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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船在海面滑行,一艘又一艘,不规则的,放射性的驶往了大海。一盏盏的小灯,点缀着海,点缀着夜,像无数的萤火虫,在闪烁着。马达的声音,单调的“波波波波”的响着,击碎了那寂静的夜,也填补了那寂静的夜。
江浩和晓霜坐在船头上,浴在那海风之中,和星空之下。他们身边放了大批的食品,有卤蛋、卤鸡脚、豆腐干、面包、牛奶、三明治、椰子饼干、汽水简直是一大箱。但是,晓霜什么都不吃,只在那儿猛啃鸡脚。啃完一只再啃一只,她啃得那么细心,脚爪上的一丝丝筋脉都会咬碎来吃。她的吃相并不雅观,每当手上油汁淋漓的时候,她就猛舔手指头,像小雪球一样。雪球伏在她的脚下,乖乖的,静静的吃着她丢给它的骨头。江浩望着晓霜,她那津津有味的吃相使他又惊又喜,他总在一种崭新的喜悦里去发现她更多的东西?纾芙忧5秸馓醮抢嫌娣蚣负跏呛敛挥淘ゾ徒邮芰怂恰耄怯娣蚴呛苁煜は模凰蚕耄霾皇堑谝淮嗡嬗娲龊!d敲矗郧鞍樽潘龊5哪切泻19邮撬空庀敕u掏此谡庖拇掏蠢铮砩纤档哪切奶频难杂锞驮谒灾谢叵欤河懈瞿泻10陨绷耍土礁鋈嗽诖采希悦曰萌櫍蝗鲅?x肆侥旮谢骸铀前尊男x吃谠鹿庀孪缘糜值ゴ浚纸嗑唬置骼剩种善巧了缸诺难劬o耨凡岳锏牧娇藕牵髁粒钤叮n唷2唬档囊磺校俜种攀诺憔旁谌龌选裁矗克谑蕴剿炕故且抛咚克掳椋克谔颖馨椋克簧撕炕故巧撕鹑耍?br>
她转头看了他一眼。“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她问。“我要你出来看海,并不是看我!”“你比海好看。”他说。
她瞟了他一眼,伸手拍拍身边的甲板,柔声说:“你坐过来一点!”他受宠若惊。绕过了绳圈、鱼网、钩绊和一些不知名的物品,他坐到她身边去。那块位置很小,他和她挤得紧紧的,他嗅得到她的发香,和她身体上、衣服上所蒸发出的一种属于女性的、甜甜的、清清的、如蜜如糖的香味。这香味把船上的鱼腥味和汽油味全压下去了。他竟心猿意马、神思恍惚起来。“看那天空!看那海洋!”她说,她的声音里忽然充满了某种庄严,某种热情。她的脸发光,眼睛明亮,像个宗教狂面对她所崇拜的神只。“你看到那天空了吗?它黑得那样透彻,黑得看不见底,黑得像块大大的黑色天幕。可是,星星把它穿了孔,那些星星,它们闪呀闪的,似乎会说话,似乎在打在灯号,似乎要在这黑暗的神秘里,去找寻一些东西。我常常坐在这儿,面对这些星星,只是问:“你们在找寻什么?你们在找寻什么?就像我常问自己:晓霜,你在找寻什么?”
