有道理。”他姿态悠闲地笑了笑,眸光往后一扫,突然认真说道“我放手了,你自己当心点。”
说话间,她一个好字还没回答,身体便被一股外力推向一边。
来不及考虑太多,她余光瞥到那团黑雾追着墨离而去,双手一撑地面腾空而起,两手笔直前伸,手中木头好似一柄利剑冲着那些念叨不停的黑衣人刺去。
擒贼先擒王,那黑雾看起来是受这些人的控制,若是破坏了他们的结阵,那黑雾不攻自破。
情况如此紧急,她已顾不得那么多了。
纵身至一半,忽听得那些黑衣人语调一变,手腕一转,另一拨黑雾至他们袖中喷出,象先前那般汇成一股直冲她面门喷来。
神色一凛,宁天歌身在半空强行扭转身躯,一拍墙面跃至对面,将木条舞成一团,将墨离身后的黑雾挡在身前,墨离趁机起身。
两人背靠背而立,舞动手中长剑与木条,形成两道屏障将黑雾挡在外面,然而聚在一处的黑雾却在此时分散成无数股细细的黑线,专挑两人护不到的空隙处钻。
“是虫子!”宁天歌一声低呼。黑色的细线中,可见无数细小五彩的虫子在扭动,细如发丝,若非那颜色比较显眼,位置又近,着实发现不了。
看样子,这虫子定有剧毒,若是被这样的虫子钻入体内,后果怎样则可想而知。
“脱衣服!”墨离突然沉声说道。
“什么?!”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脱衣服!”
她百忙之中回头,却见墨离神色严峻,并未有玩笑之意,凝神一想,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再不犹豫地将身上的狐裘扯下,两人同时撤下手中武器往后跃出一大步。
没有了武器的阻挡,那些黑线又重新汇成一团,以更猛的势头扑向二人。
两人各抓狐裘一角,一动不动地紧盯着那团浓雾,就在扑到眼前之时,两人猛地展开,以迅雷之势朝浓雾罩了下去。
黑衣人脸色一变,急忙改变口中念词,想要收回这些毒虫,但还是晚了一步。
只见雪白的裘衣犹如一个大张的口袋,将毒虫连带那些黑雾悉数裹了进去,且不给半点逃离的机会,极快地收口,宁天歌随手在衣袖上撕下布条,三两下就将口子扎了个严实。
一切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形势已经扭转。
“还有么?”宁天歌朝着黑衣人轻蔑一笑,眸中杀意已起。
她不喜欢杀人,也极少杀人,即使是十恶不赦之辈,她也是本着能给教训就给教训,绝不轻易动手,然而今晚,却是不杀不行了。
众黑衣人互相交换一个眼色,突然扬手一挥,一阵绿色烟雾从各人手中撒出,带着一种奇异的香气,顷刻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快闭息!”宁天歌与墨离几乎同时喊道,然而鼻息间仍旧闻进少许,顿时心口一窒,心跳砰然加快。
宁天歌双眸眯起,手段这般恶毒,就算今日不是要她的命,这种人也不能留在世上祸害他人。
眸光冷然,她举起手中木条,提气就要取其性命,却发现丝毫提不起内力,身体的力气似乎也在流失。
好厉害的毒!
墨离朝她摇了摇头,神情也是从未有过的凝重,看样子他也体会到了这种毒性。
黑衣人眼露阴狠之色,再次念起奇怪咒语,手中继续往外撒着绿色烟雾,整个房间的毒气越发严重。
墨离拉起宁天歌的手就奔向窗口方向,却发现残破的窗口处毒烟非但未被外面的风吹散,反而更为严重,而且上面更是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毒虫,拉起一张密集的网,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够阴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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