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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入夜了。

    月亮被厚厚的云彩遮住了,世界是一片的黑暗。初春的寒风吹着地上的残纸、落叶,沙沙作响。

    华实的信我看到哪了?

    “表哥,我的女朋友都谈几年了,我们的心早已搁在一起了。可现在,我妈硬要我和蓉妹”

    还是半年前吧,华实升了连长。一天妈妈对我说,姨夫姨娘几次托镇上的杨书记来说,想亲上加亲。说他们已写信问过华实,他没反对。听妈这样一说,我能说什么?

    从亲戚说,我家和华实家沾点表亲,我比他大几个月,故称我为哥。我们之间的友谊是从儿时的“刀光剑影”中开始,经过少年时代的“共同奋斗”逐步形成的。现在我们虽然相隔千里,仍然像亲兄弟一样。

    蓉,是我最小的妹妹,二十五岁了。她是一九七七年随父亲“平反”回城的,七八年高考落榜后,在烟酒公司待业。她的性格在我们兄妹中是独特的,温柔而倔强,腼腆又深沉。既有父亲的风格,又有母亲的特色。但她的思想却有些偏激,看人既不全信,也没有不信。她曾说:书上的东西都是人写的,只能看,不能当真。我不赞成她的说法,却也没有理由去否定她。

    对华实呢?

    那天在我和妈妈逼迫下,她诚肯地说:“小时候,他给我印像很好,可是经过十几年的风风雨雨,人都是会变的。是变好,还是变坏了虽然,他现在提了干,可我总觉得一个人的好坏,不在于一时一刻。”停了一会,她又说:“了解了解可以,我需要了解他,他也需要了解我呀!”

    这样的回答,没有什么不对的,我却有些不快。

    我妈是个心肠极好的人,只是多年来,随着父亲的升迁,不知不觉地产生着变化。她看不起我姨夫,讨厌他成天只知道喝酒,对他欺侮姨娘更是不能容忍。对姨娘呢,既同情她的遭遇,又恨她的软弱。对华实却是极为满意的。

    我父亲是个温和得不能再温和的人了,他一生信奉的哲学,就是工作。对家务一巧不通,全仰仗我妈,久而久之,妈在家中的地位比他这个组织部长高多了。难怪有人说,林部长家红大姐,在单位是红会计,在家是红总理。现在蓉妹的事,父亲只是问问,做主的妈妈。

    蓉妹和华实的事,好像就算定了。

    华实呀,华实,你叫我说什么好呢!既然有女朋友,为什么不说呢!

    现在,我妈正在谋划着你们的婚事。蓉妹也接受了,还很高兴。虽然没跟我说,但我还能看不出来吗!姑娘的心真的是难以捉摸呀!

    (二)

    “救人救人啊”一声声喊叫,突然像刺耳的炮仗,炸响了。

    我下晚班,正好走到河边那处没人踏足的草丛边。起初,我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耳鸣了。

    “救人啊救人”是真的有人呼救,而且是女人的声音,已经有些撕哑了,就在我东面的不远处,我本能的向传来声音的地方跑去。啊,看见了,就在草丛中,两个人影纠缠在一起。

    “干什么呀!”我大声断喝,两个影子停住了。立刻,一个影子跑了,一个影子倒下了。

    等我赶到跟前,吃了一惊“梅玉,你”“哎哟,林大哥,快扶我一把,哎哟”

    我的手刚碰到她的肩膀,她又是一声“哎哟!”

    “快拉我胳膊,用力!”她一边呻吟,一边叫道。

    “怎么了?怎么了?”我不敢动手。

    “叫你拉,你就拉,使劲!”她火了。

    我这才捉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拉。只听“咯得”一声,原来是脱臼了。

    她哎哟一声,用另一支手摸着受伤的肩膀,说:“碰到个不要脸的,林大哥,多亏你了。”她说着就欠起身,刚一站起,又一个趔趄,我连忙扶住,才没倒下。

    “哎哟,腿让那狗东西踢了两下子。”

