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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家祥便从岳母家回来了,不知为什么月霞没来。
没过十天,岳母又来了,月霞还没来。还没进家祥宿舍的门,就被厂里的一帮家属们围住了:“这么热的天,阿姨还来看女婿呀!”
岳母笑嘻嘻的说:“哎哟,就是看天热,我在家不放心,才来看看家祥,也不晓得他这几天怎样了。唉,谁叫我是他上人哩!”
这天中午,家祥特意到街上花三块钱为岳母炒了几个菜,还买了一瓶酒。吃饭时岳母说:“前天你爸爸托人从木材公司搞了点木材计划,本想给小二子做几样家具。现在小二子还小,我和你爸商量,这计划就给你们吧,你看呢?”
家祥很是感激,说:“要多少钱?”
“加上木工费,怕要五六百块钱,你若没有,就先拿四百块钱,我在找人帮你借点,以后还上吧。”
第二天,岳母带着家祥从银行取来的五百块钱回去了。
农历八月十三,岳母又来了,月霞依然没来。岳母拿着一把黑油布伞,胖乎乎的身体一进厂门就被一帮阿姨围往了:“哟!阿姨,是来接家祥过节的吧。”
岳母笑容可掬,显得十分地愉快,说:“人家接丫头、接媳妇,我偏接女婿!”
晚上,家祥说:“妈妈,厂里最近生产很忙,也不放假,我不能回去了。不然,您就在我这过节吧。”
“我在这过节,人不笑话我。说我女婿没接来,反到在女婿那过节了!”
家祥笑笑,没说什么了。
岳母却说话了:“月霞最近口味好得很,有身子的人吗,要多吃点东西,我没那么钱”
家祥马上说:“妈妈,我明天拿点钱给你带回去,就让您老费心了。”
岳母“啊”了一声,说:“我丫头,我服侍是应该的。你还有钱吗,可不能借债呀!”
家祥说:“还有点,卖房子的钱还没用完。”第二天岳母走时,家祥又从银行取了五百块钱给她了。
九月初,小舅子来了,还给家祥带来了一双说是月霞亲自做的布鞋。“你来做什么?”家祥问。
“妈妈叫我来看看你,说她走时看你很瘦,她不放心。叫你买点好东西吃吃,别太节约了。还有,最近我爸爸老是不在家,学校开学了,我们还没钱交学费哩。”
家祥看着小舅子,一副可怜样子。家祥便想起自己读书时,因为叔叔也很困难,经常交不起学费,很是同情。并问道:“要多少钱?”
“我们四个人,学费、书本费,要五六十块哩。”
“给你六十吧。可不能瞎花呀!”家祥说。
第二天,小舅子走了,自然是很高兴的。
十月底,岳母、岳父、月霞都来了。有人问:“哟,都来了啦。”
岳母笑嘻嘻地说:“他爸没来过,来看看。”岳父是个高个子,瘦得出奇,腰弓着真的像张弓,和岳母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月霞这时的肚子看起来腆着不小了,走路都有些歪歪扭扭的。岳母还是那样胖,一进门就往椅子上一瘫,大口大口地喘气。
家祥亲热的叫着爸爸、妈妈,只是向月霞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就是打水、拿烟,忙得像个服务员似的。
晚上,他们交谈了很长时间。岳母说:“你爸爸这次来,是想见见你们领导,能不能把你的工作调动到我们县去。这样长期分居两地,将来有孩子了怎么办呢。”
家祥感激地看着岳父岳母,笑了笑,诚实的说:“这头好说,主要是接收单位难找,要是有接收单位就没有问题了。”
岳母说:“你爸爸成天为你这事操心哩,要是能成,那就最好了,要是不成,也就没有办法了。”
岳父说:“不知道你们单位条件怎样,要是找到对调的,你们条件不错,那就好办了。”
家祥很实在的说:“我们单位就是条件差,好多产品都要靠手工制作,人很累的。”
岳父点点头,说:“我来想办法。”
停了一会,岳母说:“家祥你们的家具正在打,我跟木匠算了一下,可能还要缺五百块钱,你看,你什么时候给我呢。”
后来,又说了很多。岳母那张嘴太会说了,欢笑都是她制造的。
第三天,她们一家三口都走了。只是这几天家祥和同事们挤在一块,把房间让给岳父母一家了,走时岳母的口袋里揣上了家祥给的八百块钱。
这个时期,家祥的精神状态比过去过多了,但他并不是个开朗的人,生活依然是过去的老样子。只是在岳母走后的当天晚上,他算了下自己经济情况,卖房子两千多块钱,自已这几年结余的钱,加在一起有三千多块,可现在已所剩无几了。
(四)
农历十一月了,这时正是他们厂不忙的时期。这天早晨,地上铺了一层白霜,天气有些寒冷,上班的人们都靠在朝东的墙下晒太阳。突然,一位邮寄员骑着自行车急速而来,一停车,并喊:“杨家祥,电报!”
