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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梦乡的时候,无垠早已更衣着装只身踏上前往沐晨峰的山道了,因为他是王,这份工作是不许偷懒,而且没有休假的,直到他死去。
孤寂这个字眼忽地浮上她心版。有太多的人替无垠冠上形容词,从她的祖国,到这个国。有人说他凶残,有人说他威严,有人说他伟大,但在永昼的眼里,无垠就是孤寂,他始终是一个人。一个人被父亲遗忘,一个人学习坚强,一个人坐在王座上,一个人迎接早晨
甚至,他也一个人默默地和夜里的她相处,不愿意说出真相,只因为他不舍看她伤心,所以忍受了这么久。
“呜”再也不想掩饰情绪,永昼低头啜泣着,她为无垠而哭,也为自己而哭。
黔柱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虽然不能清楚理解此时永昼内心的感受,但他知道不该去打扰,就让她发泄吧。
就像无垠说的,她已经为白露付出太多了,多到可以为她自己赎身了;如今将她禁锢在牢笼里的是她自己,要不要放手,只在一念之间。虽然从小她所受的教育都是教导她要为别人着想,但自从来到黑沃,这个国家的王却不断的告诉她,要为自己而活。因为有一个人这么样的爱着她,她怎么能不好好地爱自己呢。
大爱纵然伟大,但出自内心的爱情,却让她懂了过去二十年来都没有人教过她的事。世界上,除了上对下的关爱,另一种平等的占有爱更真实,更加牵动着一个人的五感;他的一举手一投足,就好像将她的世界翻过来又转过去那样不得了,而且这种爱也值得一个人为它牺牲一切,付出所有。
脚下的悬崖虽然陡峭,深不见底的山谷虽然可怕,但若是有勇气纵身一跳,也许才会发现新天地,也许才会找到真正的归宿,勇气是关键。
“如果”永昼颤抖的声音传来“我抛弃了宓姬的身分,这个国,还是会接纳我吗?”
黔柱凝视着她,毫不犹豫的替她解答:“殿下就是殿下,是黑沃国的王后,这和其它任何事都无关。这里,就是-的国。”
是吗?是真的吗?这里真的是她的国吗?
永昼缓缓抬起手,握住了额间那颗代表乡愁的冰晶,也是揭开残酷面纱的关键,顿时脑海里太多画面掠过,有白露国的宫殿,有清晏的脸,有母后的微笑和父王的背影这些人事物伴随着她二十年,在未来的更多二十年里,她就要和他们分开了这不是遗忘,而是放下。
手指一扯,绑着冰晶的金线不费吹灰之力便松脱了,比起那夜无垠只不过轻轻拉下了冰晶便带来的剧痛,轻易得令永昼感到好笑。她的父王就这么相信她,相信她的忠诚、相信她的愚孝?是啊!永昼对白露对父王的爱曾经是不容质疑的。曾经。
永昼拿下它,将它握在手掌中,无声地注视着那改写了她命运的晶石一会儿,便扬起手将它抛了出去,一道优美的弧线在空中划出,冰晶坠落在沐晨峰之下,从永昼的视线中消失了。
黔柱从她那湛蓝的眸子里看见了决断,也看见了重生,这对他来说,就好像看到了曙光。
“王后,敲钟吧。”他说出希望永昼敲响晨钟的请求,但永昼却震惊地问道:
“晨钟不是王才能敲吗?”
黔柱微笑了。“王不在凌霄殿,当然该由您来敲啊。”
永昼觉得这样不妥,脸上满是迟疑。
为了打动她,黔柱这样说了:“战君现在不知在何方睡着以储备体力,今天还要赶路去南都,王后不想亲自敲钟唤醒战君吗?”
