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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红的山茶花清香四溢,从南窗阵阵薰习
程墨白神清气爽地坐在餐桌前享用他的午膳,他的大总管一如往常捧着厚厚的帐目本儿向他报告各行号的营收状况怎料,一名小厮慌慌张张跑进来,大总管拉下脸不悦地厉声诃斥道:
“小仨儿,你不知道现在是庄主用膳的时刻么?竟敢斗胆闯进来打扰,你不怕坏了庄主食兴!”
程墨白只是微微抬眼,轻瞅了小仨儿一眼,继续吃他的鸡翅干揽肉丸子。
“禀庄主,宁王府的宝格格芳驾莅临,她她好凶唷!小的回她说此刻庄主正在用膳,请她先至西厅稍候;没想到她脸-沉,‘叭哒’一鞭子就甩过来,吓得小的赶紧跑来通报”小仨儿右边衣袖被鞭子抽破了,斑斑点点的血渍令人怵目惊心。
“哦?”程墨白味盎然扬扬眉,唇角向上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庄主,是不是让小的去”大总管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到宝格格在丫环的伴随下,翩然而至。
她乌溜溜的秀发高高梳起,梳成高耸的大拉翅,上身穿着织锦衣罩着一件藕荷色紧身短袄外披赭红斗篷,脚蹬高底花盆鞋儿,艳光四射,让程墨白眼睛倏地一亮。
“格格玉驾光临,教寒舍蓬荜生辉啊!”他放下牙箸,并未热切起身相迎,反而靠着椅背倔傲不恭地盯住她。
“庄主”大总管觑一眼怒气冲天的宝格格时倒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应对,赶紧请示。
“你们都退下吧!”程墨白好整以暇地挥手示意。
“是。”大总管必恭必敬地带着小仨儿退出去。
“格格,你请坐。”
“哼!”宝格格冷哼出轻蔑的腔调睨他一眼,捱着镶嵌贝螺的餐桌坐下来。她忍不住好奇地冷眼扫视一下桌面——清蒸鲈鱼、三鲜鸽蛋、干贝烧岛参、炒芽薤,外加一盘鸡翅干搅肉丸子。
菜色之精致绝不亚于皇室贵胄。
“也许我该叫人送上一副碗筷?”浪漫多情的他舍不得佳人饿肚子。
“你自个儿慢用吧!”宝格格毫不领情地狠狠白他一眼。
“那草民恭敬不如从命,我就不客气了。”他当真举起牙箸夹了一块鲜鱼肉送进嘴里。
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宝格格不自主地猛吞咽口水,这才发觉自己饥肠辘辘。这几天,她几乎食不下咽、睡不安枕,这一切折腾都拜眼前这个大吃大喝的男人所赐。
他倒好,非但食欲佳还吃得恁好。
她原本以为自己睁着一双怨毒的眼睛瞅住他,八成教他倒尽胃口食欲缺缺;可事实胜于雄辩,他对她根本视若未睹全然不当作一回事,让她为之气结。
好不容易等到他风卷残云地用完,他才抬起头冲着她露齿一笑,问道:
“格格纡尊降贵,找我有事么?”
“嗯。”对他故意轻忽怠慢的态度,宝格格只能咬牙忍气,拿一双乌黑晶亮的眸子扫过他的脸孔。心中暗忖道:若非自己对他有了先人为主的恶感,其实他称得上是个相貌堂堂的俊俏美男子。
在他的两道浓眉下闪动着一对黑邃狡黠的眼珠,高挺的鼻梁底配着一张有菱有角的嘴唇,不管正看侧看都足以教姑娘家芳心怦动。
只可惜坏就坏在他声名狼借没人敢冒险嫁给他,他才不得不以斗蛐蛐儿的赌博方式为自己赢得一房妻室。
“格格的金玉良言,草民洗耳恭听。”
他嘴巴说得动听,却是一脸讥诮,这大大惹恼了憋足一肚子气的宝格格。
“我今天特地前来请程庄主高抬贵手,取消婚约。”
“这是宁王爷的意思么?”他淡淡地问,无丝毫火气。一对星眸瞅着宝格格,神态自若宛如闲话家常,令人完全猜不透他的心里头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干我阿玛,纯粹是我的意思。你以为我可以任凭一只该死的蛐蛐儿来决定我的终身大事?不!”他表现得愈不在乎,愈发激将、煽起她更大的怒焰,她顾不得维持尊贵的身分,旋风式冲撞到他跟前。
其实,这一切全盘都在她的计划中,她故意挑在他用膳的时刻,不顾礼教硬闯餐室;而且,她还准备在他的面前耍泼撒野,鞭笞小厮只是神来一笔,她要他好好领教她的泼辣、凶悍、无理取闹让他幡然醒悟警觉自己日后若娶她进门,她铁定是个“河东狮吼”;也许,他会因此打退堂鼓,赶紧退婚为妙。
一般有尊严的男人都喜欢温柔婉约、言听计从的妻子,不是么?
“哦——”他拉长腔调漫应着,不置可否的态度似乎存心气她。
“开出你的条件。”
“条件?什么条件?”他无辜地眨巴着眼,不知是装傻还是真的不懂。
“跟我退婚的条件。你倒说说看,在怎样的条件之下,你才肯取消婚约?”宝格格美丽的眼睛出怒火,咄咄逼人。
“我呀我什么都不缺,独独少了一房妻室。”他按捺住涌上喉间的笑意,不愠不火地说。
“是么?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有一个相好叫素艳心,她她”宝格格不由得胀红了脸蛋,支支吾吾说不下去。她毕竟是个受过良好礼教的皇族格格,市井小民的一些粗鄙话,她尚未说出口已觉得别扭、尴尬。
“你说她呀!”他乐不可支地挑挑眉,专注地望着面红耳赤的宝格格,她刚才坯俨然是一只张牙舞爪的狮子,此刻倏地又变成一只害羞的小鹿。
哈!今生若有幸与她结缡,这闺中之乐乐无穷矣!
