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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该他忙的事还很多,怎能老待在黎府同阿坜抢食。这份明白压在心口,甚至天真地相信起,她不问,他就不会走,很幼稚的想法吗?
是啊,但人就是会在某些时候变得无知而幼稚。
“才二十呢,怎么就要走了?”明明知道的事,她就是忍不住抛出问句。
“事情比预估中顺利。”
这是个好消息,三皇子的危机解除,局面翻转反败为胜,爷爷和哥哥们可以松口气,而她不必费心暗示父亲,是大好的事呵,只是这么好的事,竟然挑不起她笑颜。
“所以我们要很久以后才能再见面,对不对?”黎育清并不清楚,自己的声音当中带着些微哽咽,当然也不清楚,哽咽声传进他耳里,微微地扯痛他的心。
他刻意忽略那阵痛楚,假装无事。
“喁,岭南的状况怎样还不好说,得到当地才能知道。”他无法预估这场战役会打多久,不过有十三皇叔的鼎力相助,应该能十分顺利才是。
“喁。”她懂,战事无法预料,打仗虽然凭借能力,也得靠运气。
强行咽下喉间酸涩,她必须花上许多力气,才能假装不在乎,可她哪里是会装模作样的女子,才一个轻微动作,就让他看穿她的不舍。
“你可以让常宁、常业替你带信。”叹息,他也不喜欢分离。
“那你会回信吗?”
她眼底带上期盼,淡淡的月光映入,勾出他的心动心悸,刹那间,他有股冲动,想要对她承诺,想要一生白首,如果能够狠地一咬牙,齐靳暗骂自己,他在想什么?!
自己不但是个鳏夫,还是把命悬在战场上的男人,他上无良母,保障不起一寸平安地,无法时刻守护妻女,他这种人只会糟蹋好人家女子,凭什么凭什么他敢求得她的注目?
他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感到羞愧。
黎育清回望他。
月娘很公平,在她眼底映入娇美,也在他周身洒下银白光圈,把他硬硬的五官描出难得一见的温柔。
黎育清见过太多好看男子,依风流倜傥论,他排不上名次,以潇洒多情言,他只能敬陪末座,但月光下的他,刚硬棱角化成如水温柔,他的表情、他的目光,像魔咒,教她挪不开视线。
是啊黎育清无奈承认,她喜欢他。
二十几日,她压抑着自己,不能想、不可以想,但喜欢是种真真实实的情绪,不是刻意假装不存在就能够隐形的事项。对他的喜欢就摆在心口正中央,即使用再多的否认,拿再多的友谊做伪装,她顶多能欺骗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她不知道,喜欢上这样一个男人之后,那颗心还能为谁跳动?但她坚持,不勉强一份不属于自己的爱情。
“我试试看。”很久之后,他才答出这样一句。
回信很困难吗?对他而言,是的。
他没写过家书,即便是对江云也没写过,顶多让人带口信,说自己一切安好,更何况现在的他心头出现前所未有的纷乱,他不知道届时下笔要写什么、能写什么。
黎育清没计较他的勉强,想也不想的笑出一排白玉贝齿,她对齐靳的要求很少,标准很宽,他愿意试着回信己经是她的意外收获。“说定喽,那我以后会更认真写信。”他没接话,突然间,两个人同时在月光下沉默。
他看着远方屋宇,她仰头望向夜空星辰,很久未交谈。
照理说,这代表谈话结束,可以各归各房,可两人都没有道晚安的意愿,于是他们静静地靠着彼此,静静地各想心事。齐靳试图厘清自己的心头纷乱,试图解释自己无来由的心动,他试图找出一个合理说法,让两人的友谊可以坦然并且继续。
黎育清猜不出他的心事,但确定他是个不擅长聊天的男子,期待他主动提出新话题,不如指望自己。
但分离在即,她实在提不起兴致与他扯东扯西,如果如果能够找到几个合适理由,让他再留几天多好可理由再合适,他还是得走意外地,他先开口了“对于杨秀萱,你还是小心一点。”
“她应该不会再招惹我吧,怎么说府里中馈有我的份,而她现在麻烦不断,只能求平安脱身,何况她还得分神操办五姊姊的婚事呢。”黎育清是恨杨秀萱,但她也深信举头三尺有神明,若非那股冥冥之中的力量,自己怎么会重生?终宄是善恶未有报、天地看不过去,想要矫正错误伦序。
齐靳看她一眼,对,她说的有道理,但他还是不放心。
想了想,又提出另一番叮咛“苏姑娘的话很有渲染力,但不完全正确,放下仇恨可以,不过必须确定杨秀萱危害不了你,若她再企图对你动手,你绝不可以轻易放过,若情况危急,常业、常宁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放心,我虽然不会拿刀子杀人,但会闹到能为自己作主的人跟前,你不必为我担心。”
“总之小心,你自己说的,没什么东西比活着更重要。”
“同样的话奉送给你,忠君是对的、建立功业是对的,但没有任何一件事比活着更重要。”她再再强调,那是因为她明白死亡意谓着什么,世间有太多未曾亲见的好风景,若没平平安安走完这一遭,多可惜。
“你似乎总认定我会死在战场上?”虽然她曾就此解释过,但他不完全相信。
“有没有听过刀剑无情?战争是做什么的,说穿了不是杀人就是被杀,我又不能叫你不杀人,这种话给皇帝听见,他大概就要下一道圣旨来杀我了,所以只能交代你小心一点,不要被人杀,这样不对吗?”黎育清说得他呵呵大笑,她总有办法让他感到自在轻松,不管是在怎样的情况下。
他暂停上一个话题,犹豫半晌,拉出自己并不情愿的问题。“育清,你心里有喜欢的人吗?”听见他这样问,黎育清顿时发傻,是她表现得太清楚,让他逮到蛛丝马迹了?所以前面那些话只是铺陈,今夜的重点戏是他要说服自己,别妄想不属于她的感情?
