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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担忧地看着她,她的指控凌迟着他“在缘心坊,我每天都会面对好多花的凋零,不是我无动于衷,而是我知道我不该悲伤,我应该欢快。”
“欢快?”她瞳大眼,难以置信。生命的消逝,也能当作欢快?
“是啊,欢快。”他双手放在桌上,圈着他面前的茶杯。“花开是一种喜悦,花谢也是一种喜悦。它是结束,也是开始,是果实孕育的开始,那代表我们的花草朋友的下一代即将诞生;那是花朵拼命伸展姿态的成果,那是它们生生不息的力量。”温柔醇厚的声音和煦如春风,他期待她能懂他话中的意思。
“生生不息的力量”梁秋叶呐呐地重复颜朗樵的话,眼睛看向前头一桶桶的切花花材与盆栽。
“先喝杯茶吧,今天的茶可以镇定情绪。”说着,他率先拿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他也需要镇定情绪因她的不谅解。
梁秋叶无意识地跟着喝了一口茶,神情有些呆滞。她仍处在震撼之中。
“秋叶,你看这壶里的洋甘菊花,它在还没凋谢之前被采下做成干燥花,它的美丽被保留了,你觉得这样好吗?”玻璃壶里的黄色小花浮啊沉沉,像在呼应颜朗樵说的话。。
“不好。若照你的说法,这是在谋杀它的下一代,更何况,你拿它泡完茶之后,就把它丢掉,这根本不是对待朋友的方式!”她有些赌气地说道,今天的她真是大反她平日的性格。
“嗳!秋叶,你说的很有道理,其实不论切花、盆栽、或者花草茶,我们一直都在寻找与花草朋友和平相处的方法,可以让我们人类享受它们带来的好处,又可以让它们完成生命的意义。”他又喝了一口茶“秋叶,你知道一棵树开太多花是不好的吗?花太多会消耗树本身所能提供的营养,结出来的果实就会营养不良,不能长出结实的幼苗。所以,适当的除花是必要的。就好像你带回去的香蜂草,那天我也是采它的新鲜叶子来泡茶,但我采的是它过于茂盛的叶子,那是必须摘除的,才能维持它正常的新陈代谢。”
她知道他说得对,谁叫他是穿梭在花草之间的精灵嘛。
她有些释然,拿起包包里装着葱兰花办的瓶子,怔怔地看着。
看见瓶子里的花办,颜朗樵会心一笑。“秋叶,是不是还有些花办仍留在株上?你回去后,要把它摘下。”
“为什么?难道连最后一刻的灿烂也不留给它?”她不解地质问。
“残留的花办仍会消耗养分,不但影响结实,也会让下一次的开花变晚。你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情形发生吧?”颜朗樵半开玩笑地威胁。
她无奈地点头。“我知道了。”也许这真是对待它最好的方式。
这时,风铃清脆的声音扬起,梁秋叶以为是客人进来了,孰料来人劈头就是一句:“嗨!颜老,你的店还没倒喔!”
那个被叫做颜老的人也就是颜朗樵立即迎上去,在那人的肩头上狠狠地了捶一下,说:“店倒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啊,我的股东大爷!”
原来他是这家花坊的股东啊,难怪跟颜大哥这么熟!
颜大哥本来颜朗樵要她直接叫他名字,但那实在太亲密了,所以她就决定叫他颜大哥;而他直呼她秋叶,她其实想反对,却不敢开口。
那位股东先生穿西装打领带,头发梳得服服贴贴,看起来就是个上班族,不像颜大哥的随性打扮衬衫牛仔裤,再围件工作围裙,微卷略长的头发不抹胶,自然膨松地垂下;下巴倒是刮得干干净净,虽有些不修边福幅,却也是因为这个模样,她才会觉得他是美丽的天使。
他们两个站在一起,极端对比。一个是都市贵族,一个则像是森林中的精灵,就连年纪嗯,那位股东先生大概年近四十吧?这种年纪的人怎么叫颜大哥“颜老”呢?颜大哥可一点也不老呢。
“来,秋叶,我来跟你介绍。”他们俩朝小圆桌走过来,梁秋叶急忙站起身。
“这是我高中兼大学同学,也是缘心坊的股东之一,涂崇英,你可以叫他涂桑,我们同学都这么叫他。”
“同学?”梁秋叶楞了一下。
颜朗樵和涂崇英了然于心,因为这种情形发生过太多次了。
“没办法嘛,谁叫他长得一副娃娃脸!”涂崇英指着隔壁的颜朗樵,一副“都是他的错”的样子。
“而我这位‘老’同学则是未老先衰。”颜朗樵搭着涂崇英的肩,还顺势重重地拍了两下。
“那你们到底是几岁啊?”梁秋叶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她低着头又开始扭着手指。
“嘿!取我们两个外表年纪的平均值就是啦!”涂崇英爽朗地说,顺便紧紧用力地回搂住颜朗樵报仇。
“那是”几岁啊?三十吗?
梁秋叶有些困惑,她不知道她算得准不准,不过她看看颜朗樵又低下头去呃,他保养得真好!
“三十二。我刚好大你整整十岁。”颜朗樵解答她的疑惑,她抬跟看他,又正对上他的眼。
三十二啊,真的跟外表差好多喔!
