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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上小册子,狄君璞燃起了一支烟,躺在床上,他了无睡意,脑子里,有几百种意念在分驰着。从他所躺的床上,可以清晰的看到窗外的天空,这又是个繁星满天的夜!那些星星,璀璨着,闪烁着,组成了一条发亮的光带。那条星河!那条无法飞渡的星河!那条辽阔无边的星河!而今,云飞与心虹间的这条星河,是再也不能飞渡了!“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呵,心虹!他更了解她了,那个有颗最热烈的心,最倔强的感情,最细致的温柔的女孩!云飞,你何其幸运!这样的少女,是值得人为她粉身碎骨呵!何况,她虽然丧失了记忆,狄君璞仍然深信,卢云飞必定依然活在她的潜意识里。
一支烟吸完,狄君璞才能把自己的思想,从那本小册子中那种炙热的感情里超拔出来。他觉得有份微妙的怅惘和心痛,对那个逝去的卢云飞,竟有些薄薄的醋意。他奇怪,云飞为什么不像梁逸舟所说,去创一番天下来见心虹呢?他何以必须带着她逃走呢?
他开始归纳这本小册子里的要点和疑问,开始仔细的分析着一些事实,最后,他得到了几点结论。
一、心虹不是吟芳的亲生女儿,对父母在潜意识中,有份又爱又恨又怀疑的情绪。她认为自己生母的死,与梁逸舟和吟芳有关。
二、梁逸舟痛恨云飞,曾威胁过要杀死他。
三、心虹说过,她和云飞若有一方负心,必坠崖而死,接着,她发现云飞和心霞有一段情,她也发誓说要杀死云飞。
四、云飞的弟弟云扬曾有个女友名叫萧雅棠,而现在,他又追求了心霞,这里面似乎大有文章。
五、心霞的个性?猓路鸷芴煺妫幢匙判暮绾驮品衫赐衷谟趾驮蒲锪蛋馐且槐试跹穆艺誓兀?br>
六、云飞到底是个怎样的青年?是好?是坏?是功利主义者?是痴情?是无情?是多情?梁逸舟对他的指责,是真实的?还是偏见?还是故意的冤屈他?
随着这些归纳,狄君璞觉得头越来越昏了,他发现自己的“结论”根本不能算“结论”因为全是一些疑问,一些找不出答案来的疑问。唯一可信任的事实,是心霞在这幕戏中必然扮演了一个角色。这就是为什么,心霞上次吞吞吐吐的原因,也就是她不愿他继续追究的原因,她急于要掩饰一件事情,她和云飞的那段事!那么,心霞可能相信是心虹杀了云飞,为了云飞背叛心虹!所以,她对他说过:“记住了!真相不一定对心虹有利!”
是吗?这之中的复杂,真远超过狄君璞的意料。按这些线索追查下来,倒是真的“真相不一定对心虹有利!”他有些犹豫了。如果那记忆之匙,是一把启开痛苦之门的钥匙,那么,他也要帮她把这钥匙找出来吗?
他辗转反侧,不能成眠,脑子里一直盘旋着心虹、心霞、卢云飞、卢云扬、梁逸舟的名字,这些名字在他脑中跳舞,跳得他头脑昏沉。而他却无法阻止自己去想,去思索,去探求!而在这所有的名字和人物之中,心虹那张祈求的、哀愁的、孤独而无助的面孔始终飘浮在最上层,那对哀哀欲诉的眸子,也始终楚楚可怜的望着他,还有她的声音,她那恳切的、无力的、祈求的声音:“帮助我吧!让我把这个黑房间交给你,你给我点上一盏灯吧!”
他能置她于不顾吗?他能不点那盏灯吗?他不能!呵,他不能!
窗外渐白,星河暗淡,黎明快来了。“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他心中掠过了一抹怆恻的情绪,他也同样有“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的慨叹呵!