这席话着实让永昼的心动摇了。过去都是被无垠所敲出的钟声叫醒,如今,是她该回报他的时候了,这敲晨钟的工作,她想做。
“请右相大人指导。”永昼拭去眼角的泪水,走到晨钟旁,巨大的晨钟从这个角度仰望更是宏伟。她握紧钟槌的麻绳,试着想象几年来,无垠都是如何一下又一下的敲着这沉重的大钟,不畏风雨的阻挡,不论身体的好坏,执着的做着这项神圣的工作。
“敲晨钟三下即可。”
永昼想到,就在这同时,全黑沃国有多少的敲钟人都和她一样手握钟槌,但不同的是,他们在等待凌霄殿的钟声响起。
永昼吸一口气,使力地将沉重的钟槌向后拉,然后虔诚地往晨钟推去。
低沉浑厚的钟响划破了清晨的宁静,这就是每天叫醒永昼的声音。伴随着第一声的晨钟响起,四面八方好似呼应着永昼所敲出的声响,高低不一的钟声跟着传来,有的快,有的慢,有的近,有的远,像极了一首悠远的歌。
当钟槌撞击晨钟的那一-,从手心传至胸口的共振叫做感动,泪水自眼眶滑落已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
“钟响晨开。”黔柱朗诵似地喊道。
永昼再度敲响第二声,他又接着喊:
“天祥地和。”
最后一下,永昼使尽力气敲出最大的声响,她希望无垠能听见她所敲的晨钟,她为他而敲的晨钟。
“国富民安。”这是一个梦想,但黔柱相信,目标不远了,真的不远了。
晨曦微微地从云层后透出来,难得一见的金色出现在黑沃国的天际。
钟声愈来愈远,愈来愈小声,永昼看着阳光绽放的地方,默默地祈求无垠一定要平安归来。
如帘雪丝从天而降,铺盖在大宅院里,深深庭院和池塘皆是白皑皑一片;静谧的雪夜里除了呼啸的风声,听不见其它声响,这里是旧将军府,现在为左相府,也就是黑沃国左相暗璐的宅所。和母亲用完晚膳的暗璐正在书房翻阅南方六都的赋税统筹书;每日除了朝上的事务,回到家,他依然不放过任何能够办公的时间;不只他,几乎所有臣子都和他一样,贡献所有心力给国,只怕有所不及。
一辆马车在漫天雪花中驶来,随着马夫拉扯疆绳,两匹黑马停在左相府前,男仆从马车上一跃而下,随即撑开伞,要替主人挡雪。
布幔后走出来的人是右相黔柱,一个不属于此地的稀客。由仆人打着伞,拾阶走上左相府大门。
黔柱仰首,看见那块被白雪覆盖住的匾额,上头斗大的左相府三字映入他眼帘,心中顿时无限唏嘘,又忆起同样是下着雪的那日,他和太子无垠前来吊唁墨黥大将军,穿过跪了一地哀凄的家仆与女眷,来到满挂白绫的灵堂,看见墨黥大将军的牌位,以及他身后留下的唯一血脉──少年的脸上写着失望,眼底只有死灰,那样的一张脸让黔柱连看都不忍看。但回到此刻,他再度踏上的是同样的阶梯,却已经是属于左相的宅第,而这座宅子的主人,竟就是当年对一切绝望的少年,也是当今的第一臣左相。世事变迁之快,凡人无法不感叹。
仆人拉着门环敲了敲,不久,门房便来开门。
“谁啊?都几更天了,这大风大雪的有什么事儿啊”嘴里一串抱怨的老门房在藉由灯笼的火光看清来者何人之后立即挺直了腰背,一改敷衍的语气喊道:“右相大人!这么晚了怎么还上这儿来啊?”