    “哪?”我急了。她则扶住我的肩膀。

    “送我吧,林大哥。”她就像蓉妹在我面前一样,毫无顾忌的说。

    我只好答应了。看着她一跛一跛地,我忍不住地笑了。

    她是骨科医生,两年前我在医院里的一个活动中,与她认识的,后来又有过几次接触,也就熟了。她长得很漂亮,皮肤白里透红,脸像苹果似的;两条细长的眉毛,眼睛大大的,晶莹透澈的像水底的月亮;那张小嘴像樱桃似的,唇上不用涂胭脂,也是红的,特别地好看;身材硕长苗条,加上她很会打扮,什么衣服穿在她身上,都是那样合体,楚楚动人;这人的性格就和她的身材一样,洒脱、奔放,与人说话,不是歪歪嘴,就是斜斜眼,笑容永远定格在她的脸上。

    就因为这些,她在这个小小的县城里,可出名得不得了。求爱信天天都有,可她高傲得像公主,一封都不看。实在没地方放了,就用一只信封装好,原址寄回。这样,也受到了很多的污辱、恐吓。今晚的遭遇,说不定与此有关。不过,听人说过,其实她早就有主了,好像还是个大头兵!

    然而,她的工作很出色,虽才二十多岁,却能拿手术刀了。

    终于到她的住处了。一溜排十几间的平房,她的房间灯亮着,门也虚掩着。我问她房里有人?她笑了:“忘了锁了。”

    推开门,进到房里,她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我打量了一下,就一间,东西不多,不过就是桌子、椅子、还有一只箱子,都整齐有序的排成一圈,中间是一张单人床。桌了上,窗台上,放着几盆花,墙上贴着几幅名人诗句,是谁写的不知道。由此,便看出了主人的喜爱、情趣。但房间里依然有一缕缕女人独有的芬芳气息,总让人有些想入非非。

    “林大哥,坐呀。我成了刘阿太,不能给你倒茶了,其实,已经没有热水了,嘿嘿!”她说。

    “啊,不喝,不喝。”我忽然有些别扭了。

    她却站起来,脱掉外衣,光穿着紧身的毛线衣,头发松散地飘下去。又是那样愉快的,仿佛根本就没有发生过刚才那一幕。一条腿跳着“嘿嘿,跳比走舒服多了。”一边说,一边跳到墙角,打开箱子,拿出一把糖,塞到我的手里,说:“林大哥,就拿这个招待你了。”她自己先剥好一颗,像扔弹子一样扔到嘴里。

    我把她给我的一把糖往桌子上放,却意外的发现一个用白光纸自制的信封,一看字迹,好熟!再一细看,是华实写的“梅玉收”给她的!

    “你认识华实?”我惊异地问。

    她也愣了,笑容也消失了,但转瞬间便恢复了常态。“你也认识他?”她反问道。随手从床上拿起一件大红色的带线条的滑雪衫穿在身上。

    “是我表弟,更确切的说,是我的好朋友!”

    “啊!你”好像忽然间发现我是特务,她正在拉拉链的手僵住了,眼睛也直了仿佛一切都停止了,只有心在跳动。

    我看出来了,她的眼睛在说:你就是蓉的哥哥?

    一阵惊鄂、困惑、矛盾的感情向我冲来,我有些木然了。

    (三)

    外面的风似乎大了,紧了,也凉了,窗帘鼓了起来。我的脸上也感觉到一丝的寒意,忘记了应该是告辞的时候了,一个劲地呆坐着,脑了里翻滚着,闪现着很多东西。真的很难说,此刻我都成了什么人了。

    “林大哥,你既是华实的表哥,也就是我的表哥。”

    “啊,噢,对,对。”我仿佛才从梦中醒来,语无伦次。梅玉已站在我的身边,亭亭玉立的,长发披裹中的脸蛋,既看不出平时的快乐,也看不到一丝的苦闷,依然是安详,平静,自然的。

    她转过身去,还是跳到箱子那,打开箱子,捧出一个合子,说:“我和华实的恋爱不是一天两天了。林大哥,在你面前,我不需要掩饰什么。希望你再呆一会,随便看一两封,只要你能够理解我们,我就满足了。”

    这里一个装药的合子,满满一合整整齐齐的折放着一色的白纸制作的信封。华实就是这样,他说白象征着结与忠!与我是表示友谊,与梅玉当然是表达爱情了!

