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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了整整一个星期,山里的人除了烤火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山里的每个角落都盖在雪底下,只留那条通往山下的路被行人踩出一条发黄的线。
今天是冬月二十三,发婶儿一早被肚子里的小家伙频繁踢打弄醒。约莫五点左右,屋外还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她艰难的爬起来上厕所,蹲下那一刻肚子突然剧烈疼痛起来,肚皮仿佛要裂开似的。
咬牙完成一次简单的上厕所已让她两腿麻木,一手扶腰一手托着肚子回到屋里。刚一躺下肚子再次抽痛起来,发婶儿不由叫了一声。她侧躺着将身子蜷缩起来,双手紧紧按住动来动去的肚子。
坚持了二十分钟,情况又有变化。一阵湿热的感觉传来,羊水瞬间渗出。发婶儿生过一个儿子,她懂得这一次又快生了。用力揣醒还在酣睡的发伯,急促地说:“快起来,羊水破了”
发伯惊慌地跳下床,边胡乱将衣服套上边拉开电灯。大声对隔壁喊道:“妈,快点起来。要生了,要生了”
奶奶也慌忙披上衣服跑进来,一看发婶儿痛苦地表情赶紧对奶奶转身对发伯说:“快去喊接生婆,快点!”
发伯应声出门,快步出门向山下奔去。对面的山脚下住着接生婆,弯弯曲曲差不多绕了七八里路。这一趟来回得一个多小时,发伯不知能不能赶上。
一阵强烈的宫缩袭来,发婶儿浑身开始颤抖。心里掠过一丝恐慌,没有接生婆在场有太多的难料。她担心自己撑不到那一刻,嘴里不停**。奶奶在旁边也很着急,边鼓励儿媳妇边在房间走来走去。不时到床边帮发婶儿擦去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安慰她说:“有妈在,别慌,会没事的。”
发婶儿愈发痛起来,不得不大声呼叫,奶奶在一旁却无能为力。虽然奶奶自己生养过一堆孩子,但毕竟没接过生,面对这样的情况也不知所措。
徒然想起前次发婶儿生冯雨沐时,接生婆有用到布条、剪刀、白酒、毛巾、脸盆什么的,于是奶奶开始到处翻找这些东西。一件件摆在床前,却不知下一步该怎样做。
山下,发伯喘着粗气立在接生婆门前,奋力拍打着门板。咚咚的声音在冬日早上格外的响,村头的狗全部朝这边狂吠,一时间热闹起来。
接生婆被吵醒,想不出是哪个不识好歹的人扰她清梦。从被子里探出头对着屋外大声问道:“谁呀,这么早干什么呢?”
“是我呀!我家那口子要生了,请您去帮忙接生的。麻烦动一趟步吧!”发伯在门外大声回答。
接生婆能听出是谁的声音:“是冯老师吗?我这就起来!”她的语气明显变得友善起来,因为发伯在山里是个受人尊敬的人。
她直接在屋里收拾起东西,发伯就一直站在外面等着。不一会儿接生婆提着包袱走出来,发件立马接过她的东西让她走在前面。
天色尚早,顺着雪映出的路向大花山进发。路很滑,更因为发伯不停催促所以两人总会时不时摔跤,继而爬起来再走。上坡的路更难走,接生婆年级大了气接不上,却耐不住发伯一个劲儿的催促,只得强撑着向高高的山腰走着。
离发伯家还在百多米远的地方已经听得到发婶儿撕心裂肺的叫声。“还没生,还没生!”发伯不知道是应该喜还是忧。接生婆凭着她经验判断说时间刚好。
进到里屋,奶奶早已迎过来拉住接生婆说:“李家大姐,你可来了!劳烦你动步了!”
