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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自身条件完美的女人而言,千万不要以为自己的生活理所应当要比别人更完美,所谓的红颜薄命,往往都是夭折于不切实际的争强好胜。
(一)
当小妹蔓萝兴奋地将山道旁侧立的那个男人指给我看时,我的的确确是由衷惊艳的。
那是个身材修长,细腰宽肩的男人,通身的风流蕴藉,有一双旭阳般温润的眼,手指甲圆润饱满,带着一种明显来源后天的优雅。来灵犀谷的游客那么多,富贵的、俊俏的、空有皮相的、内外兼修的,如此丰神如玉又卓然出众的男子,依旧少见。
想来是进谷赏玩的茶客。瞧那身衣裳质地,还是出身大户的官家子弟,跟我们不在一个世界。不同于蔓萝的雀跃,只扫了一眼,我便低头继续采茶。
莫怪我们不为所动:灵犀谷是南部最大的茶园市场,购茶观光的茶客络绎不绝,我们早就见惯了各式人物,之所以对纨绔子弟没有好感,是近年来,有不少富家子弟上山游玩,见了年轻貌美者,或以富贵诱之,或以权势逼之,犯下不少始乱终弃的勾当,搞得附近有女儿的人家人人自危。
除了这类作奸犯科,当然还有不少品香客与采茶女异地结缘的风流佳话。例如我们村最漂亮的金华去年就被尚书公子以半斛珍珠为聘,迎进京中,至今还被村民们津津乐道,蔓萝就艳羡不已:
“阿姐你有看到金华姐姐的那身嫁衣吗?一整匹的红绫锦缎,云纹做底,上缀珍珠,绘以百鸟朝凤图,上面那只鸾凤全由金丝线绣成,金光灿灿的,漂亮极了!织女娘娘的霓裳羽衣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她还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难免向往鲜衣怒马,银屏玉堂,乍见这泼天富贵,自然被炫花了眼。若真的有心,就该留意金华出嫁那天,哭得死去活来的那张脸。
自从两年前父亲仙去后,仅留下我们姐妹两个相依为命,蔓萝年幼,我便只能挺身而出,父亲生前经营一座制茶的留香坊,作坊虽小,却是谷家三代的心血,我和小妹都不忍废弃,所幸灵犀谷气候湿暖,连年丰登,用心经营下来,作坊倒也勉强生存。
我只有一个妹妹,作为同胞姐姐,不奢望她能攀高结贵,福泽余家,只望她能有个美满归宿,平安喜乐就好。
(二)
灵犀谷的茶季在春,每年采摘三次,清明茶树叶尖长到一芽二叶时采第一次,为极品;清明一次,为上品;清明后谷雨前再采一次,为凡品。清明将至,我和蔓萝连日赶工,待到日落残阳西坠才肯歇罢收工,提着竹篓陶罐回家。
走入山道时,突然刮起大风,我的眼睛被风沙所迷,睁不开,但觉被人用力推了下肩膀,竹篓似乎被拉了一下。
山道抢茶之事时有耳闻,我下意识用空着的右手抓住那人,出乎意料的捉到了,于是毫不迟疑地将右手提着的陶罐砸了上去。
“啊!”只听到一声惊呼,是低沉的男音。
待风过沙平,眼睛睁开,我才发现自己紧紧捉住一个陌生男人的衣袖,陶罐碎了一地,罐内残余的汤汤水水泼了那人一身,将他不菲的衣物溅成了斑驳的地图。
我望向那个男子,眉目清朗,似乎在哪里见过?
“阿姐,你误会了刚才有个破竹篮被风卷着要向你砸来,是这位公子及时推了你一把,才让你躲过去的”蔓萝自我身后钻了出来,小声又忐忑地将方才经过一一述来。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弄了个大乌龙,眼前这人衣料光鲜,绝不会是我所以为的匪徒。这下可好,泼了人家一身,该如何收场?
