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上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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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屋顶上旅行，于太阳欲沉之际。整个世界仿佛镶嵌在一颗橘子硬糖里似的，泛出黯淡的橘黄色。他从兜里摸出一枚橘子糖，剥开糖纸，眯一只眼，透过糖来看世界，世界在糖里一闪一闪，同时发出橘子的香味。他从兜里摸出不同口味的糖，葡萄的、苹果的、西瓜的，世界变换着颜色和味道。太阳印在天边，就像是一颗挂在天边的糖，等着谁伸手采下。

    他将一整个世界含进嘴里，闭上眼，细细品味，世界在嘴里融化，化成一滩糖水。

    他睁开眼，世界又在眼前重生。

    屋顶上看世界，与平地上的角度不同，对世界的理解也不同。例如电线上的鸟儿们，离他更近了。他站直身子，他就和一部分鸟平起平坐。鸟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这个怪客，他亦回赠奇异的眼神。他们之间的对视常常能持续几分钟，他感觉跟鸟较劲也很有趣，通常是鸟不跟他一般见识，扇一扇翅膀，不耐地飞走了。

    他望着飞走的鸟，得意中又含有一丝失落。

    他只在屋顶上旅行，那些低矮的平房仿佛连接着整个的世界。他有时走得很远，有时又离家很近。他熟悉谁家屋顶上蓄着几只野猫，人和猫白天都在各家屋顶上疯串，到了晚上，回据点似地回到原处。有几次他和猫们同睡，并互道晚安。

    星辰在天空中，汇成一条银河，他喜欢这样披星戴月的苍茫感，他枕着一袭亘古的月光入睡。

    而当他在中夜被露水湿醒，看四下一片黑屋脊，被月光冲洗得泛出漆光，如若仍有零星燃着烛火的小屋，他便倍感温馨。他通常借着月光，摸到小屋旁，轻手轻脚地怕惊了旁人的美梦，卧在飘摇的烛光里，映一脸暂时的满足。

    他在这样的时刻想家。

    那些阻碍他前行的东西，比如一阵宛似母亲亲手调制的饭香，一阵勾人低徊的清唱，一阵偷偷的啜泣，又或一家人其乐融融映在窗上的剪影，一阵朋友间毫无恶意的戏虐，甚至是老人浅浅的唠叨和拌嘴，都能消磨他继续前行的意志，像藤蔓植物一般，绊住他的脚，不时令他驻足。

    而当晨曦普照大地，太阳将他雄壮的身影铺展在屋顶上，影子像一个指引他去向的箭头，他便又坚毅地上了路。

    他喜欢四四方方的四合院，也喜欢杂物满堆的大杂院，尤其喜欢空旷的院落里连接两面墙壁的晾衣绳。晾衣绳上不时飘摇着洗好的衣裳，他喜欢那些洗好的白衣，在微风下虚虚飘荡的景象。他总会用自己如燕般轻的身形，蹑到晾衣绳上，翩翩出一种幽幽的灵动。他像是一团白色的火，轻灵地飘燃在一个宁静的午睡时刻。飘进每一个午睡者空灵的梦里。

    午间，莲花悄然开放。

    很多年了，他家周围的邻居们没有再见过他，他成了一个传说，一个幽灵，一朵飘摇在梦里的莲花。但是他总在路上，他总憩于某人家的屋顶，静悄悄的，如果你某一天的清晨发现久未打扫的屋顶焕然一新，不要惊奇，他昨晚曾经借过你的屋顶，留下他梦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