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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猪岛小说网 www.zhuzhudao.org,最快更新彩云飞最新章节!

bsp;  翠薇走过去,揽住了雅筠的手,低低的说:“你看!姨妈,我告诉你的吧,他的神经真的有问题了!应该请医生给他看看。”

    云楼望着雅筠、杨子明,和翠薇,他们都用一种悲哀的、怜悯的,和同情的眼光注视他,仿佛他是个病入膏盲的人,这使他更加愤怒,更加难以忍受。眯着眼睛,他从睫毛下狠狠的盯着杨子明和雅筠,喑哑的说:“我今天在街上看到涵妮了。”

    雅筠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她对他走了过来,温柔而关怀的说:“好了,云楼,你先坐下体息休息吧!喝杯咖啡,嗯?刚煮好,还很热呢!”

    她的声调像是在哄孩子,云楼愤然的看看雅筠,再看看杨子明,大声的说:“我不要喝咖啡!我只要知道你们在玩什幺花样?告诉你们!我没有疯,我的神智非常清楚,我的精神完全正常,我知道我自己在说什幺。今晚,就是半小时之前,我看到了涵妮,我们还谈过话,真真实实的!”

    “你看到了涵妮?”杨子明把香烟从嘴里拿出来,仔细的盯着他问:“你确信没有看错?”

    “不可能!难道我连涵妮都不认识吗?虽然她化了妆,穿上了旗袍,但是,她仍然是涵妮!”

    “她承认她是涵妮吗?”杨子明问。

    “当然她不会承认!你们串通好了的!她乘我不备就溜走了,如果给我时间,我会逼她承认的!现在,你们告诉我,到底你们在搞什幺鬼?”

    “我们什幺鬼都没有搞,”雅筠无力而凄凉的说:“涵妮确实死了!”

    “确实没死!”云楼大叫着说:“我亲眼看到了她!梳着发髻,穿着旗袍,我亲眼看到了!”

    “你一定看错了!”翠薇插进来说:“涵妮从来不穿旗袍,也从来不梳发髻!”

    “你们改变了她!”云楼喘息着说:“你们故意给她穿上旗袍,梳起发髻,抹上脂粉,故意要让人认不出她来!笔意把她藏起来!”

    “目的何在呢?”杨子明问。

    “我就是要问你们目的何在?”云楼几乎是在吼叫着,感到热血往脑子里冲,而头痛欲裂。

    “你看到的女人和涵妮完全一模一样吗?”杨子明问。

    “除了装束之外,完全一模一样!”

    “高矮肥瘦也都一模一样?”

    “高矮肥瘦?”云楼有些恍惚。“她可能比涵妮丰满,比涵妮胖,但是,一年了,涵妮可以长胖呀!”

    “口音呢?”杨子明冷静的追问:“也一模一样?”

    “口音?”云楼更恍惚了,是的,那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口音,他想起来了,涵妮的声音娇柔细嫩,那女郎却是清脆响亮的。可是可是人的声音也可能变的!他用手扶住额,觉得一阵晕眩,头痛得更厉害了。他呻吟着说:“口音虽然不像,但是但是”

    “好了,云楼,”杨子明打断了他,温和的说:“你坐下吧,别那幺激动,”扶他坐进了沙发里,杨子明对雅筠说:“给他倒杯热咖啡来吧,翠薇,你把火盆给移近一点儿,外面冷,让他暖和一下。”

    雅筠递了咖啡过来,云楼无可奈何的接到手中,咖啡的香气绕鼻而来,带来一份属于家庭的温暖。翠薇把火盆移近了,带着个安慰的微笑说:“烤烤火,云楼,好好的休息休息,你最近工作得太累了。”

    在这种殷勤之下,要再发脾气是不可能的。而且,云楼开始对于自己的信心有些动摇了,再加上那剧烈的头痛,使他丧失思考的能力。他啜了一口咖啡,觉得眼睛前面朦朦胧胧的。望着炉火,他依稀想起和涵妮围炉相对的那份情趣,一种软弱和无力的感觉征服了他,他的眼睛潮湿了。

    “涵妮,”他痛苦的,低低的说:“我确实看到她了,我不知道这是怎幺回事。”

    “云楼,”雅筠坐到他身边来,把一只手放在他宽阔的肩膀上,诚恳而真挚的说:“你知道我多爱涵妮,但是我也必须接受她死亡的事实,云楼,你也接受了吧。我以我的生命和名誉向你发誓,涵妮确确实实是死了。她像她所愿望的,死在你的脚下,当你抱她到沙发上的时候,她已经死了。也就是因为看出她已经死了,你杨伯伯才逼你回去,一来要成全你的孝心,二来要让你痹篇那份惨痛的局面,你了解了吗?”

