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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这是他唯一想得到,为什么这些年风乔变得汲汲营营的原因,这也是为什么她要“哼!”风乔冷哼,叽嘲地勾唇。“你认为我是给钱逼急了,才要巴上商家的?!敝不得你一来就给我安了罪名——贪财无耻。”风乔环紧身子,他竟然也这般看待她,叫她心寒得紧。
柴守尘沉声道:“那是旁人说的。”
“也是你心头想的。”风乔对上他的眼眸。
“我没有。”柴守尘断然道。
“你有。”风乔坚持道。
“我没有。我只是告诉你,旁人怎么说,旁人怎么传。”柴守尘怒气已然无法遏止。“你一个姑娘家,难道就该死的一点也不在乎吗?”
“我不在乎别人,我在乎的是”看着柴守尘,她忽然噤口。她曾经最在乎的是不过那只是曾经,说了也没意思的。
他们一言一语、一来一回的激斗,好不容易有了个缝隙,风清舞急急开口。“大哥,妹妹,我求你们别吵了。”她已然没了唇色。
风乔甩开身子,在旁处坐下。“我不会再同他吵了。”心已然凉了一截,再吵她也不知有什么意义。“柴守尘,既然你认定我贪财又无耻,那我也不敢高攀你了。二楞子送客。”
“什么?”二楞子还没回神,怎么一下子,两人又僵到这地步了。
“妹妹。”风清舞眼巴巴地盼着风乔。
“姐姐。”风乔没敢看她那种我见犹怜的眼神。“我们俩碰在一起,总免不了争执的。他最好快走,否则等会儿我破口骂人,不是更难听吗?”
“是耶。”二楞子连忙点头。“柴大爷,我看您先走好了,这会我们家掌柜的正在气头上。您平白留在这里,讨她骂,不值得的,等会儿掌柜的会咒你——吃饭噎死、喝水呛死、出门给鸟粪砸死、夏天被晒死、冬天被冷死,反正就不给您好活了”
“二楞子。”风乔回头冷瞪他一眼。
风清舞无奈轻叫。“大哥,我看您先回去好了,改天妹妹气消了,我再带她去跟您陪不是。”
“我没有不是。”风乔理直气壮。
“小妹,你再这么固执,别说大哥不管你了。”柴守尘俊容死灰冷冽,拂袖旋身。
“你走啊!”风乔回眸,睁睁地看他离去,据傲的凤眼,辗过一丝怅然。
“走了就不要回来。”撂下的那句话里,有极轻的叹息。
“妹妹。”风清舞坐在她旁边,无奈复无措。
“二楞子,拿酒来。”向来飞扬的凤眸,定在虚空的地方。
“喔。”风乔只说了一句话,可二楞于不敢不应,因为他们家掌柜的,若要喝酒了,她心情必定恶劣至极,他只好赶忙递上一壶酒。
风清舞却早他一步,起身接了过来。“喝酒伤身,我不许你喝。”这会儿,倒有了几分为人姐姐的样子。
“我偏要喝。”风乔也拗起来了,起身与她争那只酒壶。
“不成。”风清舞不愿退让。
“啊!”两人争夺了半天,不知怎么日天一来,一声不响地转入日天手里。
拎了酒壶,日天竟笑道:“风姑娘,我同你喝一杯吧。”
“好极了。”凤眼一-,风乔开心地坐定。
“日天大哥。”风清舞薄怨清嗔“你别跟着妹妹起哄哪!”
日天依然挂着笑脸“我说要同她喝一杯,喝的是茶,不是酒。”
风乔霍地转头。“原来你也是来劝我别喝酒的?!”
“酒这么贵,为什么要喝呢?”日天笑望着她。“喝了之后,你若醉倒,不能做生意,还不晓得要失了多少生意,折了多少银子。”
“嗯”风乔略有迟疑。
日天坐下来,把酒放在她前面。“你若真心讨厌柴公子,要平白为他折损这许多”
风乔立时截断他的话语。“他才不值得呢!”
“是啊,他不值得”日天顿了下。“二楞子兄弟,这壶酒值多少?”
二楞子连忙道:“二钱。”还加重了语气。“二钱耶——”心头对日天,突然升起了崇敬的心意。
风乔恨声道:“对!他才不值这二钱。”她不要为他喝酒,伤了身子不说,还浪费了银子——她不愿意。
见状,风清舞娇笑。“二楞子,麻烦你拿茶过来吧。”赶忙把酒拿走,换上二楞子急忙端上的茶,还为风乔添上。
拿着茶杯,风乔一笑。“日天,你倒了不起,不到一天,我的性子都叫你摸清楚了,我敬你一杯。”
日天含笑不语,举杯与她对饮。
他自忖并无过人之处,有的话,只是他说得少、看得多,多看的,是她的坚强和委屈。
日天的话不多,几天下来,连客栈的客人都知晓了——客栈里龙蛇混杂,人多话语也乱,往来的人有时会同他攀说几句,但多半他都只是静静听着。
他一派恬静,大多数的人也不打扰他,唯一会作弄他的反倒是风乔。
那日傍晚,风乔硬把他拉到柜台帮忙,冲着他诡谲地笑着。“日天啊,我看你言谈有理,举止有度,合当是念书识字的,这么着——”她翻出了帐本。
“帮我管帐吧。”
风乔支颐托腮,看着日天俊眉高拢,邪邪一笑“有困难吗?”看着日天向来风雨不惊的表情结云凝雾,她就觉得有意思。她喜欢日天,当他是知她解她的朋友,可总觉得他超脱得少了些人味。
日天回首,窘然赧笑。“风姑娘,我拿帐本是真的没辙。”
“没想到我还猜对了。”风乔孩子气地吐舌。“我就看你似是躲着算帐管钱的事儿;不过是堆字,又不是会咬人的蛇,你怕什么?”
