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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次惊觉自己可能爱上了眼前柔若飞絮又谜如幽谷的女人。
“公子有心也好,无意也罢,总之是无欢命苦,此身已落红尘,难免公子会将我当成低三下四的女人。无欢书念得不多,但几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我自是不敢奢望公子将无欢当成名门闺秀以礼相待,只盼”无欢心如刀割,咬咬下唇才能把这番话说了出来:“下回再见面的时候,公子不是恩客,而我也不是歌女。”
明骥心中一震,忘情地握住她举起酒杯打算一饮而尽的冰凉小手:“你这话简直让我无地自容。我乍见到艳美无双的你,就已惊为天人,此身此心早已不属于我了。一见钟情或许已被人用得泛滥了,但这话的确是我真挚的感受。”
他深刻地剖白自己,感到她的手轻轻战栗,微微使劲打算缩了回去。他握得更紧了,无意间翻过她的手来,却发现那小手心极是粗糙,手掌上满是老茧与刀痕。他倏地绷紧了脸上肌肉,脸色也悄悄变白了。他竟没有拂起她衣袖一睹究竟的勇气,万一她真是那刺客,自己能狠下心来逮捕她吗?又怎忍心让她深陷囹圄呢?
无欢甫被他柔情蜜意的话语熏得芳心大醉,脸色酡红,而不经意间见到他苍白的脸如遭重击般,一股揉和着震惊、怜惜、愤怒,和无比困惑的眼神死死地盯住她的柔荑,她蓦然明白了,慌乱的她急忙在脑中编织着谎言:“无欢从小家贫,七岁被卖人‘红袖招’,八岁跟着嬷嬷学琵琶,手指常常弹到流血了还不能休息,非得练完整首曲子才能吃饭,长此以往,手就变粗了,倒让公子见笑了。”
这简直是一派胡言,明骥讥讽地笑了笑,北京城里人人都知无欢是最近才来到城里的,这番谎言骗得了人吗?最让明骥痛心的,竟是她终究不肯相信他,不明白她的一切苦衷、无奈他都想替她承担。明骥默然许久,才缓缓松开了手,见她明显地放松了紧蹙的眉头,决定先不逼她,让她了解他、信赖他,甚至爱上他后,再来谈谈这一切大逆不道、欺君犯上的行为。他装做若无其事,颇为不解地挑了挑眉毛:“我好像听说无欢姑娘是从南方来的?”
无欢偷吁了一口气,嫣然笑称:“扬州。我祖籍扬州。后因南方动乱,爹娘带来到北京的。”
“扬州,”明骥喃喃地把这地名咀嚼了好一会儿,别有用意地瞅着无欢,声音是无比的低沉柔和“我在那儿也遇到了一位令我永难忘怀、悔恨终生的人。”
“哦?”无欢扬了杨柳眉,好奇心大增“公子是人中龙凤,家世显赫,又官居极品的天之骄子,在你心中只怕没有得不到的东西、追求不到的人!怎会有令你如此遗憾的事呢?”
明骥深深地望进她那会说话的双瞳,意味深长地笑说:“我现在最想得到的人是你,你说天之骄子的我有几分成功的机率呢?”
无欢脸河邡热,顿时觉得胸中压抑许久的情感如野火燎原般迅速地扩散开来,奔流在她血液、四肢百骸的是那浓烈如酒又滚烫如火的感觉,她低垂了头不发一语。
明骥尽情地掬饮她娇羞的美,若不是一再提醒自己不可唐突得罪佳人,否则他真想过去抱一抱她、亲一亲她。他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十三年前,我路过扬州时遇到了一位小女孩,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一见到那女孩,满心就有想要照顾她、保护她的欲望。那时她病得奄奄一息了,我衣不解带、整日整夜地照顾她。后来她病好了,我就收了她做我的干妹妹,本来打算带着她一块回京的,谁知她竟然离奇失踪了。十三年来,我用尽了各种方法始终没有她的消息。我原以为这辈子已经再也找不到她了,谁知就在几天前,我又得到了她的消息。”
无欢听得心神荡漾,颇有造化弄人之感。她硬着头皮问:“什么消息?”