“不碍事的。”发觉我们的尴尬,那个男子宽厚地摆摆手。即使在这样狼狈的时刻,他依旧好涵养,连那股无奈的神情中,也带着温雅的笑意,丝毫没有富家子弟惯常见到的骄矜和不可一世,让人不得不心生好感。
就这样相识。为表歉意,我们提出赔偿,被他摇头拒绝,若不是蔓萝执意留他在留香坊清洗衣物,这场偶遇便就此收尾。
“我想请你们帮忙。”在得知了我们世代家居灵犀谷后,他精神一震,语气加重了礼貌和诚恳。拿出随身携带额一幅画卷,展开后递给了我。
画卷上描绘的是位身姿曼妙的少女,杏眼桃腮,罗裳华饰,立于花树下,笑容明艳而娇蛮。
“她叫玳瑁。”
“是你的心上人吗?”蔓萝接过画卷,问得直接。
名唤穆留寒的男子微微笑了一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道:“烦请两位帮忙留意这位姑娘,若寻得下落,必有重谢。”
难怪他在灵犀谷盘桓不去,既不游玩,也不品茶,只是以一种焦虑但依然保持镇定的仪态在谷内来回穿梭——他千里奔赴,只为将心上人带回京师。
(三)
我们答应了下来,托相熟的姐妹和村民留意,每天傍晚收工之后,就陪他走街串巷,四处奔访。
相处的时间久了,就知道了他和玳瑁之间波澜的情事。他是翰林院修撰,而玳瑁则是首辅么女,可谓门当户对。但门第显赫,以美貌骄矜闻名京师的相府千金不乏裙下之臣,与他同是新科进士的齐朦一样倾心于她,在两个同样出色的男人之间举棋不定的姚小姐做不了抉择,便于某天离家,只给他们各留下字笺,说是去灵犀谷散散心。
“相必她是心中无我,这才避而不见吧。”他低头苦笑,连日来多次碰壁,难免灰心丧气。
我却不以为然:真要无心,何必给两个男人都留下字条?只怕又是一场想要两人用长途跋涉来证明诚意的考验。
但这种风月情事,他人还是不要随便置喙的好,姚小姐既然有心考验,旁人的成人之美就是多此一举。甚至我还希望她能迟点出现,这样一来就能与穆留寒再相处一段时日。
我不否认对穆留寒日渐强烈的好感,都是指头豆蔻淡淡春的年纪,哪个女子甘心孤芳自赏?对方又是这般英俊多情的少年郎,可惜他的多情却不是为我。
对于玳瑁,不是不嫉妒的:同样是女子,她是门庭清贵的金枝玉叶,娇养深闺;而我却是弱质蒲柳,在风吹日晒中艰难求存;且她那么幸运,能拥有如此俊雅男子的宠溺倾心,我却只能苦恨连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可笑我原先还担心蔓萝被某些不切实际的念头误了终身,没想到,却是我这个自诩冷静的人先一头栽入。
蔓萝歪着头看我:“阿姐,你近来越来越发光彩照人了。”
“胡说什么呀。”我愕然,意外于这么没头没脑地一句。
蔓萝笑嘻嘻的:“我没有胡说。郭家婶子前几天拉着我咬耳朵,有意要给你寻门好亲事。还说你本来就是我们村最水灵俊秀的姑娘,尤其近几年,出落地越发标致了,比当年的金华姐姐还多出几分清丽呢!”
我忍不住就笑了,捏捏她的脸蛋,避重就轻道:“你这是夸我,还是夸你自己呀?我们可是一母同胞,有六七分相像呢!”
蔓萝忽就一本正经,石破天惊的丢下一句:“可是我看那穆公子的目光,明显都是落在你身上呀。”
不知是多日无功而返,已让穆留寒习惯了失望,眉宇间的焦躁似乎被无奈所平复,寻人进度也日渐懈怠,最后反倒留在坊内,帮我们炒起茶叶来。他一个在翰林院里笔走龙蛇的公子哥如何干的来这类粗活?一开始闹了许多笑话,好加在他极有耐心,又肯费工夫,到最后竟琢磨出不少杀青炒制的门道来。
时间像湘河的流水,一意奔前,从不为人停留。那一日杏花微雨天,我们采茶归来。恰巧经过一片野生油菜花田,这个季节,油菜花正当盛时,满目灿黄,犹如花浪涌来,风中夹杂着田园气息,携带雨丝扑在脸上,我闻到了混合着泥土润泽气息的油菜花香,不由得目醉神迷。
穆留寒视及我的目光聚焦之处,像是意识到什么,微微笑了笑,径自钻了进去,绕完一圈回来时,怀抱一大束的油菜花。
我有一瞬间被人读懂心思的欣喜,两颊顿感微烧,但看他墨眸含笑,将花束递给了我,待我接过时,手却没有松开,而是就势牵住了,一同往前走。他的大胆让我心头闪过羞赧、犹豫,却始终没有挣开。
走在前方的蔓萝不经意间回头,见此情形,偷偷掩嘴而笑,脸带促狭地朝我眨眨眼。
“溪水清清溪水长,溪水两岸好呀么好风光。哥哥呀,你上畈下畈勤插秧。姐妹们,东山西山采茶忙。插秧插得喜洋洋,采茶采得心花放。你追我赶不怕累,敢与老天争青光,争呀么争青光”
袅袅娜娜的一丝歌声,不知出自哪一处山头,一路若断若续,随风宛转,直上碧空。
(四)
归家途中,路经市集时,刘阿妈的银饰摊前有争执声传来。辩听其言,原来是有客人同时看上了一对银镯,双方互不相让,摊前稀稀拉拉站了一些人,都是看热闹的。
刘阿妈是南疆苗人,一手祖传的制珍手艺,她那些苗银饰品式样古朴,纹路精美,深的附近爱俏的姑娘婶娘们喜爱,现有东西被客人同时看上,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这种坊间之争本是寻常,但其中一对购镯的主仆却格外引人注目:这两人俱是富贵装扮,尤其是那位穿桃色裙裾的小姐,无端觉得眼熟:一双杏目大而精怪,菱唇微扬,气质娇蛮而又高高在上。
灵光一闪,几乎是在刹那间,我反应过来,身体本能地微微一侧,恰好挡住了身侧穆留寒的视线。后者毫无所觉,正低头帮我弹去油菜花瓣上的小虫。
姚玳瑁,她在这里!
这句话如鲠在喉,在我舌尖上翻滚,却有另一个更强势的力量压住了它。我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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