两人简短寒暄几句,马上转入正题。接生婆从发伯手里拿过包袱快速铺开,吩咐奶奶说:“妹子你去帮忙打盆温水来,不能烫手的。”又安排发伯说:“你去再拿个空盆来。”
看发伯走出去,按生婆又叮嘱一句说:“用了之后就不要了。”
奶奶很快端来热水,发伯的空盆也迅速到位。娘儿俩站在一旁等候接生婆的差遣,随时帮忙支援。
接生婆看了一下发伯,似乎不再需要他帮忙。她说:“冯老师出去烧个火什么的,等会儿忙完了好烤手。”
发伯知趣地走出去生火,接生婆的意思是女人生孩子时男人该回避。这是山里的规矩,可比不得城里的做法。
发婶儿此时的心里安逸多了,按接生婆的要求横躺着张开双腿努力挤压。她感觉小腹撑的难受,每想放弃的时候接生婆就大声喊道:“再用劲”
奶奶看儿媳妇痛得难受也跟着一起心疼,走到床边拉过发婶儿的手想给她一些力量。一袋烟的功夫,发婶儿感觉小腹一松,一个光溜溜的婴儿被接生婆抱在手里。发婶儿感觉整个人一下子轻松了,接生婆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一声婴儿的啼哭响彻整间瓦屋,久久的回荡在这个山腰的院子里。奶奶本想问接生婆接的是个小子还是姑娘,却怕触动了发婶儿的神经。接生婆果然老练,一下就看出奶奶的心思:“恭喜恭喜,是个闺女。”
发伯在火堂里听的十分真切,他很开心。生命里从此又多了个小精灵,一个可爱的小女儿。
屋外雪还在飘,本已齐膝的雪地铺得更厚。望着这一世界的白,发伯觉得女儿出生在这样季节一定会有这世界一样洁白无瑕的未来。
屋外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一个女人抱着孩子从雪里走来。她是隔壁宋老二的女人,怀里抱的是今年六月份才出生的儿子,还不满半岁。男人久病不能出门,她想过来打听发伯最近会不会赶乡场,她要从乡里带些东西回来。
宋老二女人钻进屋里的时候没人注意到她,看看发伯激动的神情她马上猜到发婶儿生了,女人为自己没有从正门进来而感到有些懊悔。在大花山里遇到谁家有喜事儿一定得从正门进。老辈人称之为“送恭贺”送到堂屋里才是最好。
发伯这才发现宋老二女人站在门边,抱着孩子冻得瑟瑟发抖。赶紧让她进到火堂,高兴地对她说:“你逢生呢!”
没心事问她是来干什么,也没时间倒茶给她。发伯只是一个劲儿地来来回回,在屋里转着圈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好。
奶奶从里屋走出来见有客人,便热情打招呼说:“是会珈呀,真是稀客。”会咖是女人怀那小男孩的名字,名字是请发伯取的,同样好听,因为发伯是个有文化的人。
宋老二女人小声说:“我想打听一下他大伯这几天会不会去乡里,想请他给宋老二带点药回来。哪知道一来碰到这么好的事,恭喜恭喜”她也跟着高兴,这可真是件好事。
随妈又问发伯:“男娃还是女娃?”
发伯满脸堆笑地说:“是个女娃。”停顿了一会儿又重复了一遍:“是个女娃!”
女人不敢确定发伯是真高兴生了个女娃,或是有什么其它的意思所以才重复说了两遍。要是宋老二女人给宋老二生个女娃的话,男人一定不会高兴。宋老二只喜欢男孩,幸运的是宋会珈是个带把儿的。如今发婶儿给发伯生了个女娃,搞不清楚发伯心里会怎么想的,大花山的男人多数还是希望家里添男丁的。
发伯是真高兴,在今天之前就希望生的是个女娃。重男轻女的思想在这有文化的脑袋里已不成立,另外大的是个儿子要再生个女儿比较好。奶奶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只要是自己的孙子,管他是男是女都是老冯家开枝散叶了。
奶奶不停的往里屋端洁净的水,又不停将污水端出来倒掉。好久才平息下来,接生婆从里屋出来摊着一双没有干透的手重重地坐在椅子上。除了产妇,这时候的接生婆应该是是最累的人了。发伯恭敬的端茶递水,一个劲儿地道谢。
宋老二女人感觉自己像多出来的一个人,尴尬得有些不知所措。其实这山里就一个接生的婆子,宋会珈出生时同样是这个接生婆。于是宋老二女人和她家长里短的聊起来:“女娃哦?”“嗯,女娃,长得好,白白净净的,又胖”接生婆是第一个见到孩子的人,她为自己亲手接生这么漂亮的婴儿感到自豪。她讲述着刚发生在里屋的过程,发伯一大老爷们儿站在旁边显得很不自在,转身走进屋看发婶儿和女儿去了。
发婶儿体力消耗很大很疲惫,浑身湿透躺在被子里喘着粗气。她的眼神有些游离,见发伯进来便让他倒杯水喝,流汗让她失去太多水分。发伯从床头柜里取出一包糖,倒一些在杯子里用开水冲化。还得将水温吹得合适才能给发婶儿喝,发伯一向做得很仔细。
