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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钱不够用。
唯一的差别是,我早已成年,必须想办法解决问题;但朵夏如此年轻,这个世界对她来说还太难以负荷。
**
朵夏其实不算蓝色月亮的正式眼务生,她还太年轻,穆特兰只让她在课余时间到酒馆里消磨。通常也不让她待到超过半夜十二点。
不过
“老板今晚不会来。”下午的时候,她喜孜孜地说:“今天是酒馆的jazz之夜,有很棒的乐团会来表演,酒馆里也会有很多人哦。”
所以我们坐在蓝月的高脚椅上,看着一民、维和小季忙来忙去,准备五点钟开门营业。
酒馆的营业时间从下午五点到凌晨三点。
平常不营业的时间,酒馆也不寂寞。
他们这群人常常聚在酒馆里聚会。上回我到这里取画具时刚好就遇上朵夏跷课的日子,所以得以看齐了所有伤心酒馆里的常驻人员。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来?”我好奇地问。
朵夏笑了笑。“维说他一大早就到高雄去了。”
“所以他交代我别让你待太晚,最多十一点。”这时杰克从吧台后冒出头来。
朵夏一愣。“十一点?精采的才刚开始耶。”
“十二点。”杰克又说。
“两点。”
“没得商量,别讨价还价。”
“我才刚刚考完试,轻松一下也不行吗?”
杰克笑了。“未成年的人最好安份点,丫头,万一警察来临检,你要害死老板啊。”
朵夏没话说了。“好吧,就十二点。”其实已经违法了。
我看着杰克俐落地摆着酒杯,便问:“需不需要帮忙?”
杰克抬起头看着我。“不用,你坐着喝酒。”说着,调出一杯淡绿色的“哈瓦那之光”给我。
我就着杯口喝了一口。“好好喝,里面有些什么?”
“猜猜看。”
我再喝了一口。舌尖品尝到柳橙的味道以及凤梨和香瓜的混和甜味。
“应该有柳橙汁、凤梨汁、香瓜汁和一点椰子酒。”杯底冒着气泡,唔“还有苏打水。”
杰克露出惊奇的眼神看着我。“我怕你不能喝酒,所以酒放得比较少,你倒全说对了。”
“我还是学生的时候参加过一学期的品酒社。”后来因为忙着准备毕业展览,没时间,也就不了了之。
“那你一定是个很有天份的品酒师。”杰克笑着。“有没有兴趣跟我学学调酒?”
“我”
“呴,杰克你这偏心的家伙。”一民突然凑了过来。“我跟你求了那么久,要你教我几招,结果你只会指使我洗杯子,现在苏西才说几句话,你就要收她当徒弟啦。”
小季捧着一叠盘子走过来:“别忘了上回你耍起花式调酒,结果摔破多少瓶高档威士忌。”
“那是意外、意外。”一民申辩。
维泼了盆冰水过来:“那上上回伏特加事件又怎么说?别说人家没给过你机会。”
真是凉飕飕。一民红了脸:“那是、那是”
朵夏咬起手指。“那些酒刚好抵你一个月薪水,可是老板都不忍心扣,他说你还要缴房租。”
冤有头、债有主。杰克总结道:“所以喽,我收徒弟是要看资质的。”
“呜呜呜,抗议啦,我要抗议。”一民嚷道。
“抗议无效!”众人旗帜一致对敌。
“呵,呵哈哈。”忍不住地,我笑了出来,但这实在没礼貌发现所有人都瞪着我看时,我连忙捣起嘴。“唔,对不起,因为实在是”太好笑了,这群人,好宝。
“不用道歉啊。”朵夏说:“老板说你很久没笑过了,这样很不健康哦。”
我放开捣住嘴的手。“他说我很久没笑?”他怎么会知道?他常常注意我吗?
朵夏转头看看众人,又转回来看我、“苏西,你会不会离婚?”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
笑意逸去,阴影笼上心头。
应该已经痊愈的伤在我身上隐隐作痛着。
原来,我并没有逃离开太远。不管我再怎么不愿意面对,终究我还是得回头来,到最初的地方寻找答案。
见我沉默,似乎有人说了这么一句:“笨喔,你提这个做什么?”
而朵夏似乎也回了一句:“总要有人说啊,不然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回过神,看着他们。
朵夏突然噤声了。
一民?他也不说话。
维?小季?杰克?
什么怎么办?
他们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每个人似乎都成了一尊化石。不动如山。
酒馆里唯一还活动着的,似乎就只剩下咪宝这只挪威森林猫。只见它一会儿冲刺,一会儿缓缓漫步,悠闲的姿态似在嘲弄这纷扰的人间世。
“嗳。”杰克突然醒了过来。“伙计们,开门营业了。”
**
存摺里为数不多的存款被盗领一空。
手边只余少许现金和一张空白的离婚协议书。
理智提醒我不能放任现况继续下去。
我试着重拾画笔,但对着空白的画布画了几笔后却又无力地放下。
我没有热情。
昔日那股对于绘画的热情似乎消失了,我觉得我的整个灵魂像被抽干。
几日反覆思考下来其实也不算“思考”大多时候我只是在发呆。
我知道我应该要下定决心,但那很困难。我的心底仍有一部份是放不下杰生的。
我瞪着手上的戒指,犹豫了许久,才将戒指拿了下来,谨慎地收进抽屉里。
朵夏念专科学校,一早已经出门。
我待在空荡荡的屋里和一只猫作伴。
偌大的屋子从外头透进几丝日光。咪宝蹲坐在我身边,在光与影之间有鬼魂在飘荡。
我知道咪宝也看到了,它金绿色的眼睛追逐着光影间的缝隙。
这屋子里有鬼魂。
正如我心底也存在鬼魂一样。
这么静的一个地方令我不安,我决定出门,咪宝跟随在我身后。
这是一只会认人的猫,不介意亲近它主人的朋友。
蓝色月亮下午五点营业,结果养出一群夜猫,我四点钟到酒馆去,如往常一样已经有人在里头忙。
开了门,不意外地又看见一民这几个人。
“嗨。”互相打了声招呼,我熟稔地来到吧台后,不意没看见杰克,反而看见穆特兰。
他坐在椅子上,腿上架着一组萨克靳风,正在保养。
“嗨。”他抬头看我一眼。
“嗨。”
我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面,杰克说他以前常常会到酒馆来,但最近却不那么辛勤了。反而是我经常没事就晃到这边来,跟杰克学学调酒技术,变成这里的常客。
“杰克跟我提过了。”他说。
“可以吗?”我问。
“你确定你真的想在这里工作吗?”