她的语气,她的神情,使他惊奇而感动,他伸出手去,不自禁的握住了她的手腕,她那细小的胳膊是瘦瘦的,软软的,凉凉的。他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的肩上。她不动,她的眼光像着魔似的看着那海水。她的短发在海风中飞舞,飘拂在额前和面颊上。他顺着她的眼光往海面望去,海水辽阔而无边,几乎是静止的。在这样的暗夜里,你看不出浪潮也看不出波动。月光均匀的洒在海面上,反熠出无数像十字型的光纹。那海,竟像一大片磨亮了的金属品,光滑,细致。但是,那儿有如此柔软的金属品,它柔软得像丝绒,在海风中细细柔柔的,难以觉察的起着皱纹。她回头看他,发丝拂过了他的面颊。
“好美,是不是?”她问,把最后的一根鸡骨头丢给雪球,她用化妆纸擦干净了手指,擦干净了嘴唇,用双手抱着膝,低语着说:“有时候我想到海水里去捞星星,有时候我觉得海面的那些闪光,是星星摔碎了,跌进了海洋里。海洋是兼容并收的,它吞噬一切,不管美的,好的,或是丑的,坏的它吞噬一切。但是,在表面上,它永远美丽!噢,江浩,你不觉得海美得好可怕吗?当它发怒的时候,它挤碎船只,卷噬生命,撕裂帆桅而平静的时候,它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它这样躺在那儿,温柔,优雅,带着诱人的魅力。哦,它是千变万化的,它是神秘的,它是令人着迷的!江浩!”她把下巴搁在膝头上,一瞬也不瞬的看着海洋。“我崇拜它!我崇拜海洋,崇拜它的美,也崇拜它的残酷。”
他若有所悟的凝视她。
“我懂了。”他说。“懂什么了?”“你就像个海洋,时而平静无波,时而怒潮汹涌;时而美丽温柔,时而又残酷任性。”
她的眼光闪了闪,像跌进海洋里的星星。
“我残酷吗?”她问。“相当残酷。”“举例说明!”“今晚,你说了许多许多事,你自己相信那些事吗?”他紧盯着她。“那是真的!你不肯面对真实。”
“是我不肯面对真实,还是你不肯面对真实?”
“我的世界里没有真实,”她悲哀的说:“我活在一个虚伪的世界里!”“哈!瞧!”他胜利的说:“你一直在自我矛盾,你一直在逃避什么。你忽悲忽喜,你变化莫测”
“我是个神经病!”她接口说。
他伸手去拂弄她耳边的短发,用手指滑过她的面颊。
“你是个神经病,”他说:“一个又可爱又美丽的小神经病,一个小疯子!晓霜,”他深吸了一口气,冲口而出的说:“老天作证,我快为你这个小疯子而发疯了!”
她迅速的转过头去望着大海,她的身子难以觉察的颤栗了一下。忽然,她就转换了话题:“你说,你要告诉我你哥哥的故事。”
“别煞风景,”他热情的说:“我现在不想谈我哥哥,那是个很残忍的故事!”“你要谈,因为我想听。我对残忍的故事最有兴趣。”她垂着睫毛,望着船舷下的海水,那海水被船卷起一团白色的泡沫。她的手指碰到了一圈绳索,她把那潮湿的粗绳子拿起来卷弄着。“说吧!”“你一定要听?”“并不一定,”她耸耸肩。“你哥哥的世界距离我很遥远。你真不想讲,就不要讲!或者,你还没有把这故事编完全,等你编好了再讲也一样。”“你以为我和你一样,会捏造故事?”他有些恼怒。“我告诉你,我哥哥是个痴情种子,你信不信?”
“不信。”她简单的说“世界上从没有痴情的男人!至于什么‘痴情种子’这类的字眼,是小说里用的,真实的人生里,爱情往往是个残酷的游戏!”
“你最起码承认爱情游戏是残酷的吧?”
“这个我承认,因为我正在玩这个游戏,还害死过一个男孩子!”他打了个冷战。“真有那个男孩子吗?”他问。
“不说!不说!”她及时的喊:“我要听你的故事,并不想说我的故事!”他握紧她的手。“等我说完这故事,你肯不肯认真的,真实的,把你的故事说给我听?”她迟疑了一会儿。“好。”她干脆的说。“不撒谎?”“不撒谎。”她的允诺使他的心怦然一跳,使他振奋,也使他欢愉了。因为,这简单的“不撒谎”三个字里,最起码已经承认了一件事,那就是,她的故事是“撒谎”的。她显然没有发现自己泄露了的秘密,她正沉浸在她那份强烈的好奇里。看到江浩面有喜色,她惊奇的问:“你那个‘残酷’的故事很‘有趣’吗?”
