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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的光晕中,去看雪珂的脸。她如此狼狈,如此憔悴,带着伤,散着发,她不再美丽。这个负伤的、被囚禁的女人已不再美丽!他有胜利感,有报复后的快感,他总算把她那份虚伪的高贵给摧折了!但是,这快感一闪而逝,起而代之的是更深刻的哀愁。她动了动身子,感到他在注视自己,雪珂扑向前去,迫切地迎视着他的目光。她哑哑地,轻轻地,怕怕地……却十分“勇敢”地开了口:
“至刚!我已经说了几千几万个对不起,但是,我想不出其他的字句能代表我对你的歉意,我知道……今天即使把我碎尸万段,也难消你心头之恨……这种伤害,大概我一世做牛做马,也弥补不了!”
他死死地盯着她。
“前几天,你说你爱我,要和我重新开始!”她把整夜在心中盘算了千遍万遍的话,一股脑地倾吐出来。“现在,发生了小雨点的事,大概那份爱,已被刻骨的恨所取代了!爱也好,恨也好,你说了,要和我算一辈子的账!至刚,我等在这儿,我守在这儿,让你算一辈子的账!可是,小雨点儿,她生也无辜,错都是我犯的,不是她犯的!你惩罚我,放了小雨点吧!”
“说了半天,”至刚冷哼了一声,“你还是在为小雨点求情!事情发生到现在,你心里唯一的盘算,就是怎样救小雨点,是吗?是吗?”
“是。”她坦白地说,泪又盈眶。“请你告诉我,怎样才能救小雨点,请你告诉我!”
“晚了!”他去看帐顶。“晚了!”
“怎么晚了?”她去轻拉他的手。
他一唬地转过身来,怒拍了一下床沿。
“这全是你自己造成的!你千不该万不该欺骗我!当我向你剖白我的真心的时候,我是那么诚恳,你的过去,我全不计较了!我那么真心待你,你为什么不对我坦白?如果你早告诉我,有个小雨点,我生气归生气,总不至于承受不住这个打击!为什么要让娘来告诉我?让我被那种受骗上当的感觉逼得要发狂?”他猛然从床上坐起,激动得喘息不已。“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为了你,我把所有男性自尊都踩在脚下,我真的不预备去计较你的过去了!小雨点属于你的过去,我那么真心地要包容一切,我有这个度量,为什么不能包容小雨点呢?如果你老早对我推心置腹,对我坦白,我会成全你的,我会让你父母带走她的!”
雪珂震动地看着至刚,迫切地抓着他的手。
“那么现在呢?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至刚深吸了口气。
“现在,晚了!”
“那么,你要把小雨点怎样呢?”
“不怎样!”至刚冷冷地说,“小丫头该做些什么,她就做些什么!但是,从此,她是娘的丫头,由娘来支配!冯妈来管理!你和她不许见面!”
她用双手捧住至刚的手,迫切地看进他眼中深处去。
“为什么要这样累呢?你并不真正恨小雨点,你恨的是我!从今以后,我会对你好,我全心全意对你好。至于你如何对我,我都把它视为一种恩宠!至刚,我终于有些了解你了!昨天,你在那样的狂怒中,仍然放掉了我的父母!在你心里,始终有那么柔软的一片天地!是我太愚昧太忽略了,才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你……如果,你现在还肯原谅我,还肯放掉小雨点,我对你的感激,会深不可测!在这样深不可测的感激中,此生此世,你将是我唯一的主人!唯一的神祇。至刚,不要说晚了,假若我们都有诚意,来重新开始,那就永远不会晚,是不是?我们才浪费了八年,还有无数个八年在前面等着,你为什么一定要让小雨点待在这个家庭里,成为我们之间真正的绊脚石呢?那不是太笨了?”
至刚用奇异的眼光盯着雪珂。她说得那么热切,那么真挚,面颊因激动而染红了,眼睛因渴盼而闪着光彩。怎么,这个女人又绽放出这般的美丽!几乎是让人眩目的。
“你的字字句句,都是为小雨点而说!”至刚抽了口气,“现在,在你身上放着光彩的,是你的‘母性’,绝不是你对我的‘爱情’,我对你了解得已经相当透彻了!可是——”他又深抽一口气,“你这番话仍然打动了我,真的打动了我!”
“相信我!”雪珂更迫切地说,“请你相信我,这次是真心真意的,只要你放了小雨点,我就全心全意守着你,做你一生一世的贤妻!”
他凝视着她。
“我需要冷静地想一想,考虑考虑!”
她再握住他。
“在你考虑的时候,可不可以让小雨点好过些,她只是个小孩子,她什么都不知道!”
至刚咬咬牙,长叹一声。
“你放心,如果不是气极了,我们罗家,何曾虐待过丫头?”他走下床来,“我去吩咐冯妈,让小雨点停止推磨睡觉去!”