    “这边是第一封,桌上的是最后一封了。这是我们整个的‘罗曼史’。”她的手向合子的左边一指,说道。

    她转过身,依然从那个箱子里拿出未完工的一件灰色的毛衣,坐到床边织起来了。

    我,一方面是迷惑,一方面是好奇。打消了立刻就走的念头,真的坐下来了。可是,真的看这信吗?这信也太多了,少说也有百十来封,若要看,怎么看?我来了个折中,抽出头、中、尾三封。

    第一封有这样一段:

    十年前,在乡下表哥家“避难”看到树上有枣,便上去摘,却掉下去了,恰恰落到一支大黄狗的身上,遭狗咬了。妈说我遇到灾星了,可我到觉着这是天公作美,让我认识了你。我记得在医院里,你扎着两根朝天辫,一张瘦黄脸。可你却从你妈的床头柜里偷苹果给我,还送到我嘴里。才使我那因为失去亲密伙伴而苦闷的心变活了,变甜了那时,我多可怜呀,父亲成天戴着红袖装到处跑,母亲抱着两个弟妹,成天防着“流弹”的袭击,竟将我一个十多岁孩子丢在医院不管了。后来,我们同窗;后来,我们又一同“下乡”逐渐使我们成了知音。

    现在我离开了家,离开了你。家乡使我怀念,你更是我的牵挂有时,我不敢想你,怕被人笑话。但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我不得不承认,我爱上你了!

    第二封信,简直是一篇抒情散文:

    南国开始下雪了。

    雪并不大,从昨晚下到现在,地上不过晶晶的一片水渍,雪粒也就像麦肤似的,漫天飞舞。可这天气硬像是被狂风逼的,冷得整个世界就象个大冰窖。我尽管裹着大衣,双手拢在袖筒里,脖子缩在毛领子里,全身仍象是穿着个花篮,寒气直浸我的肌肤。我的浑身,我的心都在颤抖。我真的不理解,不是说南国温度高吗!即便下雪也不冷,而且今天的雪并不大呀?

    还记得吗?在农村插队的那一年冬天,雪有多大!才下了一个多小时,地上已是半尺多深,那雪花就像鹅毛似的,飘飘扬扬,简直没有缝隙,天上地下哪还能分得清!只觉得四周都是风在吹,满世界都在呜呜地叫。这样的天气,连鸡都不敢出窝,狗都钻到了炉边烤火去了。而我们就在大堰湾的水库堤坡上,一把雪一把雪地打雪仗,手虽然冻红了,眼睛也被雪花迷住了,可谁觉得冷呢!我们有一口口吐不完的热气,一串串连绵不绝的笑声。仿佛风在为我们鼓劲,雪在为我们铸造洁白的舞台

    一对年轻的伴侣从我身边走过,他们的脚步,他们的笑声与我们当年有什么两样?我又看见了你,虽然在千里之外,却在我的心里!

    第三封信,就是放在桌上的这封:

    三个月了,我是数着过来的。我天天给你写信,却一封也不能寄给你。我知道你挂念得要命,可是,我真怕,我怕给你写信,说什么呢?我不能没有你,可我同样不能没有母亲!我怎么办

    后面的,我不用看了,泪水已经湿润了眼睛。当我转过脸去,她斜对着我,低着头,肩头随着打毛线的手耸动着,只是没有了节奏,一针一针地挑,很慢很慢。

    “梅玉。”我站起身,走到她的身边,叫道。

    她慢慢地抬起头,一颗晶莹的泪珠在一抬头的瞬间,落到了毛线上,她的脸上竟然还露出了一丝微笑。

    我,此刻的我,又一次为华实真挚的情意所感动,更被梅玉那和着泪水的微笑所折服。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其实,我又能说什么呢!这件事,或许我也有责任。

    “这件毛衣是给谁打的?”可能只有这句话才是解决难堪的最好语言。

    “华实的!”她自然平淡的答道,但那种深深的眷念之情,是无法掩饰的。

    “林大哥。”她放下手中的毛线,很庄重的说:“我一直在想,是否自古以来,老少两代人之间就永远都存在着一条鸿沟呢?年轻人要走自己的路,老年人有她们的安排,到底谁对呢?我和华实的关系,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她当了连长,我长得漂亮。我们是真诚的,我们有共同的爱好,共同的追求,可是为什么就不能被老人们理解呢!当然,她们也很爱自己的儿子,可是儿子心上有意中人,却偏要拆散,强加给他一个人,这叫什么事呢!我和华实是不是又要回到‘梁山伯祝英台’的时代去?”

