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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滴滴答答的飞逝,任着夜幕逐渐低垂,也任着晚风一阵阵的吹拂过来,吹起她的长发,吹起她的衣襟,吹起她那冰冷而孤寂的心扉。
就在那苍凉中,骆奇悄悄端了一杯咖啡和牛角面包,放到她身旁的茶几上,轻声而温和的对她说:
“紫云,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我特地弄了熏肉夹起司的‘可颂饼’,你好歹也吃上一些,千万别饿坏了肚子。”
夏紫云慢慢的仰起脸庞看他。
“我不饿,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吃,骆奇,你别为我操心了,我真的没事。”她淡淡的说。
“但是从海上的小岛回来以后,你就这样一直坐在这里,不吃不喝,整日发呆,看得我的心都发痛了,我怎么能相信你的‘没事’?”
“至少,我并没有因为悲伤而倒下去,不是吗?”
“就因为你没有,我才真正的害怕。”骆奇眉尖深锁的说:“害怕你会胡思乱想,害怕你不曾减少对自己的责备,所以,我宁可你‘有事’,那证明你的心还活着,而不愿你像现在毫无动静的坐在这里,露出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那才教我胆颤心寒。我有一种预感,你的‘没事’,其实就是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夏紫云凄楚的一笑。
“你别多心了,骆奇。”她站起身子走到窗棂边,回头说:“我真的很好很好,不信你看,我点了白蜡烛,正在等外面起风呢。”
“白蜡烛?起风?”骆奇惊愕的问:“你点上白蜡烛干什么?”
“我听老一辈的华人说,这是咱们中国的习俗,只要在夜晚上两根白蜡烛,就能招魂。”
“所以你想见晓竹,想把他的魂魄招回来?”
“是的,是的,”夏紫云赶紧回答:“我想和晓竹见上一面,问他在‘天堂’的生活好不好?问他冷不冷?还要问他想不想我这个姐姐?”
骆奇的心脏骤然痛楚了起来。
他蹙眉的叫:“紫云,你为什么要这么傻?为什么要执迷不悟的把自己陷在哀伤里?那只是个传说,毫无事实根据的传说。”
“我不管。”夏紫云执拗的说:“就算那只是传说,我也要等,总之,有梦想就有希望,你就依了我这一次,让我等下去,如果窗口起风了,那就表示晓竹回来了,你知道吗?”
顿时,看着她哀凄的脸上,有着满满的期待,就好像在追寻一种惊奇和美梦,骆奇竟不忍心泼她的冷水,只是轻轻叹气的说:
“那我陪你一起等,好不好?”
能说不好吗?望着他在患难中这样的真情以对,相知相守,夏紫云很难再说什么,于是,她重重的点着头。
就这样,他们守在窗口下的茶几旁。
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就这样,更深露重,万籁俱寂,一切天地都归于平静。
然后,在万千的等待中,也许是这些日子的劳累,也许是过度的忧伤所致,骆奇等不及风起的时候,就迷迷糊糊的趴在茶几上睡着了。
当第一道晨曦划破天空,从窗子外透进屋内,他才被点点的光亮给刺醒。他眨了眨眼,迅速抬起头来,急急忙忙的寻找夏紫云。
“紫云,你在哪里?”
猝然,他眼睛一亮,发现茶几上昨夜那杯咖啡还在,旁边就立着一张信封,他狐疑的拿了起来,拆开一看,里面的信笺密密麻麻的写着好几行。他又惊,又慌,又害怕,然后他开始去读那上面的字迹:
“骆奇:
过去一直以为别时容易相见难,可是提起笔写这封信的当下,我才发现相见不易,离别更难。
但不管离别有多么难,多么不舍,我还是选择了这条路,所以,当你在看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悄悄离开了紫云山庄。
说实在,下这样的决定,是迫于无奈,也让我想了一整夜,几乎想破了脑袋瓜。我知道我这么做,对你很不公平,可我别无选择,骆奇,你要原谅我情非得已。因为,晓竹的死,对我来说是一项沉重的打击,也是一辈子永远的伤痛,毕竟我的父母在临终之际,亲手把他交给了我,我却把他们唯一的遗憾给辜负了,而且还让他死得那么悲惨,我怎能不苛责自己?是我没有尽到保护他的责任,是我被爱情冲昏了头,是我不配做他的姐姐,如果那天我能把他带在身边,不让他一个人留在紫云山庄,也许悲剧也就不会发生了,而我却无法避免这样的不幸,我真是罪该万死,真是该遭天打雷劈,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而是晓竹,如果一切能够重来,我情愿魂断古竞技场,情愿躺在天堂岛的是我,而不是他。
虽然,我知道一切已不可挽了,也努力要把这份悲伤忘掉,可我真的做不到,只要面对着你,不管是依窗,凭栏,喝茶,聊天,沉思,或闭眼睛,我的脑海里全是晓竹的影子,而对自己的责备也就愈来愈深。不过,这件事的发生,我必须让你明白,自始至终我从来没有怪过你,那根本不是你的错,而我的离去,也不是要对你的惩罚或怨恨,终究能够认识你,是我这一生最美丽和快乐的时光,却也是最灰暗和伤痛的时光,那都够我回忆此生此世了。