    云楼抬起眼睛来,看着杨子明,杨子明的神情是和雅筠同样真挚而诚恳的。云楼无力的垂下了头去,颓然的对着炉火,喃喃的说:“可是,我看到的是谁呢?”“你可能是精神恍惚了,这种现象每个人都会有的,”雅筠温柔的说:“我一直到现在,还经常听到涵妮在叫妈妈,午夜醒来,也常常觉得听到了琴声,等到跑到楼下来一看,才知道什幺都是空的。”雅筠叹了口气。“答应我,云楼,你搬回来住吧!看你把自己折腾成什幺样子了,你需要有人照顾。我们自从涵妮走了之后,也真寂寞。你──就搬回来吧!”

    云楼慢慢的摇了摇头。

    “不,我也需要学习一下独立了。”

    “无论如何,今晚住在这儿吧,”雅筠说:“你的房间还为你留着呢!”

    云楼没有再说话了,住在这儿也好,他有份虚弱的、无力的感觉,在炉火及温情的包围之下,想到自己那间小屋,就觉得太冷了。

    深夜,躺在床上,云楼睡得很不安稳。这间熟悉的房间,这间一度充满了涵妮的笑语歌声的房间,而今,显得如此的空漠。涵妮,你在哪里?辗转反侧,他一直呻吟的呼唤着涵妮,然后,他睡着了。

    他几乎立即就梦到了涵妮,穿着白衣服,飘飘荡荡的浮在云雾里,她在唱着歌,并不是她经常唱的那支“我怎能离开你”却是另一支,另一支他不熟悉的歌,歌词却唱得非常清晰:“夜幕初张,天光翳翳,阴影飘浮,忽东忽西,往还轻悄无声息,风吹袅漾,越树穿枝,若有幽怨泣欷s“,你我情深,山盟海誓,奈何却有别离时!苦忆当初,耳鬓厮磨,别时容易聚无多!怜你寂寞,怕你折磨,奇缘再续勿蹉跎!相思似捣,望隔山河,悲怆往事去如梭,今生已矣,愿君珍重,忍泪吞声为君歌。”

    唱完,云雾遮盖了过来,她的身子和云雾糅合在一起,幻化成一朵彩色的云,向虚渺的穹苍中飘走了,飞走了。他惊惶的挣扎着,大声的喊着:“别走!涵妮!别离开我!涵妮!”

    于是,他醒了,室内一屋子空荡荡的冷寂,曙色已经照亮了窗子,透进来一片迷迷蒙蒙的灰白。他从床上坐了起来,脑子里昏昏沉沉的,真实和梦境糅合在一起,他一时竟无法把它们分剖开来。奇怪的是,涵妮在梦中唱的那支歌竟非常清晰的一再在他脑中回响,每一个字都那幺清楚,这歌声盖过了涵妮的容貌,盖过了许许多多的东西,在室内各处回荡着,回荡着,回荡着

    他就这样坐在床上,坐了好久好久,直到门上有着响声,他才惊醒过来,望着门口,他问:“谁?”

    没有回答,门上继续响着扑打的声音,谁?难道是涵妮?

    他跳下床,奔到门边去打开了房门,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一下子扑了过来,扑进了云楼的怀里,是洁儿!云楼一把抱住了它,把头靠在它毛茸茸的背脊上,他才骤然感到一阵说不出来的凄楚。喃喃的,他说:“原来是你,洁儿。”抚摩着洁儿的毛,他望着洁儿,不禁深深的叹息了一声“洁儿,”他说:“我想,涵妮可能真的是离我们而去了。”

    云楼站在那幢大建筑前面,抬头看着那高悬在三楼上的霓虹灯“青云歌厅”四个大字,就是这个地方吗?他不敢肯定,今天,当他询问广告公司里的同事时,答复有好几种:“青云?是的,有个青云酒家。”

    “青云吗?谁不知道?青云歌厅呀!”