这个想法让她心头瞬间发出酸意,死死咬住下唇,她憋气,不吭声。
“不能说吗?育莘、育岷和齐镛都不在,几个哥哥无法替你作主,如果你有喜欢的人,可以对我说,在能力范围内,我帮你。”
帮忙?怎么帮?替她找婆家、寻男人?堂堂大将军居然改行当媒婆,会不会太纡尊降贵?
闻言黎育清更恼,这算什么?表明他们之间只是兄妹情谊?表达两人之间没有掺杂男女感情?暗示她若有不应当的心思,就该尽快铲除?
不必!谢谢费心,她心知肚明得很,小丫头和大将军天差地远,她绝不会傻到去高攀一个攀不上的男人,不会对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有所期待。
“都没有喜欢的吗?那我去信给齐镛,让他在京里帮你找个好的。”她说话会让他发笑,他说话却让她急得跳脚,这种对话是不公平模式,她才不要她有这么差吗?需要堂堂大将军亲自替她推销,难不成他也想学齐镛那一套,不想娶黎家姑娘,索性认上一个干妹妹,而且手段还更枳极,怕自己被她赖上,连当媒婆都不介意。
她生气,十足的生气!
她很畏高,还是逼着自己松开他的手臂,逼自己离他半步远,逼着自己转开脸、对他的怀抱视若无睹,但是**才挪开一点点,她就开始全身发抖,连牙关也来凑热闹。
她这是在害羞?女孩子提到婚姻大事都是这样?
齐靳不明白她的反应,可不明白是一回事,看不惯她全身发抖也不肯依赖自己又是另外一回事,手臂用力一扯,再度将她拉进怀里。
这刻,他突然理解,原来自己的胸怀和她的身子如此契合,她在心就安,她不在,焦躁立刻涌上来那可怎么办才好,总有一天,小丫头会长大,大到不适合在自己怀中寻求温暖慰藉。
到时,他怎么办?
“小心一点,要是摔下去会受伤。”这句恐吓叫做欲盖弥彰,他想解释自己的无赖行为,却没想到自己益发无赖。
僵硬着身子,她在生气!
她没那么差劲,硬要把自己塞进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男人怀里,是他太过分,明明不喜欢自己、明明想要把她推出去,却还要装出两分心疼之意,难不成,他还真把自己当成黎育清的第四位哥哥?
她家什么东西不多,就是哥哥一大票,亲的、认的、干的、湿的,多到让她喊得头晕。
但是他的嘴巴很讨厌,他的怀抱却很温暖,她想在他面前倔强,却在他胸膛服软,悄悄叹息,她真讨厌矛盾的自己。“怎么不说话?”齐靳低声问。还在害羞?齐靳从来不理解女人的心思,怎么能够了解小丫头的怒火?
“为什么要说话?”她硬邦邦地顶他一句。
“如果你不喜欢京城男子,要不,在乐梁城找找?”还说还说,不把她急得跳楼不甘心是吗?她是十三岁,不是二十三岁,有那么急着找男人?