女人无法坐起身体,发伯便去厨房取了勺子喂她。还是有些烫,边喂发婶儿边盯着襁褓中的女儿。脸有些发发皱,他知道小孩刚生下来大多是这样儿,冯雨沐出生后长了一个星期脸上就紧绷了。
喂完糖水,发伯放下杯子想抱起女儿仔细看看,却又怕碰痛了她,最终只在被窝里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小手。热乎乎的小手非常柔软,五个手指半卷着向四面叉开,不停地一松一紧捏着。
奶奶在火堂里喊道:“雨沐他爸,你出来一下。”应该有什么事儿需要要发伯去办。
发伯轻声对发婶儿说:“我去有事”
发婶儿有气无力地说:“关我什么事儿。”然后转脸看着女儿,嘴角微微向上翘了一点。
发伯刚进火堂就被奶奶拉到一边嘀咕了一几句。她转身对接生婆说:“大姐,你坐一下,我去做饭!”还对宋老二女人说:“会珈和妈妈也在这里吃饭再回去,不要走。”
宋老二女人识趣地答应下来,她知道这种场合不能客套。留下来陪接生婆吃饭,也算是帮主人陪客了,涉及到的是面子和人情问题。
发伯到里屋转了一圈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红包。这是给接生婆的酬劳,乡风乡俗可不能落了礼节。接生婆假意推让一番之后便收下了,其实是很安逸地收起来。
红包里面装了八块钱,本想再多些但这已是大花山里给的比较多的,再多会被人说做出头鸟了。何况宋老二女人还在,万一宋家上次包少了便会让宋老二女人难堪。
奶奶做好饭菜,多数还是十五那天杀猪留下的,这个季节可以放很久都不会坏。奶奶、发伯、宋老二女人、接生婆便一人坐在桌子的一方。冯雨沐端着小碗独自走到火堂烤火,这天气坐在桌子上吃饭很冷。
其实雨沐今天特别不安,他发现大家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只关心那个躺在被窝里的小家伙。爸爸和奶奶对他说要管那小家伙叫妹妹,是以后他身边最亲的亲人。还说什么长大了要好好相互照应的话,这些小雨沐完全听不懂,只知道这家伙抢了自己曾经吸过的**。
席间,发伯几次离开进到里屋关心发婶儿的感受。她虚弱地说:“还好,只是感觉很累!”
这几年的计划生育抓的特别严格,生完这一胎之后她便结束了这一生繁育的使命。接下来全部的精力都要用来抚育这一双儿女,让他们健康快乐的成长,长大了能走出这个半山坡才是老冯家所有人的奋斗目标。
又想到邻村的老李、老向,想起了后山的老三,想象他们家孩子的未来一定比自家的儿女好过一些。不说别人,就连大姑家的董蔓都比冯雨沐穿的好吃的饱。这一切让发婶儿心里很不平衡,不知道为什么生活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发伯说他明天一早到乡里去一趟,买些香蜡纸烛之类给祖先们上上香。感谢祖先在天之灵保祐老冯家又添丁了,也祈求他们护祐两兄妹一生平安。
宋老二女人听发伯说要去乡里便高兴起来,这样就能帮她把男人的药从乡里带回。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钱递给发伯,小心翼翼地说:“您数一下,三块六角钱!药单子也在里头。”
发伯小心收起钱,仔细看了一遍药单子。望着宋老二女人说:“放心吧,这几个又不是外人,还怕数错?”他点燃烟长长地吸了一口,接着说:“放心吧,我早去早回。老二那病可再拖不起了,天气也这么让人恼火,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可不是吗,他都病了快两个月,不知道今年过年能不能起来坐坐。”宋老二女人很是悲观。
发伯安慰她说:“两个月了,快好了。以前也听说有人得过这种病,学校有个老师就是那样的,没到两个月就好了。现在照应上学校教书,精气神足着呢!”
宋老二女人仿佛得到了安慰,她说:“想他早点好起来,不然的话这婆娘孩子的怎么过日子。好了就好,好了这个年才过得安逸。”
奶奶和接生婆也在一旁鼓励宋老二女人。
谈了很久的话,大家都已经烤得满脸通红。接生婆站起来要回去,发伯和奶奶站起来挽留她:“多坐会儿,反正今天都把您给搅扰了,这天气回去也做不了别的什么。”
接生婆执意要走,发伯便不再勉强。
“发婶儿,我走了!你好好养身体,过几天我来喝你家喜酒!”接生婆边向外走边对着里屋大声喊话。
发婶儿的嗓子有些嘶哑,声音又小听不清她的回答。发伯替她感谢接生婆说:“那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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