    梅玉有些激动了,好像心里有股灼热的岩浆找到了突破口,尽情地吐露着积蓄以久的愤懑。她的脸红了,鼻子、嘴的线条比以前更清晰了,更富有立体感了;乌黑揉软的长发不知什么时候已滑到了胸前,随着胸的起伏而波动着。

    我知道,她是真激动了。

    她闭上了嘴唇,眼睛盯着窗户,仿佛要透过窗帘看清外面到底是什么样的天气。

    看来人们说我没有口才,在此得到了印验。尽管对她的这些说法,我都能理解,甚至是同意,却不知怎么劝她。我只是发着呆

    “叮铃”小闹钟响了,指针指向十点半。“啊,林大哥。”梅玉又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若无其事的脸,将散乱的头发向后一甩,说:“耽误你时间了,现在我要听课了,有时间再跟你聊吧。”

    我知道她在自学外语,也就不想再打扰她了。

    可是有一句话几次到了嘴边都堵回去了,现在又涌出来了,觉得必须一说:“梅玉?”我说:“这件事你到底怎么办呢?”

    梅玉转过脸,正视着我,淡淡地一笑,说:“我尊重我的感情,也尊重别人的感情。我爱华实是纯粹的,但我能不能得到他,我只想努力,绝不强求!”她的话不亢不卑,掷地有声。可接下来的两句话依然看出女孩子脆弱的一面:“华实爱她的妈妈,遵从母命,我虽然不理解上辈人的心理,但我没有理由反对,我只能接受。林大哥,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以致今天晚上唉!”她叹了口气,就坐到桌子边上,打开收音机,一句:“pengpu boor please”的声音传出来,她旁若无人的开始听课了。

    (四)

    一觉醒来,太阳已经射到我的脸上。啊,又是一个初春的早晨。

    华实的信上说,他十八号到合肥,要我去接站。想起来了,就是今天,连忙套上衣服,草草的洗个脸,就出门了。

    已近九点了,离火车进站还有一个小时。温柔的太阳照得人暖洋洋的,车站到处是一派生机,一会东来一列,一会西来一趟,连绵不绝的轰鸣声仿佛一组电子琴演奏的交响曲。站台上有很多人,大多数是接站的,也有是要上车的。

    由于昨夜睡完了,现在经太阳一晒,想睡觉了,于是便靠在一根电线杆上闭目养神。

    一阵汽笛声由远而近,火车进站了。旅客们提着行李,像打了强心剂似的,精神吭奋,欢欢喜喜地跳下火车,张开双臂扑向迎接他们的人。笑呀,跳呀,那股欢乐的劲儿真是没法儿描写。最后一个从车上下来的,是穿着军装的年轻人。还是那样的矮小,身子骨瘦得军衣在他身上直打转;头比小时候还小了,军帽扣在上面,还能塞进去三个指头,帽沿外竟然露出了白发;眼睛凹进去像个小坑,眉头的“川”字纹能搁进去钢笔;步子蹒跚,一只旅行包似有千斤重,身子都有些倾斜了

    我正想走上前去,却被一个人撞了一下,差点摔倒,原来是一场梦。揉一下眼,车站还是刚才那般景象。

    我又继续眯着。

    不一会,真的是南方来的那列火车进站了。大老远就看见一个“寸板头”的脑袋伸在窗外。“表哥!”一声粗狂的喊叫在汽笛声中传进我的耳膜。啊呀,这声音太熟了,是他,华实!我的眼睛还没来得及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他已从车窗里飞了出来,绿色的军装,红色的帽徽、领章,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像雨后长虹般的弧线,一直落到我的身边,一把抱住我,高兴得嘴像高音喇叭似的叫:“表哥!”而我的身体已经像玩杂技的水流星,任他旋转,眼睛闭都闭不及,就被浑浑一片的迷朦所覆盖了。“放开,放开!”我使劲地叫,他根本不理,旋着,旋着,忽然像下山的球,失去了重心,我被甩了出去