家祥立刻跑过去,接过电报,心想:“谁来的?该不会是月霞”
可当他拆开电报一看,浑身抖个不停,几乎站立不住。原来电报是岳母拍来的,说月霞生病,住院了,要动手术,要家祥敢紧汇一千元过去。家祥心如刀绞,眼看着再有两个月就要做爸爸了,怎么这个时候出这样的事!这真是祸从天降呀!
家祥立即将电报揣进口袋里,竟忘了向班长请假,风一般地跑向银行取出仅有的三百元。然后乘车,转车,终于在下午五点赶到了月霞家。
为了快一点到,他也抄近路从后街,入月霞家后院的路。当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时,却愣住了,月霞就坐在墙角下,也没肚子了。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看错了!揉揉眼,再看,不错呀,就是月霞!只见她呆在那晒太阳。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喊道:“月霞,你这是”月霞抬起脸,一惊,嘴里只吐出:“你,你”说不出话来了。
“你不是生病了吗?”家祥问道。
“谁说我生病了?”月霞反问道。
“你,你,你这”家祥指着月霞那平平的,跟一般女人并无二样的肚子,一脸的雾水。
月霞则一转身跑进屋去了。
家祥跟着就向家里去,可还没进去,却听到屋里人正在吵架,一个妇人在说:“呵,你丫头和我儿子定亲半年,你就花了我家一千多块,到头来,还说我家是种田的,不干了。不干就不干,退我钱也就罢了,可现在竟不想退了,有你家这样办事吗!今天,不给钱,我就掀了你家房子!”
又听岳母说:“亲事是我定的,可孩子不同意,我也没法呀。钱怎么退呀,孩子们来来往往的,不花钱呀,钱都花了,我哪有钱还你。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还是刚才那个妇人说:“你,你真是不要脸,骗人家的,骗我家的,到处骗。上次骗个狠的,被人砸了一家的东西。这一次听说又骗了一个孤儿,丫头没怀孕,硬搞假的,骗人家结婚,骗了多少钱。缺德吧!”
犹如睛天一声劈雷,家祥明白了,怪不得,他几次要和月霞去领结婚证,都是岳母打岔,没领成。自从结过婚,就再也没有碰过月霞的身子,原来
屋子里头还在吵着,可家祥一句也听不见了。他也不再进屋了,两条腿虽然沉得似有千斤重,但依然是转身向外走去。
天快要黑了,他向什么地方去,根本不知道,只是向着一条没有目标的大路走去。
近半年来,所经历过的事情,一一呈现在眼前。多庆幸,父母早亡,虽然月霞与自己并没多少感情,却有一位对自己如此好的岳母,让他感到很温暖,如同回到了少年时与父母相依的时刻。为此,无论活有多重,都觉着心里有盼头;钱花了多少,根本没有考虑,到是一门心思想着怎样孝敬岳父岳母。
他一路走着,慌不择路,嘴里却不知为什么总念叨两个字:“岳母,岳母”可念到后来竟念成:
“岳魔!”而且是吼出来的。
一九七九年六月初稿
二o一二年六月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