“”“苏西?”
“我画不出来。”
他放下手中的绒布。“我是问,你真的想工作?在这里?”
我点点头。“我喜欢蓝色月亮。”
他沉默了会儿,点头说:“那好吧,你来帮杰克的忙。”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令我感觉窝心。“谢谢你。”
“嗯。”我睁大眼很认真地说:“我会努力学的。”
“那很好。”
他语气平淡,令我安了心。
如果我曾经误以为他那么我是误会了,他并没有向我索求我付不出来的东西,例如灵魂我没有灵魂。或者是感情。
靶情这种事正是此刻的我不想碰触的。太伤人。
“我调杯酒让你尝尝看。”
“好。”
我翻出一瓶伏特加,倒出一盎司左右的份量加上12盎司加利安洛茴香香甜酒和四盎司的柳橙汁,小心翼翼估算份量,搅匀后倒进一只高球杯里,最后在杯缘加上柳橙片和红樱桃作装饰。
他已经收起萨克斯风,修长的身体坐在高脚椅上,双手交叠在膝上,看起来像是一个专业的品酒师,等着替学生审核成绩。
当然了,蓝月的主人当然懂得品酒。
我捧着酒杯递给他。“呃我技术还不是很纯熟。”
“没关系。”他举着酒杯仔细地看。“哈维撞墙?”
我点点头。“嗯。”我才学了几种花式调法,这是其中之一。
“好像比较适合女孩子暍,”他浅浅啜了一口。“有点甜。”
“啊是吗?
“我比较怕甜,你自己喝看看,女孩子应该会喜欢。”说奢,把酒杯递给了我。
我伸手接过,喝了一小口。“还可以。”我说。但不知我的“还可以”在他的评价里是什么等级?
我惶惶地看着他,担心评价不高。他给我打几分?
但他并没有评价,只说:“下次帮我调杯kick,那是我最喜欢的酒。”
所以,这是表示“你很难捉摸。”
他笑了笑。“谁不是如此?”
我被他的笑容迷住。有那么一瞬间,他给我的感觉像一片广大的森林,充满了神秘感。
“苏西,老板怎么说?”一民一伙人凑了过来。
“他说好。”我告诉他。
“就这样?”一民又问。
穆特兰笑着重申:“我说:那好吧,你来帮杰克的忙。”
“啊呀呀!”一民立即道:“苏西,我们来交换。”
我洗杯子他调酒?也是可以啦。
维挤开一民。“不必理他。”
小季则纳闷地说:“怪了,杰克怎么还没到?快营业了耶。”
说人人到,推开门走进来的不是杰克又是谁。“来了来了,再不来耳朵要痒死了。”语调虽然轻松,不过他的眼神却不是那么回事。
两个高大的身影跟在杰克身后进来。
杰克在众人中找到我,又看向穆特兰。他眼色忧虑地说:“苏西,警察找你。”
两个警察神情严肃地走了过来,其中头发已经灰白的那位隔着吧台看着我说:“苏小姐,我们有事情要通知你。”
警察的神情、语调所带来的不安,令我前一刻仿佛还在温暖的南太平洋小岛上,下一刻便坠入冰冷的北极世界。
“什么事?”
灰发警察直视我。“韩杰生昨天晚上被一群身份不明的酒客群殴,脑部受创,情况很不乐观,我们需要你到医院确认他的身份。”
一切就像电影中的慢动作镜头一样。握在手里的杯子突然间滑落,锵地一声摔破在地上,黄澄澄的哈维撞墙泼了出来,而我的视线没离开过警察一眼。
“在哪一家医院?”
灰发警察说:“我们送你过去,同时也要请你帮忙过滤一下可能的凶嫌名单,殴打他的那群人现在还没落网。”
我不知道我怎么有办法保持镇定。“我知道了,我跟你们去。”
匆匆地,我绕过吧台。
穆特兰捉住我的手,我回过头,看见他眼神里的忧虑。
“我陪你去。”
我摇摇头,挣开。“我自己去。”
我茫然地跟着警察离开蓝月,无暇去感觉身后众人关切的目光。
啊!我想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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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以后,我仍然无法忘记那一天的梦魇。
杰生全身是伤的躺在白色病床上,正如当时我无助地被送进急诊室的情况一样。差别只在于,他或许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他脑部严重受创,医生宣布他成了植物人,苏醒的机会微乎其微。
不该是这样的。
我早已经知道我们之间没有未来,可是不该连我们各自的未来都被剥夺呀。
杰生,杰生过去我们有那么多梦想是你说你要成为一个成功画家的呀,多少年来我的梦想寄托在你的梦想上。
我紧握住他的手。“求求你,醒过来”
白色病房里,回应我的只有氧气帮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