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年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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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簇火苗儿从一捆玉米杆上面的冥纸里爬出来，这一出来仿佛就有了很大的力气，火苗努力地向空中翻腾，张牙舞爪地带着蓝白色的烟雾伸向空中。那黑色的大大小小的纸灰就随着火苗儿和烟向四外飞去，在热力没有的地方落下。落在了周围来祭奠的人的棉衣上。

    昨夜里突如其来的一场雨雪，让玉米地里的垄台上面的泥土凝成细细酥酥的小块，有的又被冻成了一整块。脚踩上去，就会陷下去，把脚抬起来的时候，却不会带起一块烂泥。而是一个接一个的走过后，就在玉米地的垄沟里形成了一条细长的小路，连接着大路和坟墓。

    山坡上早就没有了生气，因为已是农历的十月末，在东北的小镇里冬天早就到来了。周围是人们在收割后拢起的一堆一堆的像小房子形状的玉米秆。天阴沉沉地，风一会儿俯冲下来用它冰冷的手去摸摸这个的脸或着是那个的耳朵，有时干脆就灌进人家的脖子里，使得寒冷的气息就一下子进入了人们的身体里。

    火苗儿越来越高，那后面的大大的坟墓里是我的姥爷和姥姥。姥爷早在十几年前就去世了。姥姥是去年的今天去世的，今天是她老人家的周年祭。

    姥姥去世的时候是九十七岁。是高寿，所以算的上是喜丧。

    可是，就在姥姥去世的前一周里，我却非常地难过。因为姥在我娘家生活了七八年。在姥爷去世后，本来住在大舅的家里，可是大舅又突然得了脑溢血。所以姥姥最开始就轮着在二舅、二姨和我妈妈家里住着。时间久了，因为二舅和二姨年纪都大了，身体也不是很好，身为小女儿的我母亲就把姥姥接到我们家，长期地住下了。

    姥姥是小脚。走起路来很慢，而且看起来总是向前倾，好像很不稳的样子。所以，我们不论是谁在家里，只要姥姥要下地，我们都会去扶着她。她眼睛不好，大舅在世的时候给她做白内障的手术，她只有一只眼睛还能看得见人，但她清醒时说过，她只能看到人的轮廓。一开始，姥姥的大脑还很清醒，可是随着她的渐渐衰老，就不认识我们（外孙和外孙女）了，可那时她还认得她的大孙子。后来，她就只认得一个人了，那就是她的小儿子，我的三舅了。有时她糊涂起来，就连自己是住在谁家里都不知道。二舅和三舅还有我那些哥哥嫂子们来看她老人家的时候，有一项是必然要做的，那就是挨着个的让她老人家认一认。因为，这样还出了不少的笑话。有的时候，她甚至连自己有没有吃饭都不记得，常常是刚吃完饭就又说饿。而且还伸着手向我母亲做出讨要的动作。我母亲哭笑不得，只好又给她拿些零食。再后来，姥姥就连吃也都忘了。常常是吃着吃饭她就睡着了，或者就放下筷子，在那里理她的雪白的头发。姥姥的饭量越来越小，后来就只能喝牛奶了。

    最后的五天里她什么也不吃了，她的孙子们都轮换着来照看她。她走的那一刻我没有在她的身边，我母亲说，她的孙子都在呢。可是我那一夜也没有睡。泪水就无法控制的一直流一直流。

    一根用来挑着冥纸的松木棍在姥姥的五个孙子的手里传递着。那一大簇火苗渐渐地熄了，那捆垫在下面的玉米秆因为湿而没有跟着燃烧起来。母亲和舅妈们在收供果了，我们按照辈分给她老人家和大舅的坟上磕了头。

    姥姥在天上看得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