早上,他起得特别早,匆匆的吃过了早餐,他就一个人走出了农庄。太阳还没有升高,树叶上宿露未收,彩霞把天空染成了淡淡的紫色。他沿着大路,走下了山,一直走到镇上。天气依然寒冷,晓风料峭,他竖起了大衣的领子,拉起衣襟,埋着头向前走去。
他很容易就找着了卢家的农舍,那栋简单的砖造房子孤立在镇外的一片稻田中,附近种满了竹子,门前有小小的晒谷场,屋后堆着些潮湿的稻草堆。
卢云扬正站在晒谷场上,推动着一辆摩托车,大概正准备上班去。看到狄君璞,他站住了,用一对闪亮的、桀骜不驯的眸子,不太友善的盯着他。
“我认识你,”卢云扬说:“你就是那个作家,你有什么事?”
“能不能和你谈谈?”狄君璞问。
“谈吧!”他简短的说,并没有请狄君璞进屋里去坐的意思,从摩托车的工具袋里抽出一条毛巾,他开始擦起车子来,看都不看狄君璞一眼。
“你母亲──好些了吗?”他不知该如何开始。
“谢谢你,她本来就没有什么。”他继续在擦车。
“我来,想和你谈谈你哥哥。”
“他死了!”他简短的说。
“当然,我知道。”狄君璞燃起了一支烟,有些碍口的说:“我只想问问你,你认为──你认为你哥哥是怎样死的?”
“从悬崖上掉下去摔死的!”
狄君璞有点不知所措了。
“我的意思是──”他只得说:“你认为那是意外吗?”
这次,他迅速的抬起头来了,他的眼睛直瞪着他,那对漂亮的黑眼珠!现在,这对眼睛里面冒着火,他的浓眉是紧锁着的。带着满脸的不耐烦,他有些恼怒的说:“你到底想要知道些什么?你是谁?你有什么权利来问我这些?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不必一定要告诉我,”狄君璞说了,出奇的诚恳和冷静,许多的话,竟从他的肺腑中,不期而然的冒了出来。“我来这儿,只因为在霜园里,有两个女孩都为你哥哥的死亡而深深痛苦着。一个是根本遗失了一段生命,另一个却在那死亡的阴影下被压迫得要窒息。我是个旁观者,我很可以不闻不问,这事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或者我们能救她们呢?我说我们,是指你和我。你愿意帮忙吗?”他一面说着,一面深深的看着卢云扬,他想在卢云扬的脸上读出一些东西,他对心霞的感情,是真的?抑或是假的?
卢云扬怔了怔,或者是狄君璞的话打动了他,他的脸色变了,一抹痛楚之色逐渐的进入了他的眼中,他的脸苍白了起来,嘴唇紧闭着,好半天,他才喑哑的说:“你指什么?心霞对你说过些什么吗?她很不快乐,是吗?”
“她应该快乐吗?”他把握了机会,紧盯着他。“前两天,她曾经来看过我,”他慢吞吞的说:“她说她近来痛苦极了。”
卢云扬震动了一下,他咬了咬牙,浓眉紧蹙,那黑眼珠显得又深邃又迷蒙。狄君璞立即在这青年的脸上看到了一个清清楚楚,毫无疑问的事实,而且,这事实使他深深的感动了。卢云扬,他是真真正正在爱着心霞的!一份狂热而炙烈的爱,一份烧灼着他,痛苦着他的爱!狄君璞那样感动,对于自己竟怀疑过他的感情而觉得抱歉与内疚了。
“心霞不快乐,”终于,卢云扬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了,眼睛直直的望着远方的云和天。“因为她和我一样清楚那件事。”
“什么事?”狄君璞追问着。
“心虹确实杀了云飞!”
“什么?”狄君璞吃惊了。“你怎能确定?”
“那不是意外,是心虹把他推下去的,他们常在那悬崖边谈天,她很容易把他推下去!”
“可是,你怎能证实?动机呢?”
“动机?”他冷冷的、苦恼的哼了一声。“可能就是为了心霞,也可能是别的,你不知道梁心虹,她爱起来狂热,恨起来也深刻!”
“为了心霞!”狄君璞喃喃的说:“那么你也知道心霞和云飞的事了!”
“当然知道!”卢云扬有些激动。“我知道心霞所有的事,所有的一举一动!从她十五岁我第一次看到她起,我就再也没有有过别的女人!我怎可能不知道她的事呢?但是这不能怪她,没有女人能抗拒云飞,从没有!何况她那时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你以为我不知道,我怎会不知道,我耐心的等着她长大,等着她的眼光能掠过我哥哥的头顶来发现我!我等待了那样久!”
