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行散记之十心中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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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中有一种潮湿的味道。有风吹来，裹紧的领口还是透进一阵寒意-南国此时的天气犹如北方料峭的初春，早晨和晚上有点冷，但大部分时间依旧感觉到温暖的气息。或许因为温差太大的缘故吧，一不小心感冒了。昨夜头疼得厉害，给mandy挂完电话之后，强迫自己早早钻到被窝里面去，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午夜梦醒，竟然难以再次入眠，躺在床上，眼睛盯着窗户发起呆来。

    窗外一片漆黑，静寂的空气中偶尔传来一丝轻微的声响，然后又沉静下来。整个世界仿佛都在熟睡当中，做着甜美或是悲情的梦。我醒着，心里一片空旷，没有人走过，没有往事浮现，没有花朵刹那盛开，没有一切都在虚幻的时空中荒芜。时钟滴滴答答敲打着最后的宁静，我在其中放任自己凌乱的思绪，任凭幻象聚合然后散开，最终不留一点痕迹。

    清早醒来时发现昨夜竟然没有梦。起床、洗刷之后搭车上班，我试图用一种轻松的心情缓解一下这些天有些压抑的神经，可隐隐作痛的头还是让我觉得一切索然无味。在拥挤的公车上，我看到许多疲惫的脸孔在冬天的阳光下面昏昏欲睡，没有表情的脸上写满忧伤和憔悴。突然想到这么一句话：“颓废在南国某城/冬天的光线下/舞蹈”这更象一首诗中的某句，尽管看起来如同文字碎片。

    因为快到圣诞节的缘故吧，街道两旁已经有身着红色衣衫的“圣诞老人”向行人派发着各种的优惠宣传单。他身上背的口袋在阳光下格外刺眼。可惜，我已经过了那个期待礼物的年龄，在这个时候所有的愿望都显得苍白无力。商业化的节日已经失去了最初快乐的涵义，或许那个背着礼物从烟囱里面爬出来的老人也早已经厌倦了这个年代、厌倦了约定俗成的习惯，如同越来越多对节日失去兴致的人们。走在路上，发现自己原来并不开心，一切仿佛是模糊的影象，苍白之中透着憔悴的黯淡。

    按照程序打卡上班，开始一天忙碌的工作。或许只有在白天的时间，我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平凡的人，不去感叹、不去思想、不去追问世界本来的面目，单纯为了生计或者意念中的幸福生活打拼。我努力让自己投入其中，在这个充满成功失败、弱肉强食的城市中寻找一个位置停留下来。适者生存是这个年代不二的法则，尤其在南国此城。

    有朋友问我：“现在你快乐吗？”我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回答。对于这个问题，我已经很久没有去思考了。快乐最初的意义已经失去，惟有一个人的时候、怀抱着孤独的时候才去回想或是追忆这种久违的感觉。深夜时，我在想同样的问题：在成熟的同时，是不是也就失去了最初单纯的乐趣？精神依赖于物质，还是本应该脱离开来呢？很多时候，物质充裕的日子就会快乐，一旦失去这个保障就会患得患失。那些所谓特立独行、追逐浪漫情怀的人们其实应该到这座城市，感受一种快乐之外的东西：与物质有关。

    这不是一座适合小资阶级生活的城市。在这里，你要耐得住寂寞。这种寂寞，是心底里面刻骨铭心的那一种，而决非小资口中的金字招牌：我寂寞、我存在闲下来享受一下正午的阳光、喝杯咖啡、听一段休闲的乡村音乐-这些东西仅仅是写在文字里面的生活调剂品，用来感受而已，与现实无关。如同漂泊，不管它披着多么沧桑、多么深沉的外衣，最深层的东西是无助、挣扎，在我看来与“艰辛”同意。使一个漂泊的人快乐起来的方法其实很简单：理解、宽容和友善。可是在多数人的字典里面我们寻不到这样的字眼，这不仅是这座城市的悲哀，也是时代的悲哀。在悲哀中活着的人们内心总是不快乐的，即便微笑，也大多苍白无力。

    就让自己这样颓废着，阳光洒到脸上，暖暖的。有朋友发来讯息告诉我说：“今天大雪，上班的路上看了一路雪景突然想起张爱玲的半生缘来”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用一种回忆的姿势怀念一场雪的风景，可是脑海里面偏偏生出如此的画面：漫野是苍凉的白色，西方将落的斜阳涂鸦着一抹血红，一条曲折的羊肠小路通向远方，一望无涯。寒风凛冽，孤独的旅人郁郁独行，被风霜刻画的脸色深沉走过的瞬间，我听到一声叹息。天际有寒鸦飞过，哀鸣。他的背影，在山脚，愈行愈远

    心里突然掠过纳兰的词：“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长相思）或许意念中的风景缘于这阕词，场景何其相似！又或者，两者原本并不搭边，仅仅是看到了相同的风景、做了一个隔了千年的梦罢了。

    傍晚回家的路上，我想：千年之后，说不定会有一个寂寞的异乡人深夜难眠、在拥挤的城市想到一首诗歌碎片、在苍白的阳光下面看到一场意念中飘雪的风景、在不安分的心里思考着一个快乐不快乐的话题

    他说：这其实与地理疆界无关。

    2002年12月23日22：00于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