“据行刺皇上的那名刺客说,那女孩十三年前就已经死了,我不愿相信可是又不得不信。你说,这不是毕生最大的遗憾吗?”他猛然举起酒杯,饮尽了那已半冷的酒,任凭辛辣浓烈的酒精烧灼着他脆弱的神经。
无欢不自然地笑了笑:“也许忘了她,对你比较好些。”
“是吗?若真能忘了她就好了。真奇怪,你跟那刺客的说法很像,她好像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明骥若有似无地笑着,以那双像是可以穿透她的目光紧盯着她。
有吗?无欢不自觉地蹙起眉头,暗自沉思着自己是否说过,但她摇了摇头,实在不大记得那晚她究竟说了什么。毕竟那时她身上有伤,又是分别了这么久才和他如此相近,她真的不记得了。
面对明骥研究的眼光,她轻笑了出来:“是吗?那可真是巧合啊!在这乱世之中,随时随地都有人倒下死去,公子实在不必为了一个小女孩耿耿于怀。这是我衷心的话,还请公子三思。”
“我会牢记在心的。”明骥含糊其词地说,见天色不早,已近二更了,他微笑着起身“今晚叨扰姑娘这么久了,在下实在过意不去,若赠金银财宝,倒辱没了姑娘这份盛情,所以在下擅自做主欲替姑娘赎身,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不、不行!”无欢慌了起来,她没想到明骥竟有这种想法“我在京城举目无亲,除了这吟凤阁外,没别的地方可去。公子不必为无欢费心了。”
“烟花酒地乃是非之地,姑娘岂能将终身托付于此?”
“总好过一人侯门深似海,做人侍妾卑贱如土。”无欢咬紧牙根,不甘示弱地回拒了。
“好吧,在下尊重姑娘的决定。”明骥拱手抱拳,潇洒地告辞了“更深雾重,姑娘请留步吧,保重身子,莫再惹上什么风寒,我会很心疼的。”
无欢又是一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修长挺拔的身影,逐渐隐没在重重庭阁中,直到消失不见了后,才依依不舍地步回房中,独自咀嚼内心深处波涛汹涌的悸动。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汉阳独自站在后院的围墙内,望月兴叹着,在他已决定离开这重楼深锁的亲王府之时,竟又有了小怜的消息,这令他再三踌躇,拿不定主意是走还是留。
婉绮悄悄从拱门探头出来,见他一人独自漫步在庭院中,好奇心大盛:“喂,你在念什么啊?又是酒。又是天、又是宫什么的,你们汉人编的歌真有趣,人怎么能在天上飞呢?”
汉阳挑起了那双浓眉,颇为不耐地望着这个无礼少年:“我有得罪过你吗?为何你三番两次总是要找我麻烦?好像我欠了你什么似的。”
婉绮嗫嚅着润了润唇,见他转身就走,忙奔到他面前:“等一等。”
汉阳紧拢着眉头:“怎么?你当真要找我麻烦?”
“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吗?”婉绮的头垂得好低,看着地上被斜斜的月光拉得好长的两个影子,怯怯地解释着:“我知道那天的事的确是我不好,不知轻重冒犯了你。你就大人有大量,看在明骥表哥的面子上原谅我吧!若还觉不够,那你就骂我吧,我不回嘴就是了”
这少年怎么这么婆婆妈妈,没点男子气概,汉阳皱眉叹了口气:“算了吧,你也是无心的,不知者无罪。”
“那你不骂我了?”婉绮心中一乐,笑靥如花,抬起头来,双眼亮晶晶地瞅着他。
汉阳乍见到这如宝石、如美玉,闪亮动人的明眸时,呼吸为之一窒,但他马上为突如其来的无名念头感到羞愧,眼前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少年啊!他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我没你这么孩子气。”
“那,我们可以化敌为友吗?”婉绮懂得打蛇随棍上的道理,不管如何,她是交定这个朋友了。
“我们原本就不是敌人。我姓韦,名汉阳,我的年纪比你大,你就叫我韦大哥吧!”他望着眼前年轻的脸庞洋溢无比欣喜的微笑,眉头也不禁舒放开了,不再忧郁的他显得更为温文儒雅。
他笑着问:“你的大名呢?认识你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难道以后见面要喂来喂去的吗?”
婉绮笑了一会儿,才正色地说:“我是旗人你早知道了。我的名宇是宛奇,宛然的宛,奇怪的奇,和鄂亲王是姻亲,我额娘和敏慈福晋是亲姐妹,所以我从小是和明骥表哥、明珠一起玩到大的。不过明骥表哥见到我就嚷着叫头疼,因为他老是说我会闯祸,惹来一大堆麻烦,像那天我口无遮拦得罪了你,他就训了我好久,还叫我离明珠远一点呢。”
“哦!这又是为了什么?”汉阳听得兴趣盎然,长夜漫漫有这活泼的小兄弟做伴,似乎是件挺愉快的事。
“怕我带坏她啊!”婉绮龇牙咧嘴的,颇不服气地抗议:“其实明珠比我还大胆呢!有一回她趁着鄂亲王和福晋进官不在府里的时候,偷骑了鄂亲王最钟爱的马,绕着长城骑了大半天后才回来,把马的左前蹄都弄伤了。鄂亲王看了好心疼哦,结果把她狠狠地骂了好久。这些明骥都不知道,他还以为他妹妹当真温柔文静,不会闯祸呢!”
汉阳笑了笑,眼神颇为黯然地说:“有兄弟姐妹一块玩耍真好,令人好生羡慕。”
“你有兄弟姐妹吗?”