看着年纪与自己相仿,甚至可能还大上个几岁的老门房,黔柱客气地对他说:“我有事要见你家主子。”
“是是是!我这就去通报一声,您快请里边儿坐。六仔!快去通报少爷右相大人来啦!”一声吆喝,一个十五郎当岁的少年从一旁小屋中窜出,慌慌张张的往院里跑去了。
“右相大人,这边请。”门房摊开一掌,恭敬的为黔柱引路,三人就这样往正厅走去。
老门房看见黔柱会如此吃惊又敬重的原因,一部分是因为朝中左右二相素不往来,意见也常常相左,既然不是同一阵线,自然不可能有机会到对方府上登门拜访;二来在黑沃,除了战君受到的景仰最为广大之外,辅佐过两代君王的黔柱也同样在这个国家拥有一定的地位,老臣视他为骨干,人民看见他也彷佛看见战君的化身,无不尊重礼遇。
进了正厅,黔柱脱下沾了雪花的大氅交给仆人,便站在厅上不肯入座。
不久,左相暗璐悠哉地自厅后出现。“大人请坐啊。”
待暗璐说了这话,黔柱才缓缓地落座。这是他坚持的礼貌。接着总管马上送上冒着白烟的热茶,就放在他一旁的茶几上。
“这夜黑风高的,不知右相大人来到寒舍有何贵干?”坐在主位上的暗璐斜视着状似轻松的黔柱。
而他只是拿起热茶浅啜一两口,满足地放回茶几上,才转头看向暗璐。
“将军夫人近来身体安康否?”
“母亲年事虽已高,但身体依然健朗,多谢右相大人关心。”这老头特地来这就为了说这些无关痛痒的事?暂且耐着性子陪他绕绕圈子。
“最近将军夫人还在为左相大人的婚事着急吗?”他用一种长辈对晚辈的关心语气问道。这绝对不是他八卦,而是暗璐的母亲替儿子的亲事四处张罗这事早已不是朝中的新闻,人人都知晓尚未娶妻的左相有个动不动就要他去相亲的母亲。
不过事出必有因,距离墨黥大将军离世已多年,但一脉单传的暗璐却连个媳妇都还没讨,接传香火这事,母亲不急还有谁会急呢?
忍,忍下来。“这等鸡毛蒜皮的家务事不需劳烦右相大人操心。”特意扯出一个“与你何干”的笑容,警告他不得再越雷池一步。
可惜黔柱并没把那抹微笑看清,依然不识相的继续说:“若是将军夫人没有满意的对象,我这儿有不少名字,各个都是出自名门的大好姑娘,不如让将军夫人过目过目”
“不需要!”暗璐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每日要和母亲在婚事上头周旋打太极就已经够费神了,这老头竟还来搅局,是嫌他不够烦吗?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到底有什么事?”额角跳动的青筋愈来愈明显,他也已经懒得跟这老头玩下去,就直接摊牌吧。
看着眼前年轻气盛的暗璐,黔柱不禁莞尔。“那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我要当王后的师傅,从明天起教导她关于黑沃的知识。”
暗璐以为自己听错了,挺直了腰的他重复黔柱的话:“当王后的师傅?右相大人,虽然在王后这件事情上你一向都偏袒她,但是也没必要去当她的师傅吧?历史上没这先例。”
拨弄着戒指的黔柱先是颔首。“那是因为历史上从来没有一个王后不认识自己的国家,要先例,当今王后就是先例。”
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暗璐开始踱步。“恕我直言,我认为王后并没有认同自己的身分,右相大人这样做是否过度热心?”
“若是把你放逐到白露国,试问左相大人能认同吗?”这句话堵住了暗璐的嘴,虽然想反驳,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再说,王后有心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我们所要做的,只是推她一把。”
“她有心?”暗璐满脸的不信。
这回黔柱没说什么,只是用坚定不移的目光与他对视。
暗璐似乎不得不相信他。“就算她有心,你今天要当她的师傅,不怕其他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黔柱也站了起来,脸上浮现令暗璐不安的笑容。“如果你也和我一起,试问有谁敢反对?”
“我?!”他比着自己。
黔柱点点头。“是的,我负责介绍地理,你负责讲解制度。”
“我为何要答应你?”