“但是,等待的同时,你还有个萧雅棠呵!”狄君璞完全没有经过思想,就冲口而出的冒出了这句话来。
卢云扬一惊,顿时住了口,狠狠的盯着狄君璞,他的眼光变得愤怒而阴暗了,好一会儿,他没有说话。然后,他把那块毛巾摔在摩托车上,掉转身子来,正面对着狄君璞,憋着气,他点了点头说:“你知道得还真不少!是吗?”
狄君璞沉默着,没有说话。
“好吧,既然你这样迫切的要知道所有的事,”卢云扬摆出一股一不做二不休的神气来,很快的说:“去镇上吧,成功街十一巷八号,你可以找到你所说的那个萧雅棠,去吧!去吧!让她把一切都告诉你!去吧!”
“成功街十一巷八号?”
“是的,离这儿只有十分钟路,去吧!看你发现的事情能不能帮助你了解!”狄君璞抛掉了手里的烟蒂。
“那么,谢谢你,再见,卢先生。”他转身欲去。可是,一个苍老的、温柔的、女性的声音唤住了他。
“云扬,这是谁呵?”
狄君璞回过头来,使他惊奇的,这是那天夜里的疯老太婆!她正站在门口,含笑而温和的望着他们。现在,她和那晚已判若两人。整齐,清爽,头发挽在脑后。依然瘦削,但那面庞上却堆满了慈祥而温和的微笑,那眼睛清亮而有神,带着柔和的光采,和那已升高了的太阳光同样和煦。这就是那晚要杀人的疯人吗?狄君璞简直无法相信,至今,他手背上的齿痕犹存呢!他站在那儿,注视着这老太太,完全呆住了!
卢云扬一看到他母亲的出现,脸上那僵直的肌肉就马上放柔和了,他很快的给了狄君璞一个紧张而迫切的眼光,似乎是警告他不要再说什么。一面,他的脸上迅速的堆满了笑,振作了一下,对母亲说:“哦,妈,这位是狄君璞,是我们的朋友!他是个作家呢!”
“哦,狄先生,”老太太含笑对他点头,显然她对那晚咬他的事已毫无记忆了。“你怎么不进来坐,云扬,你瞧你!这么冷天,怎么站在院子里聊天呢!快请狄先生进来喝杯热茶!”
“噢,伯母,别客气!”狄君璞慌忙说:“我还有事呢,马上要走!”
“不在乎这一会儿的!”老太太笑着挽留,又看着云扬说:“云扬,你哥哥呢?你别想帮着哥哥瞒我,他昨晚一夜没回来,他棉被还叠得好好的呢!”
“妈!”云扬笑应着,又紧急的对狄君璞使了一个眼色,再对他母亲说:“我又没说哥哥在家,我根本没开口呀!”他显然在回避这个痛苦的问题。
“没开口!”老太太笑着埋怨,一种慈祥的埋怨。“你还不是总帮哥哥瞒着,就怕我不高兴。看!现在就整夜整夜的不回家了,将来怎么办呢?你哥哥呀,这样下去会堕落了!我告诉你。”她的笑容收住了,换上了一个慈母的,忧愁的脸。
看着狄君璞说:“狄先生,你也认识云飞吗?”
“呵,呵,是的,是的。”狄君璞仓卒的回答。
“你瞧,兄弟两个完全不一样,是吧?”老太太热烈的说:“我也是一样的管,两个人就不一样发展,云扬虽然脾气坏一点儿,倒是处处走正路!云飞呢,他总跟我说:‘妈,在这世界上,做好人是没用的,你要活着,就要耍手段,什么都不可靠,可靠的只有金钱和势力!’你瞧,这算什么话呀?哎!真让我担心,我怕这孩子总有一天会堕落,你看会吗?”
狄君璞勉强的笑了笑,简直不知怎样回答好。但是,老太太并不要他答复,她又想到了别的事情了,望着云扬,她说:“怎么好多天都没有看到梁家的女孩子了,云扬?你哥哥没欺侮人家吧?”
“她会来的,妈。”云扬尽量掩饰着他的苦恼。
“雅棠在哪儿?”
