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静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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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了机器的轰鸣，厂房里静悄悄，某个角落里叮咚的滴水声显得愈加空荡而幽深。走出厂房，灯光依旧辉煌，没有了络绎的人影，安静的路在灯的注视下默默向远处延伸。抬眼望去，秋的夜空分外明朗，天深邃而高远了、星明亮而稠密了，偶有一丝淡淡的云萦绕着侧脸儿的月儿，愈加娇柔、羞怯。爽爽的风吹过，吻着手臂、吻着面颊，牵起衣角吻着每一寸肌肤，整个身心在惬意中沉醉。轻轻的蛩鸣奏响，敲打着耳鼓，大修之夜的氯碱厂在一曲催眠乐中小憩。

    一年一度的大检修紧张有序的展开，经过一整日的喧嚣，夜迎来了难得的安宁。加班夜战的人们逐渐离去，往日人来人往的生产车间只剩下静静的设备和默默的管线。送走最后一趟班车，夜间值守的我开始巡视每一个空荡荡的岗位。

    二次水的污水泵这次检修后就会退出历史舞台，作为备用它或会继续矗立于此，但这个岗位再不会有它繁忙的轰鸣了。泵体上有一道深深的划印，是我刚做操作工那年，不小心用f扳手开阀门时留下的。大师姐们曾为此而训斥过我，一道伤永远留在了它的面颊，刻在了我的心头。一台泵的寿命有多长？我不太清楚，十几年过去了，时而酸、时而碱的废水腐蚀掉了一茬茬管道、一根根螺栓，然而它还是它，依然那样清洁、那样有力。这应归功于工友们的精心呵护，只要给它时间，我相信它还能再干十几年。久久的凝视着它安详的睡姿，些许伤感、些许欣慰涌自心头，走上前拍一拍它的肩，说一声：“老朋友，你该歇歇了！”对它、对我都是一种安慰。

    空压站的管线已经拆的七零八落了，这次大修要把它重新规整。记得刚接手这个岗位的时候，我作为班长领着操作工、拿着流程图，挨个识管线、认阀门。这些年来，擦拭过它的每一个酒窝，诊听过它的每一次心跳，它的脾气、它的个性我已都了解。从地上拾起一截管道，仿佛握住了它有力的臂弯，道一声：“老朋友，没事儿！这点伤算不了啥，这次涅槃后你会更加光彩照人、蓬勃有力！”对它、对我都是一种鼓舞。

    四号炉的出渣机也静静的睡了，这粗笨、暴躁的家伙难得如此安详。别看它平日里慢吞吞，拉起渣来就像一辆老牛车“吱吱扭扭”响，发起飙来拇指粗的铁链能拽断，耍起赖来手臂粗撬棍能撬弯。干过几年的司炉工、维修工我可知道它是头顺毛驴，不能和它拧着干。这次停下来给它检查身体，从齿轮、链条、刮板、滚轴乃至每一段滑道都得细心，否则以后那倔脾气犯了谁弄得了？默默的问一句：“累了吧？兄弟，歇够了就得打起精神来啊！载不轻、路还远，今后的车子还得靠你拉！”对它、对我都是一种希冀。

    都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看流水的光阴，铁打的钟，二十年如一日，我从一个毛头小子到将近不惑。抚摸着斑驳的锈蚀，我知道，那是秒针重重撞击的印记；触碰到凹陷的磨损，我知道，那是分针深深勾勒的划痕；整理起细碎的记忆，我知道，那是时针层层涂抹的汗渍。此夜静悄悄，嘀嗒的钟声未停歇，且越加清晰、铿锵，一轮轮的搅拌，我的车间和我，我中有了你，你中有了我，我的青春、我的记忆融入在你生命的每一次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