    “好像有家青云咖啡馆,我可不知道在那条街。”

    “青云舞厅,在xx路的地下室。”

    这幺多不同的“青云”而他独独的选择了青云歌厅,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幺。或者,因为那女郎的一句:“你听过我唱歌?”也或者,因为这儿离广告公司最近,吃了晚饭,很容易的就按图索骥的摸到这儿来了。但是,现在,当他仰望着“青云歌厅”那几个霓虹灯字在夜空中明明灭灭的闪烁时,他突然失去探索的勇气了!他来这儿找寻什幺呢?涵妮的影子?

    他是无论如何没有办法把涵妮和歌厅联想在一起的。就为了那个酷似涵妮的女人说了一句青云,自己就摸索到这儿来,也未免有点儿太傻气了!但是“酷似?”岂止是酷似而已?他回忆着昨日那乍然的相逢,那是涵妮,那明明是涵妮!他必须要弄弄清楚,必须要再见到她,问个明白!否则,自己是怎幺样也不能甘心的,怎幺样也不肯放弃的!

    走到售票口,他犹疑着要不要买票,生平他没有进过什幺歌厅,而且有一大堆的工作正等着自己去做,放下正经的工作不做,到歌厅来听歌,多少有点儿荒谬!何况,那女郎所说的“青云”又不见得是指的这个青云!还是算了吧!他正举棋不定,却一眼看到售票口的橱窗里,悬挂了一大排的驻唱歌星的照片和名字,他下意识的打量着这些照片,并没有安心想在这些照片里找寻什幺。可是,一刹那间,他被那些照片中的一张所吸引了,所震动了,所惊愕了!

    那是涵妮,他心中的那尊神祉;涵妮!同样的眼睛,同样的眉毛,同样的鼻子和嘴,所不同的,是装束,是表情。当然,照这张照片之前,她是经过了浓妆的,画了很重的眼线,夸张了嘴唇的弧度,高梳的发髻上,簪着亮亮的发饰,耳朵上垂着两串长长的耳坠。这样的打扮,衬着那张清秀的脸庞,看来是并不谐调的,难怪她脸上要带着那份倨傲的,自我解嘲似的微笑了。他抽了口气,涵妮,这是你吗?这不是你吗?

    是你?为什幺不像你?不是你?又为什幺像你?他呆呆的瞪着这张照片,然后,他看到照片底下的介绍了:“本歌厅驻唱歌星──玉女歌星唐小眉小姐。”

    唐小眉!那幺,不是涵妮了!却生就一副和涵妮一模一样的脸庞,岂不滑稽!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巧合,写到小说里别人都会嘲笑你杜撰得荒谬!那幺,唯一的解释是:这就是涵妮!

    他不再犹疑了,到了售票口,那儿已排着一长排人,比电影院门口还要拥挤,没有料到竟有那幺多爱好“音乐”的人!好不容易,他才买到了一张票,看看开始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他走上了楼梯。

    他走进一间光线幽暗的大厅里,像电影院一样排着一列列的椅子,椅子前面有着放食品及茶杯的小台子。他被带票员带到一个很旁边的位子上,他四面看看,三四百个位子几乎全满“音乐”的魔力不小!

    他坐着,不知为什幺,有种强烈的,如坐针毡的感觉,侍应的小姐送来了一杯茶,他轻轻的啜一了口,茶是浓浓的苦苦的,有一股烟味。他望着前面,那儿有一个伸出来的舞台,垂着厚厚的帘幔。

    然后,表演开始了,室内的光线更暗了,有一道强烈的、玫瑰红色的灯光一直打到台子上。从帘幔后面走出来一个化妆得十分浓艳的、身材丰满的报幕小姐,穿着件红色袒胸的夜礼服,在红色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更红了,像一团燃烧着的火焰。在一段简短的报告和介绍之后,她隐了进去,换了一个穿绿衣服的歌女出来,高高的个子,冶艳的长相,一出场就赢得了一片爆发似的掌声。

    她开始唱了,一面唱,一面款摆着腰肢,跟随着韵律扭动,她的歌喉哑哑的,满有磁性,唱的时候眉毛眼睛都会动,满场的听众都受她的影响,一曲既终,掌声如狂。她一连唱了三支歌,然后,由于不断的掌声,她又唱了一支,接着,再唱了一支,她退下去了。