“回家了。”
“哎,这孩子也是”老太太咽住了,又大发现似的,热心的嚷着:“干嘛大家都在风里站着?进来喝杯茶呀!”她对屋里大声叫:“阿英,开水烧好了吗?”
“真的不行,我必须走了。”狄君璞急忙说:“改天我再来看您,伯母。”
“妈,我也得赶去上班了。让阿英准备一点好菜等我晚上回来吃。”云扬也急忙说。“我送狄先生一段。再见,妈!”
拉着狄君璞,他慌忙的、低低地在狄君璞的耳边说:“我用摩托车送你到镇上,走吧,否则她不会放你走了,她是很寂寞的。”
于是,狄君璞上了云扬的摩托车,一面再对那倚门而立的老太太挥手说了声再见,老太太笑倚在门上,仍然在不住口的叮咛着叫狄君璞下次再来,又叫云扬早些回来,并一再喊要云扬下班后去找哥哥。
车子发动了,狄君璞和云扬很快地离开了那幢小屋,云扬一直沉默着。狄君璞却觉得心里充满了一股难言的酸涩。和这老太太的几句谈话,使他了解了很多很多的东西。了解了云扬,也了解了一些云飞。云扬那样沉默,简直像一块石头,一直驶到镇里,他都没有开过口,到了镇上,他停下车来,才简短地说了一句:“你很容易就可以找到萧雅棠的家,我不再送了。”
狄君璞下了车“我想,我”嗫嚅的开口说,却又停住了。他有很多的话想对卢云扬说,可是却不知从何说起,望着云扬,他怔怔的发着呆。云扬也看着他,逐渐的,那漂亮的黑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温柔的光采,于是,忽然间,他觉得什么都不必说了,他在云扬的眼睛里看出了了解与友谊。他们间那种敌对的情形已经不知不觉的消失了。现在,他们是朋友,并肩作战的朋友,携手合作的朋友!他笑了。
“再见!云扬!”这是他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目送云扬的摩托车驶远,消失在市镇的尽头。他才转过身来,开始找寻萧雅棠的家。
很容易的,狄君璞就找到了萧雅棠的家,那是一栋简陋的、两层楼的木造房屋,楼下,开着一个小小的洋裁店,一个蓬松着头发的中年女人,正在缝衣机前工作着,缝衣机旁边,是个铁制的模特儿,上面杂乱无章的披挂着一些衣料。他跨了进去,那女人立即抬起头来,狐疑的望着他,问:“你找谁?”
“一位萧小姐,萧雅棠小姐!”
“二楼!”那女人说,不耐的指了指旁边一个狭隘的楼梯,就又埋头在缝衣机上了,那轧轧的机声,充塞在整个房间里。
既然她并无意于通报,他只得自己拾级而上,到了上面,他发现是一间长长的屋子,被三夹板隔成了三间,最前面的一间就算是客厅,里面放着几张简单的藤椅,还有一个婴儿用的摇篮。现在,正有一个少女在那客厅中逗弄着一个半岁左右的孩子。听到他的声音,那少女回过头来,吃惊的问:“是谁?”
“我姓狄,我找一位萧雅棠小姐。”狄君璞说。
“我就是萧雅棠。”那少女说,慌忙站起身来,把孩子放进摇篮中。“请进来,你有什么事吗?”
狄君璞走了进去,他惊奇的看着这个萧雅棠,一时间,竟眩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自从他搬到农庄来以后,见到了梁氏姐妹,他总觉得这姐妹二人必定是这小镇市中数一数二的美人。可是,现在他看到了萧雅棠,这推翻了他的观念。他再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这简陋的小房子里,竟藏着这样炫目的一颗珍珠!
