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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去帮父亲的忙:十几岁的我和我的弟弟,一个大三岁,一个小三岁,在每一个星期天,或者学校放假的当儿,或者说五一国际劳动节的当儿,在冬水田里插秧,让小腿时时陷入深深的泥窝里而不能自拔;也会在山坡上一下一下的用力打麦子,把全身都弄得灰头土脸,直到精疲力尽,饥肠辘辘,而交给老师布置的关于农忙的作文却写成热火朝天或干劲十足;而我们的父亲,总是在天不亮就已经起床,要到晚上的广播新闻快结束,才风尘仆仆的回家,听闻村里前前后后一记记犬吠声。然后,一家三口才想办法填饱肚皮、睡觉。
记忆深处,年少时最苦最累的时候应该是我们村里引进制作稻种的那些年。我现在怀疑当年袁隆平教授搞杂交水稻是不是就在我们乡里开始的,反正我们当时就是弄那玩意儿,我们农民称之为“制种”“制种”是一件让我们非常划得来的农事,因为,只要收到一斤稻种,即可换得八斤稻谷,当时的亩产或有三百来斤呢。我们在田里“赶花”也就是说把“公本”穗上的花粉用人为的办法“赶”在“母本”的穗上,如同“人工授精”这样“母本”结的稻谷,才是真正的杂交水稻种子。我和弟弟人小个头也小,在水田里“赶花”从辰巳至午未,只看得见那里的稻谷在晃动,外面的人却看不到我们,我们都被稻谷遮住了身躯。或此时,正是阳光高照,热辣辣的,晒得人浑身毛燥燥的难受,就想停歇一会儿、再歇一会儿,哪怕就喝一口水。有的人或者正在喝着一瓶“巧克力香槟”解渴,还故意大声的四处炫耀。然而,那种低劣的、用五彩色素水勾对出来的香槟酒,真能令我们羡慕不已,更莫论今天我们很多人都可以随时悠闲地喝着“潲水酒”(啤酒)。
肚皮是填饱了,农民们穿的和住的却仍是一如既往的邋遢,然而外面的世界却是越来越精彩,这不是我们农民能够料想得到的。曾几何时,人们的谈资中多了一句让人匪夷所思的话:“笑贫不笑娼”
于是,我们不得不开始背井离乡,无论新婚别或垂老别。到城市去,到远方去,去淘金,哪怕就当是见见世面也好。
外面的世界确实很精彩。到城里去打工,这虽然与农民本应该务农的本份多少有些相悖,可外出打工的热情和它的吸引力却从未消减过,尽管有诸如办理外出务工证明或当地要盘查暂住证的麻烦,更或者有光天化日之下强抢强欺的经历。试想,在城里黑天黑地的干那么一两个月,就相当于在家里一年半载喂成了一头肥猪,我们何乐而不为?
在c市化龙桥的一个国营工厂,我第一次真正认识了什么是工人,认识到做一个无产阶级工人真是好。那里有些人每天的上班,最多只有一两个小时的工作,还可以随便叫我们农民工帮他做了,而他们却逍遥自在,各行其是,每月所得,绝对是我们的倍数或多倍数。当时,工厂还没有“下岗”这个词,我就想,要是我,——假若不行,就我的儿子也行,——以后能当个国营工厂的工人该多好啊。然而,世事都有一个逐渐认知的过程,等到我最后发现,当工人也不是原来想象中的那么好,还有比当工人更好十倍百倍更令人垂涎三尺的职业。原来普通工人和我们农民并无两样,至少一个正常人的欲望迫使我这个农民是这样看的。我有幸在一个国营工厂里打临时工,并且非常滑稽地做到了管理员,在不长的一段时间里甚至包括管理那些资深工人。对于我们农民工一个月能拿到千多两千元的收入来说,那些工人开始表示出了不满,他们才不管你的劳动付出和他们的劳动付出是否有可比性,因为,终究是我们“悄悄地”把他们的工作给“霸占”了。工人们无事可做,闲着闲着,每月只能“吃”百多两百元人民币的“低保”那岂不是也很可怜?
时光荏苒。常年在外漂泊,等到对外面的世界开始产生了厌倦,农村也已经完全变了模样。此时,我们发现,那时候担心我们这一代农民做不了农活的话实在是多余,因为,庄稼并不需要所有的农民都去种,——我们村里的土地,大多改种经济作物,即让部份人承包起来,栽种花木、果林,或者养鱼。而此时国家正好免除了已经实行两千六百多年的田赋,也是一种动力,农村开始向“三农”问题说不,直到今天的城乡一体化建设,创造我们的和谐新农村。即使有田地要种的,不也听说世界上有那么一些国家,早就开始用电脑加机器人就可以又播又收粮食的么?我们这些农民不也可以学学?农民的素质有所提高了嘛,没有以前那么“傻”了。如此说来,我对于今生为农,还是有点庆幸的,说不定有朝一日,一不小心成为“白领”农民,也未可知。
人的一生,往往会从最初的无知、无邪,然后充满着奇崛和险峻,而随着年龄的增加,渐渐会趋于平静和实在,也就是如说人生二十弱冠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才知天命一样。农民种地收粮食,天经地义,只是现在世界农业突然变得科学了、简单了,对过去总有那么一点点唏嘘不已。今天,我家里时有这样的情景发生:我六岁的儿子,每每于吃饭时,都要浪费一些饭菜,我父亲看见,必定每次都要呵叱说“你知道么,种出一颗粮食要花好多精神?”可小孩子在一边摇头晃脑,根本不解大人的所谓精神为何物,一边还慢悠悠地吟着:“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