“我不谙这些计数,见了它们就头大。”脸上犹带赧然,不过日天坦言。
“若非避开它们,我也不会离家。”
风乔凤眼陡亮。“被帐本逼离家的。这可是我头一遭听闻。”她笑笑望上日天。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同我说,若你说得可怜些,我还会唱曲儿安慰你哦!”“风掌柜的你要安慰谁啊嘿嘿”一个微胖的中年人,带着六、七分醉意,摇摇晃晃地朝她走来。
风乔柳眉颦蹙。“又来了。”手朝着抽屉里摸去。
“风掌柜的我最可怜了你来安慰我好了”冲鼻的酒气,朝风乔喷上,他竟然抓了她的手腕。
日天怔忡住,鲜少见人醉酒失态。
“张大爷——”风乔早有准备,刷地从抽屉里抽出来一把闪亮的刀,俐落地贴上中年人的肥手。“您要不松手的话,我刀子就要下了,等会儿大家伙就多了只猪蹄下酒了。”她不惊不惧,显然是惯常应付了。
“老张,你放手吧,风掌柜可不是说笑的。”另上个客人搭腔。
“你们都没人要来安慰我”放了手,那个中年人竟然抽抽噎噎地哭起来,落了座位后哭得更是伤心,涕泪纵横,哭花的老脸显得狼狈。“风掌柜的我知道你看不起我”醉酒的老脸通红,他用力擤了几下,鼻子也糟红,更是滑稽可笑。
看他那样,日天心头闷重。初时,这人轻薄风乔,教他有几分不悦,可再看他涕泣时落魄的神情,又叫他胸臆窒闷。
俊眉微皱,这样的人对他而言太陌生,陌生得让他微闷无措。
风乔不同,她是在这种环境中打滚大的,应付自若,口头上哄道:“我怎么会看不起您呢——”顺手把刀子收回抽屉,在衣摆上擦了擦手。“您的银子,也是银子啊。”
“呜”中年人哭了几声。“都没人看得起我”语音方落,软瘫在桌上睡着了。
“哪个好心的?”风乔低身,掏出了一件长衫,高声朗着。“这件他的,给他披上,省得他着凉了。”她眼睛一尖随即道:“老李,这大好人、大菩萨就是你了。”
“又是我了。”老李嘟囔两声,放下酒菜起身。“风掌柜的,您就这张嘴厉害,好话说尽,坏话说绝了。”去接了长衫,铺盖在老张身上。
“好说。”风乔笑嘻嘻。“老李,你行善积德,下辈子不愁吃穿的。”
转了眸,看日天俊容怔愕,想他是个不沾尘俗的人,肯定鲜少看人这般醉酒失态。她含笑,举起肘子顶顶他。“还好吗?”
“还好。”日天从沉思中醒来,微牵动嘴角。“倒不晓得风姑娘这般体贴。”看她为张老板张罗衣物,才见识到属于她独有的体贴方式。
“才没呢。”风乔脸上微红,抿唇而笑。“我是和大夫不合,不甘心见他有生意可做。”说得似真似假,让人摸不清她心思。
靠上日天,她的眼神飘向老张。“这人姓张,四十来岁,之前是开了间布店,在地方上还算有些地位,可后来同人作其它生意,赔了本业,之后,日子过得消沉,贪杯好酒,气走了老婆、孩子。这两、三年常来我这儿喝酒,喝了之后就这样了。”她娓娓低叙一段平凡而真实的人生。
日天的眸光紧锁着她,她说的事情,对他而言是陌生而鲜活的。
回眸对上日天专注的眼光,风乔巧然嫣笑。“你看。”她指引他的目光。
“最角落那桌,一个醉得像只猪,嘴上喃喃自语、结结巴巴的。”
“嗯。”日天定焦在那人身上。
“他姓孙,年轻时便是个秀才,可惜功名也只到秀才为止。他认得孔子,我只认得银子,我们不大有话说的,每次喝了两杯,他就开始子曰子曰地胡扯。你看他旁边——”风乔指着与孙姓男子对坐的老者。
那老者已经醉趴在桌上,身子蜷曲,缩头藏脑,悄然无声息。“像不像只乌龟?”风乔一笑。
尔后她敛藏薄笑,低声缓道:“那人是老吴。别人只知道他儿孙有成,却不知他媳妇不孝。他倔强不同别人说,谁晓得却让我知道了。”
风乔秀丽的侧脸,眉眼端凝,俯视俗尘百态,那一瞬间恍若玉雕观音——看着她,日天移不开眼。
这些年,阴郁的、不快的,俗世底流窝藏的泥垢,她都瞧见了。
她朱唇拈笑,凤眼驻落在喧扰的客栈中。“这人嘛!谁没心事呢?只要他们不闹事,也就随他们了。”那眼底不是悲悯,亦非鄙薄,只是观看,而后包容。
日天蓦地笑道:“没人同我说过,你是这般宽厚的人。”
她领他开了扇门,叫他得以窥见红尘百态,窥见她宽厚悠然地处事态度,那一面的她,没人说过,可他看见了。
“什么?!”她有些愕然地瞧着他,一时无法理解他的话。
四眸交睇,她看见了滚滚红尘、浊浊恶俗,只有他那两潭清池仍是一派澄澈;而他池底莲浮出的倩影,那是她本来面目,竟然在他眼底——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