至于我的离去,你不必有太多的难过,我只是要去忘掉伤痛,只是要去寻求仟悔,为我对晓竹的‘失职’赎罪,尽管放心不下的仍旧是对你的牵挂,还有你的温柔情意,但此时此刻,我已无心再念及儿女私情,只想把自己寄放于天涯之中,去寻求真正的平静,这也是我非走不可的原因。
总之,我无法释怀晓竹的消逝,那是天大的一场恶梦,我短暂不能从那个恶梦抽身而退,这是多么的无奈,也是多么的可悲。所以,骆奇,你就当我是一片随风远扬的流云,聚也容易,散也容易,来时风起云涌,去时却不曾留下一点痕迹,因为这是宿命,不管你认不认定,它就是这样。
那么,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埋怨的了。或许有一天,当霜雪难耐,当情缘犹在,当我感到不再有悲哀,我们还能相逢于山水之间,共唱明月彩霞,共唱蝴蝶晚风。
最后,珍重再见了,希望你别来找我,因为爱流浪的云,始终没有家,也不知飞去何处,只好把所有的情意抛下,化作千千万万个祝福,化作无限的相思,愿风也看见,花也看见。
紫云写于等待天使出现的夜晚”
一时间,骆奇完全被震慑住了,如五雷轰顶般的把他的神经和意志都震碎了,而体内的五脏六腑,也好像有千万只的虫子在啃噬着,痛得他再也站不住身子,整个人就跌在椅子里。
“不,不,不——”他一连叠声的呐喊:“我不相信这是真的,不相信紫云会这么不告而别,那对我的打击太大了,我无法接受,无法任着她再一次从我身边飘然远去,更无法看着她一个人孤独流浪,因为这一次,她再也无处可去了。”
然后,一串泪水从他的眼底潸然滑下。
“不行。”他猛的振起身子说;“紫云遭受命运如此的无情折磨,已是身心受创,她再也承受不起外面的风霜,我一定要去把她找回来,我一定要去把她找回来”
骆奇整整寻找了夏紫云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里,他大街小巷,城镇乡村,几乎都找遍了,包括天堂岛,他也冒着风浪,来来回回不知去了多少趟,但是任凭他的望眼欲穿,任凭他的声声呼唤,夏紫云就像从地球上消失一样,毫无踪影。
当然,石家也没闲着。
石霜霜和杨浩,每天就在佛罗伦斯的每个地方,每条街道,或每个郊区,都马不停蹄的搜寻着。就连石家骏,也利用他在商场上的人脉,派出大批人马在各个省份追查,甚至在报纸上都大幅刊登了寻人启事,但所带回来的消息,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落和绝望。
看着大家这样人仰马翻,看着骆奇一天天的消瘦憔悴,杜曼君除了心疼,也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不断的安慰说:
“别灰心,骆奇,不管紫云去了哪里,就是上山下海,就是飞天钻地,我们都会有办法把她找出来的。”
这样的话,听得骆奇一颗沉到谷底的心,重新又被拉了回来。
“妈,您说的很对。”他戚激涕零的说:“我不能因为这小小的挫折,就失掉信心,不管天涯海角,不管日夜晨昏,我都非得找到她不可,即使她上天堂下地狱,我也要上天入地去把她追回来,直到她不再逃了。”
就这样,一个星期又过去了,可是茫茫人海中,骆奇仍旧找不到夏紫云的踪迹,仍旧不知伊人何处。
一天早晨,他赫然提着一只皮箱,出现在石家的那栋豪宅里。
他的翩然而至,把坐在客厅中的石家骏、杜曼君,以及石霜霜都吓了一跳,尤其他穿着一身纱质白衬衫,一条卡其色长裤,再加上他那一脸的忧郁气质,看起来是那么的洒脱不羁,那么的不真实。
首先,石霜霜冲过去,直直盯着他眼神里的哀痛,大叫一声:
“哥,你这是干什么?”
骆奇放下手中的行李,看了看大家,才吸气的说:
“我决定今天就回台湾,不再留恋佛罗伦斯这个令我伤心的异国城市。”
“为什么?”杜曼君惶然的走来,惊慌的问:“你为什么说走就走?”
“妈。”骆奇痛苦难当的叫:“请你原谅我下这样的决定,请你原谅我不能留在你身边承欢膝下,因为我想过了,我是真的找不到紫云,而且也深深明白,如果我们情缘已尽,就算我疲于奔命,去把每一寸土地都翻过来,我仍旧还是找不她,否则这一个月来,她不会音讯全无,不会如梦消逝。”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放弃寻找紫云的机会。”石家骏说。
“可我除了等待奇迹,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最起码你留在这里,还有一线希望。”杜曼君红着眼眶说。
“但我不想自欺欺人,如果不走,只怕我的伤痛会愈来愈深,会愈来愈不可收拾。”
忽然,石霜霜的眼泪来了。
“哥。”她鼻子酸涩的说:“你真的就这么走了,真的不再找紫云了吗?”
“坦白说,霜霜。”骆奇的声音也在瞬间沙哑了起来“要我就这样走了,我实在心有不甘,但是我太了解紫云了,如果她‘存心’要从我们身边消失,我们是怎么也找不到她的。就算有幸找到了,我也知道带不走她的心,与其要她活得那么不快乐,倒不如让她自由自在的随风而去,我相信,时间会治好她心里的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