“不不!”他慌忙收拾起自己的得色,整理着自己的思想。真要去叙述江淮的故事,却使他悲哀了,他的脸色沉重,眼光黯淡。“那是个很悲惨的故事。”
“哦?”她坐正了身子,双手抱着膝,严肃的看着他,一脸的正经和关怀。“说吧!”
“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坐到她对面去,靠在救生圈上,船身在起伏波动,他忽然觉得头有些晕,而喉中干燥。开了一瓶可乐,他一面喝着,一面抬头看了看遥远的海面,在那黝黑而广阔的海面上,疏疏落落的散着别的渔船,渔火把海洋点缀得像个幻境,不知怎的,这渔火,这海洋,这天空,这夜色都带着抹怆恻的气氛,而他,很快就被这气氛所包围了。“我和我大哥相差了十岁”他开始述说:“换言之,当我大哥读大学一年级的时候,我才读小学三年级。所以,有关我哥哥这个故事,我并没有亲眼目睹,更没有参与。我所知道的,都是我两个姐姐和我父母们谈起的时候,我听到的一些零碎的资料。尽管零碎,也可以让你知道,世界上有怎样无情的女人,和怎样痴情的男人!”
她以乎震动了一下,用手拂了拂自己被海风吹得零乱的头发,她低语着说:“唔,开场白不坏,言归正传吧!”
“故事开始在我大哥读大学四年级的时候。那时,我们全家都住在台南,只有大哥一个人在台北读大学。最初,是他写信告诉我父母,他爱上了一个女孩子,一个在某大学读中文系的女孩子。他信里充满了那女孩的名字,他说他爱那女孩如疯如狂。我父母认为这是正常现象,也认为大哥还小,爱情并不稳定,所以,大家常把这桩爱情当笑话来谈,抱着‘走着瞧’的态度,谁对它都没有很在意。父母对哥哥唯一的要求只是,要先立业再谈婚姻,因为我们家庭环境很苦,哥哥读大学的学费,都是靠自己半工半读赚来的。”
晓霜把下巴放在膝盖上,扬着睫毛,定定的望着他,仔细的倾听着。“大哥那时一定很忙,他要工作,要读书,还要恋爱。他写回家的信越来越少,全家也都不在意。后来,大哥毕业了,受完军训,他又到台北来工作。他弄了一个小型的出版社,面对无数大出版公司,据说他工作得非常非常辛苦,苦得没有人能想像。他拉稿,他校对,他到工厂去排字,他发行;从印刷厂的小堡到送货员,从编辑到校对,全是他一个人在做。你别看他现在拥有办公大楼,洋房汽车,数以百计的员工,当初,他确实是赤手空拳,打下这个天下的。”
她闪动了一下睫毛,说:“不要丢掉主题,那个女孩子呢?”
“你听我说呀。”他喝了一口可乐,把瓶子递给她,她就着瓶口,也喝了一大口。然后把瓶子放在脚边。“你没受过苦,没有经过穷困,你不能了解穷人家的日子。咱们家是很穷的,好不容易巴望着大哥做了事,全家都期望大哥能汇点钱来养家。那时,大姐二姐和我,三个人都还在读书,父亲赚的钱,实在不够用。可是,大哥没有寄钱回家,他来信说,他虽然工作得像条牛,仍然入不敷出”
“情有可原!”她插了句嘴。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是的,我们也认为这是情有可原的,创业本就是件艰苦的工作。直到大姐高中毕业,到了台北,才拆穿了整个的谜底。”她蠕动了一下身子,眼光灼灼然,光亮如星。
“我前面说过,哥哥说他爱上了一个女孩子,大学生,中文系。是的,哥哥确实爱上了一个女孩,但是,既非大学生,更去他的中文系!他爱上一个蒙大的”
“蒙大?”她不懂的皱起眉。
“蒙的卡罗大舞厅!这是术语,你不懂吗?星大就是星加坡大舞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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