“依我看,你跟她是郎有情妹有意,你应该娶她为妻,我愿意支付婚筵的一切开销作为补偿。”她郑重其事地建议他。
“我娶你更好。”他不慌不忙地反驳。
“我不会弹琴、绣花。”她不打自招。
“我有乐伶跟绣匠。”他无所谓。
“我从不遵守礼教,不懂什么三从四德。”她妄自菲薄。
“太好了!我也一向视礼教如无物,你跟我真是天造地设的绝配。”他欣然接受。
“你你别痴心妄想我会对你唯唯诺诺。”软的吓不退他,她随即改弦更张来硬的,恫吓他。
“我是娶妻又不是找佣妇,你大可不必对我百依百顺。甚至,大发雷霆时,若想捧些瓶瓶罐罐泄忿,我也不心疼,反正,我有的是花不完的银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见招拆招,满眼满脸漾满笑意一脸贼贼的笑。
他灿烂开朗的笑容对她而言,无异是挨了一记闷棍,她觉得自己被他耍得团团转。
这天杀的程墨白!
“你你这个无赖!”他不但对答如流还戏谑十足,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恼羞成怒、俏脸微愠地啐道。
他好脾气地笑望着她。
“说什么我也不嫁给你!”
“这一点恐怕由不得你,整个北京城的人都知道宁王爷将你的亲事许配给我”他收敛起笑容,凝肃地瞥她一眼。
“什么许配?是赌输你呗。哼!我今天特地将大红袍带来给你,是它输了你,你就娶它为妻吧!”宝格格接过小珠儿递过来的蛐蛐儿罐,气急败坏地将它扔在桌上。
“你叫我娶一只蛐蚰儿为妻?!”他怪腔怪调的大叫,哭笑不得。
“你不肯娶它为妻?那为何我要因它嫁给你?”她打算用说不清理不顺的乱七八糟歪理层层困住他。
他聪明的不搭腔,只拿谨慎的眼神研究她,似乎在揣测她胡扯瞎扯一通的真正用意为何?他机灵得像猢狲,才不会轻易受骗上当哩!
“怎?!你无言以对了吧!”她翘起下巴,沾沾自喜。
“胡言乱语。斗蛐蛐儿是经由宁王爷欣然同意的,输赢的奖惩也是宁王爷亲口允诺的,当时还有一大群人可以证明,岂容你三言两语就想耍赖掉。”
“要嫁的人是我,为什么从头到尾都没有人徵询过我?”她忿忿不平。
“奉父母之命、凭媒妁之言,你的婚事由宁王爷作主,天经地义。”他试着跟她说道理。
“我告诉过你,我不遵守礼教,你何必多费唇舌跟我说这些狗屁不通的大道理?!”她气得昏头,口不择言。
“你在怎么离经叛道也枉然,我打定主意——非你我不娶。”
“哦?!是么?我也打定主意——是你我不嫁。”她索性抛开身分地位的羁绊,跟他扛上。
“你放心,我暂时还不会猴急地派人抬着花轿迎娶你,因为,我要风风光光娶你进门。这么隆重的婚筵有太多琐琐碎碎的事情,霭要费时耗力来打理、安捧,才能尽善尽美,所以你至少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可以用来琢磨好你的心境。”
“你你真是太可恶!太可恨!普天下的姑娘家这么多,你为何苦苦相逼,非要刁难我不可?”
“相逼?刁难?啧格格未免言重了!我只不过是娶回我的战利品罢了。”他嘻皮笑脸的回答,一副欠扁欠揍的该死表情。
“你不怕我进门后,闹得你天翻地复?”
“那更好,我一直嗟叹墨白山庄太安静太井然有序,什么都照着规矩来,我早巳厌倦了。如果,由你带头做一些破坏毁损,再由我接手做一些复原的工作,岂不相得益彰?这样的日子才不会流于枯燥沉闷,所以,我才说我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你你”宝格格气得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格格请珍重啊!如果,格格没有其它吩咐,草民要出去游山玩水了。”
他堆满的笑容差点儿没活活气死她。
宝格格怒不可遏地抡起粉拳要不是小珠儿眼明手快一把扯住她的衣袖拦住她,她真的恨不得挥出重重一拳,粉碎他那张可恶的笑脸。
天啊!这么一个笑骂由人毫无尊严的男人,竟是她未来的夫婿!宝格格的心在淌血,她难过地泫然饮泣,赶紧掉头走开。
从不服输的她,绝不让他看见她脆弱的一面。
绝不!
然通透的他早就将她的心情转折全都瞧进心坎儿底去了,她的伤心难过大大影响他的好心情。
痴痴望着她娉婷的倩影渐行渐远,他心中涌起一分落寞,也许自己也该好好约束一下行为举止,留给她些许颜面。
“庄主。”大总管不知何时从他身后悄悄冒出来。
“嗯?”他收回眼神站起来。
“庄主,是否要取消下午的行程?”
“不!按照原定的行程上寻欢楼。李爷他们呢?”
“李爷、祝爷早已在西厅等侯多时了。”
“嗯。”他微一颔首,迈开洒脱的步伐朝西厅走去。留下大总管一个人无言地摇头叹息。
柠檬黄的月光从窗格子恣意抛洒进来,却洒不到宝格格倚肘闷思的几案。
更深露重。
她却感受不到一丝寒意。
自从知道自己的终身大事被荒唐、儿戏般许配给程墨白之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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