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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扫扫地之外就只需要给两个孙子做饭。关于他们的学习,不识字的奶奶一丁点儿忙也帮不上。她只能时不时提醒他们说:“冯雨沐,你和妹妹要好好写作业,不然的话正月里交不了作业老师要打人。”
冯雨沐和妹妹会应声回答说:“会做好的!”眼睛却盯着电视一刻也不肯离开。
腊月二十八这天,三姑和三姑父上来送了些小菜还给兄妹俩买了几套新衣服。
三姑父对奶奶说:“大舅去了快个把月了,他交待的事儿也基本上都办妥了,钱收回一大部分先放我这儿,平时他们两兄妹需要花钱的时候您就吱一声。最后等他回来了再和他算就是了。冯雨沐和冯雨瑶开年的学费我正月里再送上来。牛已经拉到家里喂起来了,一头黄牛一头水牛都长得蛮好,等明年春天野草长起来了就送上来。”
这一年的除夕从去年的五口人一下子减到三口,但这个日子不会因为爸爸妈妈不在家就不会到来。远近乡邻都放起了鞭炮的时候,冯雨瑶站在廊下望着空空的大山,心里说不出那种羡慕。在这个特殊日子里她格外想念爸爸,虽然妈妈平时比较冰冷无情,但今天冯雨瑶也还是很想念她。
冯雨沐一早起床就在里屋捣腾,从箱子里翻出一些小串的鞭炮,这是去年正月里来客人没用完剩下的。他拿着鞭炮对奶奶说:“您和妹妹做饭,我来准备桌子过年!”
奶奶看着懂事的孙子,泪水再也忍不住奔涌而下。冯雨瑶听哥哥说今天自己家也有年过,瞬间高兴起来,开心地去厨房帮奶奶洗菜。今年的菜没有往年那么多,也没有往年那么好,只是些青菜豆腐之类还是邻居们送来的。
冯雨沐从爸爸那里学来印纸钱的技术不是很好,钱凿子只在草纸上留下了几路歪歪斜斜印迹而已。没有大人在,但祖先们依然会到来。发伯家寄出的钱来自发伯的大儿子冯雨沐。
饭做得差不多了,冯雨瑶看着哥哥在忙碌,也跑前跑后架火烧水,泡茶扫地。要是在去年的话,她只需坐在那里等爸爸做就行了。奶奶觉得冯雨沐和冯雨瑶一下子都长大了不少,都懂事了。
一切都准备好了,奶奶从里屋拿出姑父送来的新衣服,让两兄妹试试穿上。冯雨瑶和哥哥很高兴,迫不急待地脱下身上的旧衣服将新衣服往外面套。
冯雨瑶的是一件大红色绒毛衣,下面配着一条绿色棉裤子。没有新鞋子,便还是穿着原来有些破旧的球鞋,白色早已经成了灰黄,配不上这身新衣服了。换好衣服的雨瑶特意在奶奶面前转了一圈,自己梳起来的两个小辫子在脑袋后面歪歪地搭着,因为看电视太晚了有些肿着的眼睛顽皮地眨着。
冯雨沐的衣服颜色要老土些,这让冯雨瑶很是得瑟。她又在堂屋里转了两圈向哥哥展示一遍自己的新衣服。其实她不知道,哥哥对颜色不太在乎,只要是新衣服就好。
开饭时,冯雨沐在家龛前搭了板凳将香烛插上去,按照发伯之前示范过的程序祭祀先灵,爸爸不在家时他便是这个家庭的男子汉。
正午时分鞭炮在冯家院子里响起,只是没有去年那么长;家人围坐,只是没有去年那么多。冯雨瑶倒了五杯茶,一杯给奶奶,一杯给哥哥,一杯放到自己面前,还有两杯是给的爸爸和妈妈的。她双手捧着杯子,隔着桌子对奶奶说:“奶奶,过年了!今年没有酒,我们喝茶吧!”
奶奶慈祥地笑着说:“有酒,有酒,这茶和酒是一样呢!过年了,你们会越长越高,明年读书越来越成绩好!”说完转身抹下早已挤出眼眶的泪水,她不想让两个小家伙看到。
冯雨沐关切问道:“您怎么了?”
奶奶眨了几下眼,假装适应一下光线说:“没事儿,辣椒放多了,你看眼睛都呛得受不了了不是?太辣了!”
冯雨瑶瘪起嘴说:“奶奶,您哭了!”她明明看到了奶奶眼中闪动着泪花。
奶奶坚强地笑着说:“你这孩子,今天是过年,好好的日子奶奶怎么会哭呢?不许瞎说!奶奶是呛到了。”
冯雨瑶懂事地点头答应说:“嗯!那奶奶喝茶!”又转过身对坐在旁边和哥哥说:“哥哥,你也喝茶好不好?”
冯雨沐纠正妹妹说:“奶奶都说了是酒的”高高捧着杯子对奶奶说:“奶奶,我们一起喝酒!”
祖孙三人就着茶杯每人喝了一小口,之后冯雨沐在锅里抄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奶奶知道他在找什么,因为肥猪提前卖掉抵了周家的医院费,所以今天想吃猪尾巴是没有的。
大年夜,陪一家三口度过除夕的只有春节联欢晚会,即使有的节目她们三个都看不懂,但只要唱唱跳跳热闹就好。冯雨瑶跟随着电视里面的舞蹈转着圈,奶奶在一旁边夸她说:“雨瑶跳得真不错,长大了可以去跳舞了,也跳到电视里去让好多人看!”
