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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觉潸然泪下。
病者尤为敏感,母亲终于在我们的只言片语,和隐蔽得近乎偷偷摸摸的行为里迅速捕捉到了她病情的全部真相。那个七月闷热的晚上,母亲伤心地哭了。其实到现在,我都一直认为母亲迟早会知道事情的真相,而所谓的善意的谎言,也无非只能让被哄者得到暂时的慰藉罢了,而最终呢。请原谅,我可怜而亲爱的母亲,也许我那时的确不该给你那么大的喜悦和希望。听到母亲因了身体的疼痛,和极度的压抑而时断时续的泣诉,我的心一片空白,如那冬日里断线的风筝,沉沉下堕。
母亲要强,要强的母亲始终把儿子的婚事当成一块最大的心病。和所有温顺的中国农民一样,母亲已习惯于她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存状态,已习惯于她素来足不涉远的生活方式。所以,母亲并不在意立不立业的问题,母亲着急的是儿子的婚事。在她朴素而纯粹的想法里,男人是风筝,女人是线,男人可以自由去飞,但不能没了这线,否则就失去了管制。当她看到儿子成家后,她那饱经沧桑的脸上也许会盛开笑靥如花,当她抱着她可爱的小孙子,自豪而骄傲地在村头转悠时,她也许觉得她一生的辛劳都有了最充分的回报。哥婚姻的失败似乎让母亲有些许的失望,于是,母亲对我催得更紧了。上周五晚,当母亲在电话里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声音重新提起时,我惭愧的发现我所谓的坚持有多么的愚蠢。于是,第二天晚上,我拿起电话,打给那个叫我现在依然放心不下的女人。
天佑母亲。父亲说母亲已经有些起色,其实母亲还是缺乏照料的。哥在县城,父亲还要做事,一天里的大部分时间,母亲还是要自己照料自己的。
也许,我是该回去了。
年少轻狂的时候,总幻想遥远的地平线处有更美的风景,总憧憬山的那边云淡风清,桃花灿烂。而等到流年沧桑,韶华逝去,蓦然回首,才发现自己其实不过是在原地打转。
从上饶到宁波,从宁波到奉化,从奉化到惠州;从教师到文秘,从文秘到到采编,从采编到教师,我用四年半的时间完成了一次从中国最发达的两个经济圈,长三角到珠三角的转移,也悲哀的诠释着那个魔咒般的谶语。7月22日,我离开病痛的母亲,顶着炎炎烈日踏上了南下的火车,来到这座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令当时所有中国人为之眼热心跳并趋之若骛的城市。蛹化而为蝶是为了获得新生,而我的这种所谓的跳槽也许不过是一次最机械而简单的复制而已。
早熟往往意味着早衰,堂皇转眼凋零,那些纯粹而简单的憧憬早已云淡风清,烟消云散。靠梦想和激情支撑都是畸形的,毕竟那都不是生活的常态。有道难行确实不如睡,有口难言确实不如醉。问题是,醒来后我们还都往下走,即便跌跌撞撞磕磕绊绊,我们还得往下说,即便含含糊糊支支吾吾。
于是,我只得蜷在生活的夹缝里尴尬着。是的,我亲爱的朋友,不只是我,也许你也一样。
每次有意无意的说起,我都能从他们闪烁的眼神里,清晰地嗅出深藏在我身体里散发出来的尴尬。一开始,我总天真地想去解释些什么,然而我每次的努力到最后都淹没在他们的众口一词中,如羊入狼群,噬啮的不留片肉根骨。我悲哀地发现,在他们近乎质问的围攻里,我所有的解释都变成了苍白的掩饰和虚妄的辩护,于是,我只能象那些滥俗电视剧里,似乎心有不甘而又无法说清的人一样,在心里自嘲的说一句,懒得理你。又能如何呢,徒劳的解释,自欺欺人罢了。不理解是他们的事,我在乎的是我的尴尬何时结束。
然而何时呢,也许,是时候停下了,我。
生活也许很简单,先生,后活。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百年过后,黄土一掊。或者,我们都应该最原生而纯粹的活着。
1月18日,我将像每年的假期一样回家。然而我却惊异的发现,自己不过是在重复昨天的故事而已。去年这日,我走在淡水如日光灯般苍冷的冬阳里踏上了返乡的列车。后来,在寒流汹涌肆虐的家里,我瑟瑟的想,如果晚一点,我那时的心绪也许正如那跋扈的暴雪一样难以平复罢。
牛年和鼠年,一样的故事,不同的版本。我不知道哪个是原版,哪个是盗版,也或者,两个都是盗版。宁愿是猫吧,不是有位伟人说过,不管是白猫黑猫能捉到老鼠就是好猫么。
也许,我还会去到那个城市;也许,我还会看到母亲那嶙峋的面颊和失望的眼睛;也许,我还会像多少个从前一样,找不到那早已尘封进回忆的,儿时的年的感觉,也许,我们都应该坐下来,先过一个年。
然后,有话好好说,真的。
别了,我的2008;
别了,我那夭折的爱情,我曾经亲密的爱人;
别了,我那多病多痛的母亲;
别了,我那些无根无蒂飘若陌上尘的日子。
孔子他老人家站在几千年前的川上说,逝者已如斯。于是,我双掌合十,问天祈祷,我的2009。
2008年12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