    待我睁开眼睛,依然是一场梦。

    “嘟”

    十点整,火车准时进站了。我以为还是梦,离开电线杆,向来车的方向望了一眼,却被甩着红灯的管道员拦到后面来了。

    当旅客们一个个走下车时,我的眼睛便在逐个搜索着。他终于在人流中走来了,一身整齐地军装,衬托着他那精干、高条的身材,真是帅极了。一张既没有旅途疲惫,也没有多少喜悦的脸正在张望着。

    “华实!”我叫着,挤过几个人,走到他的跟前。他露出满脸地欢喜,叫道:“表哥,你久等了吧!”

    “噢,没多大会。怎么样,一路都好吧!”我说。

    “还好,就是人多了点。”他回答着,但眼睛还在张望,我这才发觉他脸上的笑有点勉强。突然间勾起了我心中的许多矛盾与不安。既为梅玉,又为蓉。

    去公共汽车站,我们都默默地走着,竟然没有再说话。他的脸上早没了笑意,总是东张西望,又不时地瞥一下我,好像怕被我发现似的。忽然,他站住了,心跳得连我都能听见了,脸像一盆红漆涂过的,一片通红。我明白了,一定有情况。我顺着他眼神的方向看去,啊,一个多么熟悉的身影:浅灰色的风衣,咖啡色的直筒裤,飘荡的长发——梅玉!

    在站台上撞醒我的也是她,很快就像一缕云彩,飘入人丛中去了。

    华实呆呆地,随着我慢慢地挪着步子。他的心其实已被一根线牵走了。

    “表哥。”华实说话了:“我给你写这样的信,实在不应该。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我相信你不会怪我。因为,你和我一样,我们都在追求自己的爱,我们也都有爱的权利。只是这次回来,他们一定认为我服从了,满意了。可是”

    (五)

    姨娘家住的三间小平房,还是“大跃进”年代建的,黑色的瓦片不少都已破损了。几株荒蒿从瓦逢里抬起头来,开着小小的紫色的花,迎风飘荡着。白灰粉刷的泥墙,已是斑驳陆离,龟裂满目。

    “哎哟!”当我们出现在门口时,正围桌吃饭的一家人都不免一惊。姨夫满是胡子的脸上露出了喜色,酒杯还没放,便站起了身。姨娘像是受不住这突然来临的感情冲击,一把抓住儿子的手,说不出话来,只顾流眼泪。表弟、表妹两人,则一边叫着哥哥,一边接过哥哥的包,翻起来了。

    “爸爸,妈妈!”华实叫道。

    “快吃饭吧,喝酒,喝酒”姨夫说着,自己早已坐下去,滋润地眯了一口。

    “噢!”姨娘这才想起还有我呀。一只手伸向我,我便先拉住了她。立刻,姨娘又放下我们,一边向厨房走,一边叫道:“小菊,来烧锅。”

    我和华实都没有阻拦,华实跟着进去了,我则在桌子边坐下了。

    一会儿,一盘炒鸡蛋端上来了。

    姨娘手握着筷子,瘦削的脸上,粗细交错的纹丝堆在一起,眼睛温柔慈祥的盯着华实。她完全陶醉在母爱的幸福之中了。

    吃罢饭,桌上的碗筷也没人收,还是那样坐着,除我以外,都看着华实,好像还没看够似的。

    “唉!”忽然,姨娘叹了口气:“你总算是回来了。”她脸上又增添了一缕忧伤的表情,仿佛有很多事都在这一刻涌上了心头。

    “真是的!”姨夫很不满意地嘟哝了一声,起身出去了。

    我也觉得是该告辞的时候了。当我从厕所回来经过厨房窗下时,听到了这样对声音:

    “下午,去姨娘家看看,请她们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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