她问得天真,汉阳却有着无比感慨。他长叹了一口气:“有的,可是亲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惟一的亲妹妹我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和她相聚。”
婉绮茫然不解地望着他愁眉深锁的俊容,不知这世上怎会有如此不开心的人?她眨眨那双灵动活泼的大眼睛,试着改变这种沉闷气氛:“韦大哥,你刚才念的什么月亮啊、酒啊、天空啊的歌,听起来真的很好,那是你做的吗?”
“不是,那是宋朝一位词人苏武写的,感怀亲人远离,不知何年何月再相逢。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就属最后那两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了。”汉阳不厌其烦地把苏武这一首水调歌头抄写下来,细细地解释了一遍,还把当初写词的人身世经历详细地说了一番。由于心境与词意相同,诠释得也就特别传神,那是他最喜爱的一阙词。
婉绮细细咀嚼词中意味,反复沉吟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韦大哥,你也一定可以和你失散的亲人相会的。”
汉阳心里感动莫名,眼眶竟微微泛红了:“谢谢你的鼓励,我不会放弃继续找寻的希望的。”
“唉!你们汉人住的地方好,吃的东西精致又讲究,穿的也漂亮,礼貌比我们满人更是周全许多,现在连编的歌儿都是那么好听。我们虽用武力征服了你们,可是谅你们心里也不服气,老是在想蛮夷之邦不配拥有山河,难怪有人整天吵着要反清复明。”婉绮的小脸满是深忧,一双小手托着下颚,哀声叹气地望着他。
汉阳“咦”了一声:“你怎知道?”
“偷听来的啊!我听我阿玛和府里的侍卫在聊天,我阿玛对他们说,最近八旗旗主都接到了一封恐吓信,上面只写着‘反清复明,必取狈命’,所以要府中的侍卫严加戒备,提防刺客混入王府。”
“八旗旗主,那你是”汉阳更加好奇了,这顽皮少年莫非又是一位王爷贝勒不成。
婉绮自知说溜了嘴,忙掩饰着:“呃,我早说过了嘛,我额娘和鄂亲王的福晋是亲姐妹,自然在清人的阶级里身份不低。我阿玛一天到晚和侍卫们混在一起,消息自是灵通;反正这件事已经快要不成秘密了,我知道了也不打紧。”
汉阳深信不疑地点点头,思绪自然飞到那可能知道小怜下落的黑衣蒙面人身上。他有些紧张地问:“你知道那下帖的人是谁了吗?”
“没人知道。”婉绮见他面色凝重,掩不住浓浓的好奇心,她凑近身来“韦大哥,你知道刺客是谁?”
汉阳心烦意乱,鼻中又闻到一股淡淡的熏香,脑中警铃大作:“我怎么会知道!你身上怎么有股香味?好像兰花的味道!”
婉绮“啊”的一声,早上才把压干的兰花花瓣研磨成香粉,以为身上味道早已谈去了,没想到还是被他闻出来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都是明珠啦,跟她说过我不喜欢研香粉这种女人的勾当,她非要逼我去弄,现在害得我全身都是这种味道。我非找她算账不可。”
汉阳帅气地笑了笑,还未回答,她又恶狠狠地说:“你可别说出去哦!要是有人知道我身上弄些花花草草的,非给人笑掉大牙不可,以为我爱扮女生。”
汉阳又是忍俊不住:“好好,我不说就是了。其实你不用扮女生,举手投足就很像个女人了,长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不仔细看,还真以为你是个大姑娘呢!”
“你还说,看我下次怎么修理你。”婉绮挑了挑眉,见他称赞自己貌美,心中又乐又喜,忍不住问道:“你真的认为我很漂亮?”
“那是当然,若你是个姑娘,一定有很多人追求。”汉阳毫不考虑,郑重地点了点头。
婉绮咬着唇,怯生生地问:“那包不包括你呢?”
“我?”汉阳惊愕地指着自己,想了许久才柔声说:“应该会吧!你若是个女人,我肯定会喜欢你。”
婉绮开心得笑了,她半羞半怯地站了起来,温柔地回望着他:“韦大哥,真高兴认识你,今晚是我此生最难忘怀的一夜。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牢记心头,但愿你也是。”她踩着轻快的步伐穿过拱门。回到前院了。
她说来就来,说去就去的个性让汉阳摇头苦笑,对这个有着几分调皮、几分幽默又几许温柔的少年,他竟有些招架不住的昏眩感,他开始明白明骥所处的可怜境遇了。可是,他笑问自己,有这么一个活泼的弟弟有何不好?总比一个人孤单空寂地望月兴叹强许多吧!他笑得神采飞扬了,连走进庭院来为他换烛斟茶的韦福都看傻了眼,何时曾见过韦少爷如此开心,重展欢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