晚会直播进行到十点,不知怎么电视信号一下子就没了,只剩闪着雪花的屏幕在屋里泛着白光。冯雨瑶很失落,这个没有爸爸妈妈陪伴的大年夜让人格外感觉孤独。
独自起到院角向门前的山路望下去,她知道爸爸妈妈都是从这条路下了山的。多希望奇迹能够在此刻出现,如果他们能从山下走来就好,哪怕只是其中一个也行,但她希望能是爸爸多一点。
大雪将整个夜幕下的大山映成灰蒙蒙一片,没有鸟叫没有蝉鸣。鞭炮声衬托出这个冬夜异常寂静,远处越热闹冯家院子就越冷清。对面的山能隐约看出形状,不知是远处放焰火产生的烟还是大山里本身就有的雾气在山腰里隐约缭绕,让原本看不清的世界更多了几份朦胧。
这个冷清的大年夜,暗得就似一张根本无人能够穿透的巨网。发伯在网里面,而雨瑶和哥哥还有奶奶在网外面,瑶妈却不知道是在哪里。发伯此时一定想念着家人,而瑶妈是否也正在遥望着丽川监狱里的男人和大花山上的一对儿女?
“哥哥,你想爸爸吗?”冯雨瑶回头问刚刚从身后走过来的冯雨沐。
冯雨沐低声回答说:“想,也不知道爸爸到底在哪儿,是不是有团圆饭吃?明天是正月初一,你说妈妈会不会回来看我们?”话刚说完便是一声长长的叹息,一个十岁刚过的男孩本不应该有如此深沉的感叹。
冯雨瑶听着哥哥的话,目光定格在院子的枹桐树上,不再吱声。她能说什么呢?其实从哥哥的话里听得出来他一样思念着妈妈。可这不能改变什么,明天妈妈是绝对不会回来看他们的。从她上一次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甚至连个口信儿都没捎上山来。
北风吹来,冷冷的空气从廊前刮过,迅速穿出猪圈向屋后吹去。带走的是空气的温度,也带走了兄妹俩心里仅存的一点热。伫立在树下将手插进衣袖还流着鼻涕的两个孤影立在风里,静静听着远处的鞭炮此起彼伏的响起。
风来那时,冯雨瑶悄悄滴下一颗滚烫的泪水。她的年纪还不能完全明白其实这是一种寂寞,只因为站在屋外,所以感觉到泪水比脸的温度要高。她不敢想象爸爸一人在丽川会是什么样子,也许他的心里也和自己现在一样有很多的感伤。
发伯的离开让两个小家伙一夜之间从缺爱变成了孤儿,瑶妈的抛弃使她们的记忆变的残缺不全,对母爱的理解出现疑惑。看看别人的妈妈,总会笑嘻嘻的和自己的孩子说话,就算是孩子做错了也只会适当的教训一番,而不会像冯雨瑶她们得到一顿痛打。本身就少见的母爱,却因为爸爸的一场灾祸而完全消失。
发伯的心更是游荡在痛苦的最深处,现在只能期盼着以后还能想起曾经有过一些残留的幸福记忆,而眼前什么都没有,除了四面冷墙和无尽的等待。风冷冷地吹着,从铁丝网的空隙里掠过,像刀一般深深地刺进铁窗里这个男人的心窝。
往年这天,孩子们一定高兴地围着大人打转,而今年注定只能熬过一个失魂落魄的夜晚。
奶奶将柴拢入火堆,招呼两个孩子烤暖和了早点去睡。她会一个人守岁,守着新一年的到来,为了儿孙她一定要睁着眼睛迎接新年的到来。
听到呼喊的兄妹俩却迟迟不肯进屋,奶奶打开火堂门探出头来大声说:“你们快些进来烤火,洗脚了早点睡觉。明天一早说不定姑姑她们就会上山来拜年呢!”
冯雨瑶有些冷了,拉了一下冯雨沐说:“哥哥,进去烤火吧!要是明天董蔓表姐能来就好了,我们可以一起滑雪,还可以堆雪人儿”
冯雨沐点点头,努力将鼻涕甩出很远,然跟在妹妹后边进了屋。
冯雨瑶给奶奶倒好洗脚水对她说:“奶奶,您先洗脚,洗完了我和哥哥再洗!”
望着晃动的水面,一张稚气的脸映在里面,奶奶不敢抬头看这个懂事的孩子。她低着头说:“你们俩先洗了先去睡,我还要守岁。”
“什么是守岁呀?”冯雨瑶抬起头问奶奶,两只水灵灵的眼睛不停地眨动。
奶奶耐心地解释说:“这守岁是老辈人传下来的规矩,大年三十儿晚上要守到正月初一子时到来,意思就是要送走旧年,迎来新年。”
冯雨瑶又问道:“那是不是守岁了就会把今年不好的送走,把明年好的迎来是吗?”
奶奶笑着点点头,冯雨沐抢着说:“是这个意思,爸爸说过这是图个吉祥。”回头看看窗外,他忧伤地说:“爸爸不知道会不会在哪里和我们一起守岁,要是就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守”
冯雨瑶肯定地说:“爸爸一定会的,我要和他一起守岁”
倔强的兄妹俩一定要奶奶一起陪远方的爸爸守岁。
只因为夜实在太深,最终冯雨瑶没能熬得过哥哥和奶奶,第一个倒在椅子里睡着了。奶奶将她抱到床上脱去外套,盖好被子让她好好睡觉。
睡熟中的冯雨瑶嘴角依然挂着微笑,她在梦里和哥哥、奶奶陪着远方的爸爸、妈妈一起迎接新年的到来。祈求明年的一切都好,祈求白天赶紧到来,让爸爸妈妈回家的路不再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