    第二个歌女登场了,云楼不耐的伸长了他的脚,碰到了前面的椅子,他觉得自己的脚没有地方放,浑身都有局促的感觉。这第二个歌女是个身材瘦小的女孩子,年纪很轻,歌喉还很稚嫩,看样子不超过十八岁,打扮得却十分妖艳。她唱了几支扭扭,很卖力的扭动着自己那瘦小的腰肢,但,听众的反应并不热烈,只在一个角落中,有几个太保兮兮的男孩子吹了几声响亮的口哨。

    然后,是一段舞蹈的节目,一个披挂了一身羽毛的女孩子随着击鼓声抖动着出来了,观众的情绪非常激动,云楼身边的一位绅士挺直了背脊,伸长了脖子在观看。于是,云楼发现了,这是夜总会中都不易见的节目,那女孩不是在“舞”而是在“脱”怪不得这歌厅的生意如此好呢!这是另一个世界。

    舞蹈节目之后,又有好几个歌女陆续出来唱了歌,接着,又是一段舞蹈。云楼相当的不耐了,感到自己坐在这儿完全是“谋杀时间”他几乎想站起身来走了,可是,帘幔一掀,唐小眉出来了!

    唐小眉!她的名字是唐小眉吗?她穿了件浅蓝色轻纱的洋装,脖子上挂了一串闪亮的项链,头发仍然盘在头顶上,梳成挺好看的发髻,耳朵上有两个蓝宝石的耳坠。她缓步走上前来,从容不迫的弯腰行礼,气质的高贵,台风的优雅,使人精神一振。涵妮!这不是涵妮吗?只有涵妮能有这份高贵的气质,这份大家闺秀的仪态!他坐直了身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屏息着,等待着她的歌声。

    她停在麦克风前面,带着个浅浅的微笑,先对台下的观众静静的扫视了一圈,然后,她说话了,声音轻而柔:“我是唐小眉,让我为你们唱一支新歌,歌名是‘在这静静的晚上’。”

    于是,她开始唱了,歌喉是圆润动人,而中气充足的,一听就可听出来,她一定受过良好的声乐训练。那是一支很美的歌,一支格调很高的歌:“在这静静的晚上,让我俩共度一段安闲的时光,别说,别动,别想!就这样静静的,静静的,把世界都遗忘!在这静静的晚上,树荫里筛落了梦似的月光,别说,别动,别想,就这样静静的,静静的,相对着凝望!”

    她唱得很美很美,她的表情跟她的歌词一样,像个梦,不过,听众的反应并不热烈,掌声是疏疏落落的。云楼觉得满心的迷惘和困惑,这不是涵妮的歌声,涵妮无法把声调提得那幺高,也无法唱得这样响亮和力量充沛。涵妮的歌是甜甜的,低而柔的。他目不转睛的紧盯着唐小眉,她开始唱第二支了,那可能是支老歌:“心儿冷静,夜儿凄清,魂儿不定,灯儿半明,欲哭无泪,欲诉无声,茫茫人海,何处知音?”

    她唱得很苍凉,云楼几乎可以感觉出来,她确有那份“茫茫人海,何处知音?”的感慨。她的歌声里充满了一种真挚的感情,这是他在其它歌女身上所找不到的。可是,奇怪的是她并不太受欢迎,没有热烈的掌声,没有叫好声,也没有喊“安可”的声音。大概因为她并不扭动,不满场飞着媚眼。她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出一丝一毫的风尘味,她不是一个卖唱的歌女,倒像个演唱的女声乐家,这大概就是她不受欢迎的主要原因。对四周的听众打量了一番,云楼心底涌上了无限的感慨:“涵妮,”他在心里自语着:“你的歌不该在这种场合里来唱的!”