“因为是战君委托我这样做的。”
一下子什么反驳的话都想不起来,只要碰上战君的谕旨,任谁都会臣服。
背对着黔柱,暗璐看着屋外飘落的雪丝,不禁叹了口气。
“她到底有什么魅力?”
非常了解暗璐这句话中的情绪。一同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既有袍泽之情,又有君臣之义,战君对属下一视同仁,那英勇又精明的王是这个国家的,不属于任何一人;但当永昼出现之后,无论是谁都看得出来,王的心思已经不再专一,也不再是所有人的王,因此这也算是吃味的一种吧!黔柱因为了解,所以有些话非说不可。
“我并不是一开始就同意和白露和亲,是战君说服我的。”
暗璐转过身。“和白露和亲不是你提议的吗?”他诧异地看着他。
黔柱摇头。“我是台面上的主事者,战君是台面下的操盘手。”
就是因为黔柱提出和亲的方法,而暗璐认为这根本是懦弱又荒唐的一条路,所以对这个同僚心生不满,以往就和他气味不相投的暗璐决定将对右相的不满搬上台面,结果他刚刚听到的是什么?
“怎么可能?!战君为什么要这样做?那场仗难道是为了白露国的公主打的?”他愤慨的喊着。
黔柱赶紧扳住他激动起伏的肩。“冷静一点,听我说。战君的确早在开战前就知道宓姬这个人,但并不代表这场战役和宓姬有任何关系,当时的国情你不是不了解,如果身为左相的你都能讲出这种不体贴的话,那你叫其他臣子要如何是好?”
垂首,暗璐抹了抹脸,自知方才是失态了;不过正因为他曾经站在战争的前线,才会有这样的反应。“我只是”
“我懂。”黔柱拍了拍他。“你们绝对不是被蒙在鼓里,只是战君不想让你们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有感到迷惑的机会,他希望你们的目标就只有一个。”
要打胜仗,就告诉你的弟兄,我们的最终目的就是羸,没有第二条路。唯有心中无疑惑的人,才能胜利。
“你知道的我不能再失去一次心中的支柱。”刻意别开脸的暗璐难得触碰到自己内心的伤口,这句话听在黔柱耳里,霎时又好像把他带回第一次见到暗璐时的那刻,那么的让人不舍。
“我知道。而且我保证不会。”有时候他看待暗璐有如同僚,虽然两人的意见时常相左,但共同的目的都是为了国家好;有时,他看待暗璐就只是个晚辈,一涸武装自己的孩子,依然需要旁人的扶持。
“如果战君真的希望我这样做,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他心目中的战君总是能比他快一步,看得比他远,考虑得比他周详。相信战君,没有第二条路。
黔柱笑了,很开心他能这么快就想通。“那就这么说定了,时间不早,我先告辞了。”
向他拱手,接着便提步走向大厅门口,不过才没走两步,他又转过头来,脸上尽是喜悦。“谢谢你替我的名誉担心,为了报答你的义气,我决定将闺女名单送至将军夫人手上。”
暗璐低落的情绪一下子又攀升回来,他大吼:“说过了不需要!”
早猜想到会有这种反应的黔柱边走向门外,边对空气说道:“就算你推掉了所有的相亲,我也不会考虑把默芸嫁给你的,死了这条心吧。”
两眼瞪得跟铜铃一样大的暗耻不自觉的胀红了脸,失去理智的他不管已经远去的黔柱还听不听得见,只管放声大叫:“你你这个死老头!谁要娶那个凶婆娘!你别老王卖瓜了你!我的眼光还不至于差到那里去!是她别高攀我吧?少臭美了!”
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说话时机的总管,一面收着茶几上的茶杯,一面小心翼翼地说道:“少爷,右相大人的马车已经走了。”应该是听不见了。
暗璐咬牙切齿地看向总管,好像打算说什么,却又含在嘴里出不来,只是“哼”的一声,掉头走人。
从暗璐呱呱坠地就看着他长到现在的总管,将茶杯捧在怀里,慈祥地笑着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