可她嘴巴硬,硬要说反话,反正他的嘴巴一样讨人厌。“不必费心找,乐梁城里最有名的是姚家三公子,就他喽,你能帮我去说亲吗?既然他想攀上我哥哥,大概也乐意攀上怀恩公主吧。”
“姚松岗这人人品不行,黎育凤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子,就算欺犯到他手上,也不该用这么残酷的手段,若是碰上贞烈女子,说不定就在酒馆上吊自尽了。”哈!这会儿和她站一边,同意黎育凤没那么恶劣,不该遭此报应?“他不行?”
“不行!”他答得斩钉截铁。
“那李大户家的二公子呢?功名没有,但富得流油,嫁进门,我天天吃香喝辣,不怕没银子使。”
“他是庶出的。”他一出口就是反对。
连李大户家二公子他也知道?打听这么清楚,难不成早就在心底盘算起她的亲事?
“我也是庶出的。”黎育清反驳。
好啊好啊,反正要她乱嫁,她就乱挑,谁怕谁!
“你己经寄名在嫡母名下,何况你还是皇帝亲封的怀恩公主。”
“好吧,换一个,江同知的大公子。”就那个大麻子吧,反正男人重才不重貌。
“江英芰?不好。”
东挑西挑,没有半个男人配得上他的小丫头。
而他越是挑剔,黎育清胸口那股气便越见消弭,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情绪,不过听着他的反对批评,她无来由地满心欢喜。
“又怎么不好了?他同哥哥一起考上举子,今年就要进京赴考,考中后马上是个官身,他是嫡出,不太老,家里又看重,这条件在乐梁算是排得上榜的。”
“江同知好女色,妻妾成群,江英芰怕是沾染了他爹爹的习性,不好!”光想到小丫头要和人在后宅斗,他就忍不住心抽。
“我爹爹也好女色、妻妾成群,可我两个哥哥都洁身自爱得很,上梁不正下梁歪,这话儿不能套在这上头。”
“总之他不行!嫁过去,你定要受委屈。”怕她受委屈?这句话出现,她再大的气也没啦,带着两分调皮、三分惬意,她继续扳动手指点名“那就李县官家的么子?听说他长相清秀,许多小姑娘都迷他呢。”
“都长到十五岁啦,还认不了几个字,你想嫁给傻子吗?”他的丫头这样聪明,碰上一个呆的,这不只是浪费,更是暴殄天物。
“得嫁个满腹经纶的?”她挂上满脸笑意。
“对,得嫁个满腹经纶的。”最好是状元,可最近几榜状元老得不象话,当丫头的叔伯都嫌大,他考虑得很认真。
“那就陈礼元,二十岁,学堂夫子,挺受人看重的。”
“不好,太老。”学堂夫子?嫌他老是客气,恶毒一点的话就直接说他没出息。
“可他皮肤白白、脸圆圆,又不蓄胡子,看起来不太老。”
“看起来如何不重要,二十岁就是太老,超过十八岁的都别提。”他的条件越订越严苛,好像不是在替黎育清选丈夫,而是在挑女婿。
“不然大福酒馆的掌柜,他十八岁,没超过你的标准。”
“商人凭什么同官家结亲,更别说你是个公主。”他想戳她的头,连掌柜都行,居然这样眨低自己?就他看来,要勉强挑出能够匹配的,全大齐上下数一数,十根手指头都用不到。
“你这样挑三拣四的,整个乐梁城的男人都被你挑剔光了,我哪还有人可以嫁?”
“如果都找不到,放心,还有我呢!”一时嘴快,话吐出来,他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瞬间,脸被红晕染过,而黎育清在发愣一下下后,嘴角上提、眉梢上扬,弯弯的眼睛像天上弯弯的小月亮。
所以他并不是不喜欢自己,只是尚未把友谊往那个方向发展过去?
所以他并未逮到蛛丝马迹,也没打算企图说服她别妄想不属于自己的感情,他是真的在替她担心焦虑?
真好,不管情况怎样坏,总有个男人在后面为她撑腰。
“就这么说定喽,我要嫁不出去,有你!”一弹指,她顾不得害羞,逼着他不准将自己说出来的话给吞回去。
她的大胆,让他脸上的绯红一路蔓延到耳际、到颈子、到头顶心新婚的时候他没有脸红,洞房花烛夜他没有脸红,被母亲坑害、气急败坏时也没有脸红,不管是喜、是乐、是忧、是怒,他清冷刻板的脸色从未更改过,但一句不经大脑钻出来的话、一个大胆的小丫头,让他脸上的潮红久久不褪色。
他闷闷地抛下一句“天黑了。”就急匆匆抱着她往下跳。
这话惹得黎育清想笑却又不敢笑,天黑了?他们上屋顶时不就早天黑了,他怎么到这个时候才发觉?
欣赏着他的脸红、他的无措,一股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浮上心头,这个晚上的月亮真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