雪珂眼中一热。终于,终于,终于,终于……在混乱的黑暗中,有了一线光明,只要救出小雨点,她什么都不在乎了。亚蒙,这名字从心头划过,像一把锐利的小刀子,划得好痛。亚蒙将成过去的名词,永埋记忆的深处。对不起!在她的生命中,有太多的“对不起”。亚蒙,对不起!
就在雪珂已经说动了罗至刚的时刻,王爷和高寒,却采取了行动。
这天午后,有个年轻的小伙子,单枪匹马,来访罗至刚。一进了门,就表明态度,有事必须面告罗家少爷。老闵把他带过层层防卫的大院和长廊,进入了大厅。
罗至刚出来一见,不禁怔了怔,这小伙子好生眼熟,不知何时曾经见过,他正犹豫,小伙子已笑嘻嘻地福了一福。
“罗少爷,我是寒玉楼的阿德!上次您驾临寒玉楼,就是我招呼您的!”
哦,寒玉楼!罗至刚恍然大悟,跟着恍然之后,却是一阵狐疑。寒玉楼,家里接二连三地出事,他几乎已经把寒玉楼给忘了。他瞪着阿德,阿德眼光扫着老闵。至刚对老闵一抬下巴:
“这儿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老闵走后,阿德从怀中慎重地掏出一封信来:“咱们家少爷,要我把这封信,亲手交到您手里!”
至刚更加狐疑,接过了信。阿德并不告辞,说:
“少爷说,请您立即过目,给一个回话!”
至刚拆开了信,只见上面简简单单地写着:
心病尚需心药医,冤家宜解不宜结,有客自远方来,九年恩怨说分明,欲知详情,今晚八时,请来寒玉楼一会!
至刚心中一惊,猛地抬头,紧盯着阿德:
“你们少爷还告诉了你什么?”
“我们少爷,这两天家中有客,十分忙碌,他要我转告,事关机密,请不要劳师动众,以免打草惊蛇。信得过信不过都在你,他诚心邀你一会!”
至刚听得糊涂极了,但他所有的好奇心、怀疑心全被勾起,只感到心中热血澎湃,激动得不能自己。他把信纸一团团在手中,紧紧握牢。
“告诉他,晚上八时我准到!”
至刚并不糊涂,虽然对方说“不要劳师动众”,他仍然带着四个好手去赴会。到了寒玉楼,才觉得四个好手有点多余,整个寒玉楼孤零零、静悄悄地耸立在清风街上,楼里透着灯光,看来十分幽静。
“你们四个,在外面等着,我一拍手,就冲进来!”
“是!”
埋伏好了伏兵,他才敲门入内。
阿德来应门。至刚一进门内,就不禁一怔。只见整个店都空了,那些架子都光溜溜的,屏风、字画、古董、玉石一概不见。店里收拾得纤尘不染,空旷的房子正中,放着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上,有一座小炉,上面烧着一壶开水。旁边放着两个茶杯。高寒正在那儿好整以睱地洗杯沏茶。
阿德退出了房间,房里只剩下高寒和至刚二人。
“请坐!”高寒把沏好的茶往桌上一放,指指椅子。
至刚四面看看,不见一个人影。心里怦然一跳,戒备之心顿起,疑惑也跟着而来,他凝视高寒,简短地问:
“你葫芦里在卖什么药?赶快明说!我没时间多耗!你说‘有客自远方来’,客呢?怎么不见?”
“你已经见到了!”高寒抬起头来,正视着至刚。“那个客人就是我!”
至刚震动地抬眼看高寒,两个男人都深刻地打量着对方。至刚再一次被高寒那股儒雅的气质,英俊的容貌,和那对深不可测的眼神所震慑住,这个男人,这个名叫高寒的男人,到底用心何在?
“你是什么意思?”至刚勉强稳定住自己,沉声问。
“你已经知道我名叫高寒,我相信你也已经打听清楚了我的家世。”高寒静静地说,“但是,我还有另一个名字,九年前,我姓顾,名叫亚蒙。”
至刚完全呆住了。
“如果你对顾亚蒙这名字也不熟悉,”高寒继续说,“那么,你一定知道雪珂,知道小雨点!雪珂是我的妻子,小雨点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们一家三口,已经失散八年了!”
至刚怔在那儿,死死地盯着高寒,惊愕得失去了思想的能力。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看看门外,他来不及拍手叫人,就听到身后,有个声音说:
“至刚,宴无好宴,会无好会!”
他一惊回头,王爷和福晋正站在身后。
“你不用叫人了!”王爷从容不迫地说,“你手下的四个人,已经弃械投降了。你大概没有想到,我也可以从北京连夜调来人手!所以,现在,没有人会来干扰我们,是我们几个,该开诚布公,好好地谈一谈的时候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