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母亲的死

猪猪岛小说网 www.zhuzhudao.org，最快更新大王小王文集最新章节！

    　　我最喜欢阅读有关母亲题材之类的文章，曾经被许多母亲伟大的爱感动得流过泪。自己也曾写过片言只语，变成过铅字。但我从未写过与母亲相关的文章，尤其是与母亲的死有关的文章。并非是我不孝，而是母亲的死是一个弱者之所为，写出来似乎觉得有些不光彩。二十五年过去了，这事一直是我心头的一块病。前几天，我又梦见了母亲，梦见了她依旧像小时候那样，双眼里充满了爱。爱，母亲不就是因为爱她的母亲而自寻短见的吗？想到这点，我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拿起笔，了却我二十五年的心愿。

    二十五年前，我在县城的一所师范学校读书。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正好是国庆节放假的日子，而且中秋也刚过三天。那时国庆节只有一天假，外加一个星期日。我从学校走将近一个小时的路赶到县城汽车站搭车。那时的交通也没有现在这样方便。每天只有一趟往我家乡方向的车，而且下了车后还得走上十里路才能到家。我从早晨起来，就一直心里乱得很，我以为自己有什么病。在车站等车的时间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站在车站门口，我看见有人在玩猜钱的游戏，就很是无聊的凑过去，用一毛钱押在一个倒扣着的碗上，谁知连押了三毛钱都没押中。那时我不知什么赌博，脑子里也没什么骗的概念，只以为是好玩。身上只剩2毛钱了，好在我已买好了5毛钱的车票。我本想把剩下的钱全押上把输了的钱赢回来。旁边一个老人见我这样急忙拉着我的手，将我拖到一边说：“小伙子，你不要再押了你不会赢的。他告诉我他们是诈骗。我听老人这样说就将剩下的钱揣进口袋。好不容易上了车，在车上我更是心神不定。尤其是输了3毛钱，更是心痛。要知道在学校一天的伙食还不要这么多。我想，要是母亲知道了肯定会骂的。谁知我那次输钱想挨母亲的骂也没机会了，而且是永远也没机会。

    下了车，又走了一个小时的山路，远远的就听见家里的方向传来鞭炮声。我以为是谁家做什么喜事。可待我走到村里的晒谷时，就听见了悲痛的哭声，而且哭声是从我家里传来的。我站在晒谷坪愣了半天。邻居见我楞在那，就跑过来说：“你怎么没坐车回来，我家里的开手扶拖拉机接你去了，没碰上？”我说：“接我干什么？”“你还站在着，你妈妈她死”我还没待他把话说完，就发疯死的往家里跑去。跑到大门口，只见我哥哥和姐姐他们都披着白纱，堂屋中间放着一口棺材，母亲直挺挺的躺在棺材里，只等我回来举行仪式封棺。我怎么也不相信一个月前还爱我痛我天天念着我的身体健康的母亲就这样扔下她最心爱的家里最小的儿子走了。碗柜里还留着她给我中秋节没吃到的东西。我伏在棺材上不让给母亲盖棺材盖。村里的人好不容易把我拉开，为母亲盖上棺材盖。

    后来听姐姐说，母亲的死完全是因为外婆要吃蛋炒饭的的缘故。我母亲死时，外婆已经82岁了。她28岁时就死了丈夫，只生了我母亲一个女儿。一双小脚使她在家里只能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为了照顾她，我母亲没有出嫁，在家招了郎。我家兄弟姊妹多，我外婆因不愿跟我们一起吃，一直是一个人单独生活。后来因将老房子拆了没地方住，才与我们共一个灶吃饭。家里刚建好房子，墙上没有粉刷，连窗户也是报纸糊的，可以说家里是非常穷。可为了满足外婆的愿望，我母亲弄了两个蛋炒了，炒的时候，加了点糖精。那时候农村没有谁家有白糖吃。母亲是好心好意的，想让外婆吃得好一点。谁知外婆端着碗吃了一口就将蛋倒了，而且把碗也打了。外婆不知听谁说炒蛋的时候放糖精吃了会中毒。母亲是文盲，她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她只知道，既然糖精可以兑水喝，那么也就可以炒菜吃。就为这事母亲和外婆吵起来了。外婆一口咬定是母亲想害死她。可母亲说是冤枉。外婆因年轻时就开始守寡再加上年纪大了，因而性格较怪，吵架时寻死觅活的，一个劲地嚷着要跳水要上吊。母亲在村里人眼里是个善良、孝顺的人。在我记忆里，她一生从未跟别人吵过嘴，连跟我父亲也从未红过脸讲话。七十年代，外地逃荒、逃难的人多，经常上门来讨米。我母亲只要看见了不管是东南西北什么地方的人，都会将家里最好吃的东西弄给他们吃，随后，哪怕是家里的米桶里只剩一斤米，也毫不吝啬地馈赠。她从小就教育子女说一个人最要紧的是名声。人在世上不能留下坏名声。就因为担心外婆真的去自杀而给自己落下个不忠不孝的名声，母亲在匆匆与我父亲讲了几句话后，趁我父亲到外去做事的机会，把早已准备好的一瓶农药灌进了嘴里。待我父亲回家时，母亲已口吐白沫，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就死了。我为母亲守了七天七夜的孝。白天按家乡的规矩不准洗脸刷牙，不准坐着吃饭。晚上，用一张席子摊在地上睡在母亲的棺材边守灵。在这七天里我外婆因为怕外孙们骂她，几乎没跟我们见过面，天天躺在床上。我知道她的精神也崩溃了。说实在的那阵我恨死了外婆。要不是因为她，母亲肯定能享受晚年的幸福。母亲走了，留下她的母亲给我们做外孙的。或许是外婆无法面对我们，或许是外婆怕拖累我们，就在安葬好母亲的第二天晚上，外婆取下脚上的裹脚布挂在窗户上把自己吊死了。七天时间里，一家连死两个人而且都是自杀的，在方圆几十里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外婆的死虽出乎我们的意料，但我们几乎没有谁哭过，因为我们的眼泪早已为母亲流尽了。

    二十多年过去了，对母亲的死，从前我从不向别人提起。我不知道怎样评价母亲的死。或许是因为爱，或许是因为愚昧，或许是因为贫穷。但我跟村里人一样，总觉得母亲死得不值得，总觉得一个人为名声而选择这样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不是一个勇者之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