咦?他怎么会知道她今年二十二岁呢?
“你曾说过你今年大学刚毕业就开始上班嘛。所以我就猜你实岁二十二。对吧?”他笑着对她说,把他的老同学晾在一旁。
唔,他又知道址,心想什么了!
这种被看透的感觉真的是又奇妙又可怕啊。
“喂喂喂!你都还没跟我介绍这位小妹妹咧!”涂老同学不甘心被冷落在一旁,非要插进来一脚。
“喔,这位是梁秋叶,是我前不久认识的”
“客人!”梁秋叶抢白。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害怕他会主说出“朋友。这两个字。他把她当作朋友的态度很明显,而当他朋友很好,这是柯希望的,她也极愿意,但她却排斥让其他人知道,她怕让别人知道他有她这种丑小鸭朋友会让他蒙羞。
是吧?美丽天使旁怎会有只丑小鸭?
她仿佛又看到在哥姐身上艳羡的眼光到她身上成了鄙夷。
颜朗樵看着她,还是笑。“是啊,是可以当朋友的客人。”几不可察的皱褶出现在他眉间。
涂崇英看看他,又看看她,仿佛感觉得到这之间奇妙的氛围。
客人跟朋友有什么差吗?反正他的颜老同学向来把客人当朋友看待嘛!
这位小妹妹真是害臊!何必这么清楚地划分界线呢?
“梁小姐,你好。”他很礼貌地伸出手,向梁秋叶打招呼。梁秋叶瞪着那手好半晌,才怯怯地伸出手回握:“你好。”
“同学,今天怎么有空来?”颜朗樵拿出一只茶杯,倒了一杯茶给涂崇英。
“我来视察我的资产啊!”他一口喝掉颜朗樵端给他的茶“嗯,来这里最大的享受啊,就是喝你这些奇奇怪怪的茶。”
“那你也别这么粗鲁好吗?喝茶讲究的是要细细品味,不管是中国茗茶还是西洋花草茶都是这样。”颜朗樵实在看不惯他同学粗犷的喝茶方式,那实在太糟蹋他的茶了。
“这你就不懂啦!这茶的最大用处啊,就是要解渴啊,既然要解渴,当然就是这么一口喝下啦!”涂崇英抬杠的兴致一来,一阵口沫横飞。
颜朗樵正要回嘴,梁秋叶及时插进话说:“啊!我先走了,你们慢聊,不打搅了。”
说着,人便往门口退。
她实在不习惯跟人相处,尤其是杵在两个相熟的人热络的气氛中。
“秋叶!”颜朗樵想叫住她,可惜连她的一次回头也唤不回。
“叮当”的风铃碰撞声随风飘送,佳人芳迹已沓。
“很奇特的小妹妹喔。”涂崇英像在探问什么,表情暧昧。“对你来说很特别哦?”颜朗樵睇了他一眼。“你别乱说话,她都被你吓走了。”
“是吗?是她太害羞了吧?”涂崇英自动自发地倒了一杯茶给自己。“不过话说回来,我是知道你对你所谓的有缘人都很好,可是呢”他的脸忽地逼近颜朗樵“你看她的眼神不一样喱!充满了怜爱、疼惜跟不舍。”
颜朗樵一掌把他的头推开“你就爱嚼舌根,想像力这么丰富的话,怎么不去应征电视台的编剧?”
涂崇英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不承认就了,反正时间会证明一切。
颜朗樵则在心里思索着,他明白自己对梁秋叶的关心超乎平常,但他其实只是不想看到那纯净的灵魂染上了忧伤的颜色。
仓皇而逃的梁秋叶慌慌张张地回到自个儿家里,才稍微地松了一口气,转身却看见窗台上的葱兰,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残花的模样让她觉得怵目惊心。
她真的能够潇洒地笑看落花吗?
她无言地捧起葱兰盆栽将它搬回室内,然后开始动手拔除它残存的花办。
似乎听到花儿在哭泣
不对不对!依颜大哥的主法,她该听见花儿的笑声啊!她是为了果实的孕育,为了花朵伸展姿态的成果,所以、所以
她叹口气,把摘下的花办一起放进早上的瓶子中。
其实,什么哭泣、笑声啊,都只是她心情的反照,她只是不愿意接受花谢的事实罢了。
可是,她又非常明白颜大哥说的都没错,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生命的过程。
偏偏她就是无法接受这过程中的不完美。
这真的很奇怪,自己的个性这么晦暗,为什么还见不惯缺憾呢?
也许就是因为自己是残败的秋天落叶,所以才会对美丽的事物有更多的恋慕与期待。
唉
抱起日记,她回想着自己在缘心坊的一言一行。
为了花谢的事,她对颜大哥的态度很不好吧?
很自责、很懊恼,她居然对一个那么温柔的人态度恶劣!
她应该要向他好好陪罪才行哪。
还有,丑小鸭
天使跟丑小鸭做朋友,这不是很荒谬吗?
她可以允许自己暗恋柯反正只是暗恋,见不得光。但她没办法让她跟颜大哥的朋友关系摊在太阳底下。
因为她害怕怕会演变成像她与兄姐的关系一样,那对她来说,多么难堪!
她会找机会跟颜大哥说清楚,希望他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