她穿着一件黄毛衣,一条咖啡色的裙子,脸上没有任何脂粉。双眉入鬓,明眸似水,那挺秀的鼻梁,那小小的、厚嘟嘟的、性感的嘴唇。以及那美好的身材,细小的腰肢,浑身都带着那种自然的,毫不造作的,慑人的美。狄君璞站在那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我叫狄君璞,几个月以前,我才搬到梁家的农庄里来住,”他解释着。“我听说了那个坠崖的悲剧,刚刚我去看卢云扬,他要我来看你。”他毫无系统的说,自己也觉得措辞得十分笨拙。
她的反应却是激烈的,瞬息间,她的脸色已经死一样的惨白了,她那又大又黑的眼珠直直的望着他,嘴唇微微的颤抖着,她看起来像个被迫害的幽魂。
“我不想谈这些事,”她很快的说:“你也没有权利要我说什么。”
“当然,”狄君璞不安的说。“你可以拒绝我,萧小姐。或者你也无法告诉我什么,我抱歉来打搅你。”他望着摇篮里的婴儿,那是个十分美丽的小东西,现在正大睁着一对乌黑的眼珠,津津有味的啃着自己的小拳头。“好漂亮的孩子!”他由衷的称赞着:“是你的小妹妹吗?”
“是个小弟弟。”她叽咕着,低声的。
“哦,对不起,”他转过身子。“我还是不打搅你好,如果你有时间,来农庄里玩,好吗?”
“我永不会走到那个地方去!”她发狠的说。
他抬抬眉毛,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开始往楼梯的方向走,这是一次完全不得要领的拜访,他有些懊恼。可是,他才走到楼梯口,那少女却忽然叫了一声:“等一下,狄先生!”
他站住了,回过头来。萧雅棠正望着他,那眼睛是研究性的,然后,寒霜解冻了,她脸上浮起了一丝温柔的悲凉。
“是云扬要你来的吗?”她问。
“是的。”
“那么,你想知道些什么呢?”
“哦,”他有份意外的惊喜,走回到客厅里来,他说:“我想,你或者知道,那次悲剧是怎么一回事。你知道吗?”
她呆了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她说:“是的。”
“是怎么回事呢?”他迫切而惊奇的问。
她看着他。
“你是警方的人吗?”她问。
“当然不是,你可以放心,我只是以梁家朋友的立场,想知道事实的真相。”“你要知道真正的情形吗?”她强调了“真正”两个字。
“是的。”
“那么,”她轻声的,却肯定的说:“她杀了他!”
“你怎么知道?”他惊愕的问,望着面前那张严肃的、美丽的,而又奇异的充满了悲凉的脸。
她盯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那眼中放射着异采,神情是奇怪的。
“我知道,”她说,喃喃的。“她一定会杀他,她把他从悬崖上推下去,这是最简单而生效的办法!”
“但是,为什么,她爱他,不是吗?”
“她也恨他!”
“你怎么知道?”他再一次问。
“因为卢云飞不是人,他是个魔鬼!”她咬了咬牙,眼神更加悲凉,还有层难以掩饰的愤怒。“梁心虹是个有骨气的女人,我佩服她,她做了一件她应该做的事!如果她不杀掉他,我也会杀掉他的!”
“怎么!”他更愕然了。“你与他有什么关系,你不是云扬的女朋友吗?”
“云扬!”她冷笑了一声。“云扬从头到尾,心里就只有一个梁心霞!我告诉你!”
他摇摇头。
“我糊涂了!”他说。
“云飞告诉她,我是云扬的女朋友,多荒谬的谎言!而她也会相信!但是,我们谁不相信他呢?云飞,”她虚眯起眼睛,长睫毛静静的掩着一对乌黑的大眼珠,沉重的呼吸使她的胸膛起伏不已,她的声音骤然喑哑了,一种空虚的、苍凉的、梦似的声音,仿佛从什么遥远的深谷里回嫌邙来。“我们谁能不信任云飞呢?他可以制控我们的思想、意识,和一切!他要我们活,我们就活,他要我们死,我们就死!有时,我们明知他说的是谎话,却宁愿欺骗自己去信任他!哦,云飞!”她叹息,忽然用手蒙住了脸,无声的,压抑的啜泣起来。然后,她放下了手,面颊上一片泪光,她的眼睛水盈盈的望着狄君璞。“你满足了吗?狄先生?”她幽幽的问:“你看到了我,一个被云飞玩弄过又抛弃过的女人,一个永远生活在惊恐和患得患失中的女人!云飞曾是我的世界,但是”她的眼光调向了窗外,好迷茫,好哀怨,好空洞的眼光。“现在,他去了!没有人再来抢他了!”