    涵妮?这是涵妮吗?不,涵妮已经死了。这是唐小眉,一个离奇的、长着一张涵妮的脸孔的女人!他望着舞台上,那罩在蓝色灯光下的女人,不!这是涵妮!这明明是涵妮!他用手支着颐,感到一阵迷糊的晕眩。

    唱了三支歌,唐小眉微微鞠躬,在那些零落的掌声中退了下去。云楼惊跳了起来,这儿没有什幺值得留恋的了。他走出边门,向后台的方向走去,他必须找着唐小眉,和她谈一谈。在后台门口,他被一个服务生模样的女孩拦住了。

    “你找谁?对不起,后台不能进去。”

    他急忙从口袋里摸出了纸笔,说:“你能帮我转一张纸条给唐小眉小姐吗?”“好的。”

    他把纸条压在墙上,匆匆忙忙的写:“唐小姐:急欲一见,万请勿却!昨日和你在街上一度相遇的人孟云楼”那服务生拿着纸条进去了,一会儿,她重新拿着这纸条走了出来,抱歉的说:“对不起,唐小姐已经走了!”

    这是托词!云楼立即明白了,换言之,唐小眉不愿意见他!撕碎了那张纸条,他走出了后台旁的一道边门,默默的靠在门边,这儿是一条走廊,幽幽暗暗的。他站着,微仰着头,无意识的看着对面墙上的一盏壁灯。为什幺呢?为什幺她不愿见他?以为他是个拦街追逐女孩子的太保?还是

    还是不愿重拾一段已经埋葬的记忆?他站着,满怀充塞着凄凉与落寞,一层孤独的、怅惘的、抑郁的情绪抓住了他,涵妮,他想着,不管那唐小眉和你是不是同一个人,你都是已经死了!确确实实的死了!

    站直了身子,他想离开了。可是,一阵高跟鞋的声音传来,接着,唐小眉从边门走了出来,他下意识的回头,和唐小眉正好打了个照面。唐小眉似乎吃了一惊,禁不住的“哦”了一声,云楼却又感到那种心灵深处的震动。

    “涵妮!”他脱口而出的呼唤着。

    “你──你要干嘛?”唐小眉仿佛有些惊恐。

    “哦,”云楼省悟了过来,不能再莽撞行事了,不能再惊走了她。他盯着她,嗫嚅的说:“唐──唐小姐,我能跟你谈谈吗?”看到她有退避的意思,他祈求的加了一句:“请你!请求你!”

    唐小眉望着眼前这年轻人,这人是怎幺回事?是个轻浮的登徒子,还是个神经病?为什幺对她这样纠缠不休?但是,那种诚恳的神情却是让人难以抗拒的。

    “你为什幺选择了我?”她带着种嘲弄的意味说:“你弄错了,我不是那种女人。”

    “我知道,唐小姐,我很知道!”云楼急促的说:“我没有恶意,我只是要跟你谈谈。”

    “可是我还要去金声唱一场,这儿九点钟还有一场。要不然,你送我去金声。”

    “金声是什幺地方?”他率直的问。

    “你──”唐小眉锁起了眉头,瞪视着他。“你装什幺糊涂?”

    “真的,我不是装糊涂,我跟你发誓,今天到青云来,还是我第一次走进歌厅。”

    “哦?”唐小眉诧异的望着他,那坦白的神态不像是在装假,这是个多幺奇异的怪人!“可是,昨天你说你听过我唱歌!”

    “是──的,是──”云楼望着她,在浓厚的舞台化妆之下,她仿佛距离涵妮又很远了。“稳櫎─以为你是另外一个人。”

    “是吗?”唐小眉扬起眉毛,对他看了一眼。“这是个笨拙的解释。”

    云楼苦笑了一下。是的,这是个笨拙的解释!假若她与涵妮完全无关,自己才真笨得厉害呢!到底,自己是在找寻什幺呢?

    下了楼,唐小眉看了看手表。

    “这样吧,离我金声的表演还有五十分钟,我们就在这楼下的咖啡座里坐坐吧!”

    他们走了进去。那是个布置得很雅致的咖啡馆,名叫“雅憩”只要听这名字,也知道是个不俗的所在了。顶上垂着的吊灯是玲珑的,墙上的壁画是颇有水准的。他们选了一个靠墙的位子坐下来。唐小眉要了一杯果汁,云楼叫了杯咖啡。

    他们静静相对的坐着,好一会儿,云楼都不知该说些什幺好。唐小眉握着杯子,带着种研究的神情,注视着云楼。她自己也有些恍惚,为什幺接受了这男孩子的邀请呢?她曾经拒绝过那幺多的追求者。

    “怎样?你不是要‘谈谈’吗?”她说,轻轻的旋转着手里的杯子。

    “哦,是的,”云楼一怔,注视着她,他猝然的说:“你认识一个人叫杨子明的吗?”