狄君璞吃惊的看着萧雅棠,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后者已沉入了一份虚无缥缈的、幻梦似的境界里,她固执的望着窗外,不语也不动。好半天,她就这样像木偶一般站着,眼里一片凄凉的幽光。然后,摇篮里的孩子突然响亮的哭泣了起来,这惊动了她。她迅速的转过头,从摇篮里抱起了那婴儿,紧紧的揽在怀中,她摇撼他,拍抚他,呢呢喃喃的哄着他。她重新看到了狄君璞,一层红潮漾上了她的面颊,她的眼光变得非常温柔了。
“对不起,狄先生,”她仓卒的说。“我想我有点失态,请原谅我,并不是常有人来和我谈云飞,你知道。”
“是的。”他点点头,凝视着她。“我想我了解。”
孩子不哭了,她仍然继续拍着他。
“是云扬要你来的吗?”她再一次问这问题。
“是的。”
她凝视他,这是他进来后的第一次,她在深深的、研究的,打量着他。
“那么,你决不是警方的人员吧?那案子早已经结了,栏杆朽成那样子,谁都靠不住会失足的!”她忽然又重复的问,而且前后矛盾的掩护起心虹来。
“我不是警方的人!”他再一次说,迎视着她。这是个有思想、有教养、有风度的女人呵!“我写小说,笔名叫乔风。我住到农庄来,是想有个安静的、写作的环境!”
“乔风?”她惊动了。“你就是乔风吗?我知道你!两粒细沙的作者,是吗?”
又是两粒细沙!他头一次知道这本书有这么多读者。没有等他答复,萧雅棠又接了下去:“你写了两粒细沙,事实上,这世界上岂止两粒细沙呢?有无数无数的细沙呵!”她叹口气,又说:“那么,你追查这件事,是在收集小说资料吗?”
“不尽然是。”他望着她,对她有了更高的估价。“主要是想挽救”
“梁心虹?”她问。
“是的,我在尝试恢复她的记忆。”
“何苦呢?”她说:“如果我能患失忆症,我会跪下来祷谢上苍。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失去记忆的幸运,她何必还要恢复?狄先生,你如果真想帮助她,就帮助她忘记这一切吧,否则,恢复记忆的第一件事,就是无边无尽的痛苦!何苦呢?”
“但是,生活在黑暗里,也不是快乐的事。假若这是一个脓疮,我们应该给她拔脓开刀,剜去毒疮,让它再长出新肉,虽然痛苦,却是根治的办法。而不应该用一块纱布,遮住毒疮,就当作它根本不存在。要知道这样拖延,毒疮会越长越大,蔓延到更多的地方。将来对她的伤害反而更大。”
她迟疑片刻。
“或者,你也有道理。”她说,在藤椅上坐了下来,示意让他也坐,狄君璞这时才坐下了。她把孩子抱在怀中,孩子已睡着了。她低头望着那婴儿白白嫩嫩的脸庞,低低的说:“既然这样,我可以把我所知道的事告诉你。而且,既是云扬让你来,我也应该告诉你,这世界上,如果我还有一个尊敬而信任的人,那就是云扬了。”她抬起眼睛来,看着狄君璞。
“云扬和他哥哥完全不同,他是热情而耿直的,愿上天保佑他!”
狄君璞望着她,颇有一些感动的情绪。她又低下头去,整理着孩子的衣襟,不再抬起眼睛来,她很快的说:“我认识卢家兄弟已经有五六年了。我的家在台中,我的父亲是个木匠,我上面有两个哥哥,我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子。父亲很穷,却知道读书的重要性,他让我们兄妹全读了书,六年前,大哥到台北来读大学,把我也带了来读高中,因为台北的学校好,将来考大学容易,那时我只有十六岁?刺u辈帕礁鲈拢腿鲜读嗽品桑谴蟾绲耐А!彼倭硕伲倏戳怂谎邸!罢饩褪俏邑说目迹飧雎品桑鞣宋遥呷肓宋业纳僖埠臀曳植豢础4蟾缭鹞椅锤荆盐宜突丶胰ィ姨幼吡耍秸飧稣蛏侠矗丝拷品桑墒牵品扇慈鲜读肆盒暮纭!彼6铀!澳阒浪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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