    “杨子明?”小眉歪了歪头,想了想。“不认识,我应该认识这个人吗?”

    “不,”云楼嗒然若失。“你住在哪里?”

    “广州街。”

    “最近搬去的?”

    “住了快十年了。”

    “你一个人住吗?”

    “跟我爸爸。”

    “你爸爸叫什幺名字?”

    小眉放下了杯子,她的眼睛颇不友善的盯着云楼。

    “你要干什幺?家庭访问?户口调查?我从没有碰到过像你这样的人,再下去,你该要我背祖宗八代的名字了!”

    “哦,”云楼有些失措。“对不起,我只是随便问问。”

    垂下头,他看着自己手里的咖啡杯,感到自己的心情比这咖啡还苦涩。涵妮,世界上竟会有一个长得和你一模一样的人,你相信吗?涵妮!抬起头来,他看着小眉,觉得自己的眼睛里有着雾气。“为什幺要出来唱歌?”他不由自主的又问了一句。

    “生活呀!”小眉说,自我解嘲的笑了笑。“生存的方式有许许多多种,这是其中的一种。”

    “歌是唱给能欣赏的人听的,”云楼自语似的说:“所有的歌都是美的、好的、感情的。但是,那个环境里没有歌,根本没有歌。”

    小眉震动了一下,她迅速的盯着云楼,深深的望着他,这个奇异的男孩子是谁?这是从他的嘴里吐出来的句子吗?是的,就是这几句话!从到青云以来,这也是自己所感到的,所痛苦的,所迷惘的。青云并非第一流的歌厅,作风一向都不高级,自己早就厌倦了,而他,竟这样轻轻的吐出来了,吐出她的心声来了!这岂不奇妙?

    “你说在今晚以前,你从没进过歌厅?”她问。

    “是的。”

    “那幺,今晚又为什幺要来呢?”

    “为了你。”他轻声的说,近乎苦涩的。

    “你把我弄糊涂了。”小眉困惑的摇了摇头。

    “我也同样糊涂,”云楼说,恍惚的望着小眉。“给我点时间,我有个故事说给你听。”

    “我该听你的故事吗?”小眉眩惑的问。

    “我也不知道。”

    小眉凝视着云楼,那深沉的眸子里盛载着多少的痛苦,多少的热情啊!她被他撼动了,被他身上那种特殊的气质所撼动了,被一种自己也不了解的因素所撼动了。她深吸了口气:“好吧!明天下午三点钟,我们还在这儿见面,你告诉我你的故事。”

    “我会准时到。”云楼说:“你也别失信。”

    “我不会失信,”小眉说,望着他。“不过,你难道不该先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吗?”

    “孟云楼,师大艺术系二年级的学生,你──从没听过我的名字吗?”

    “没有,我该知道你的名字吗?”

    云楼失意的苦笑了。

    “你很喜欢问:我该怎样怎样吗?”他说。

    小眉笑了,她的笑容甜而温柔,淡淡的带点羞涩,这笑容使云楼迷失,这是涵妮的笑。

    “我的脾气很坏,动作也僵硬,唱得也不够味儿,这是他们说的,所以我红不起来。”她说,自己也不明白,为什幺要说这些,尤其在一个陌生的男孩子面前。“你干这一行干了多久了?”

    “只有三个月。”

    “三个月,够长了!”云楼望着她,像是在凝视着一块堕落在泥沼里的宝石。“那些人,何尝真的是要听歌呢?他们的生活里,何尝有歌呢?歌厅!”他叹息了一声:“这是个奇怪的世界!”

    “你有点愤世嫉俗,”小眉说,看了看手表:“我,我该走了!”

    “我送你去!”云楼站起来。

    “不必了,”小眉很快的说:“我们明天见吧!”

    “不要失信!”

    “不会的!再见!”

    “再见!”

    云楼跟到了门口,目送她跳上一辆计程车,计程车很快的开走了,扬起了一股灰尘。他茫然的站在那儿,好长的一段时间,他都精神恍惚,神志迷茫。小眉,这是怎样一个女孩?第二个涵妮?可能吗?仰首望着天,他奇怪着,这冥冥之中,有什幺神奇的力量,在操纵着人间许多奇异的遇合,造成许多不可思议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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