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喝彩的唢呐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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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中午，当我们顶着融融的春日，从洛阳龙门瞻仰过石窟下山时，来景点旁边的步行一条街前准备休息。忽然，被一阵婉转高亢而又有点凄楚悲壮的唢呐声勾住了脚步，不免驻足循看觅声，这才注意到，原来在街的转角处，一个面目清俊的中年人，中等身材，衣着虽旧还很干净，脸庞在阳光照耀下显得微微发暗红色。此时，他正倚靠在路旁的灯杆旁，旁若无人地忘情地吹奏着那根锃黄锃黄的铜唢呐。于是，我们几个都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新鲜感，随众也凑上前去倾听。

    不一会儿，我听得出来，他吹奏的曲调是京剧名段苏三起解。那曲调有点悲凉，似乎如泣如诉，浅吟低唱。一只小小的唢呐，随着他娴熟的指法，运气的协调，清澈而又幽邈的曲调从琴弦中连连溅出，他的口中简直把那唢呐声成了千变万化的精灵。他的眼神是那么专注，身心是那么投入，我再细细听之，原来，他将那似曾相识的京剧曲牌，分成二人之音，一唱一和，一阴一阳，宛若戏中的苏三与别人对话一般。唢呐声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不得不令人咄咄称奇。

    看着他微眯的双眼，我想，他肯定是沉醉于音乐的氛围之中了，一时忘却了所有人的存在。那唢呐声好似一叶舢板，漂流在滔滔的伊水，承载着幽洌的清泉，抛弃了世间的烦恼，忘却了红尘的喧嚣。

    当这一曲终了时，他微微垂首，目光温柔地抚摸着那余音袅袅的唢呐。霎时，听众们好象才回过味来，人群中一时响起激动而热烈的掌声，那现场的掌声真的如暴雨，形成潮水般地猛烈地一波又一波向他涌去。一位街头的艺人赢得如此众多的真诚，就是我观过所有正规演出也是没有的，实属一种罕见的场面。其时，现场还有不少人竟激动得自发地掏出钞票，洒在了他的身上脚边。然而，更让我惊奇的是，对眼前的涌来的掌声他似乎毫不在意，脸上丝毫没有表现出一丁点激动而欣喜的表情，就是面对众人抛来的钞票，他瞥都不瞥一眼，竟提起他那宝贝唢呐径自走了。

    见此情景，众人皆有点愕然，仿佛不知什么时候会遇见这么一个不俗之人。我们几个也好奇地尾随跟着他身后的人群，又来到另一处行人稀少的地方。只见他坐在路边的石阶上稍事休息一会，用手帕不停地擦拭着唢呐咀，接连又试了几个音阶，随膈怡然自得地吹起唢呐。我发现，不一会儿，他的身边又聚集了一圈密匝匝的人群，宛若一泓湖水围着一个音乐小岛。他依然那么投入，那么真诚，乐曲歇停下来时，瞬时人群自发地爆发雷鸣般的掌声。

    我们几个好容易再次挤进人群圈里，见那艺人脸上沁出汗珠，脸上却依然十分平静。随着阵阵响亮的喝彩声，他站起身向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但是，他并没有象职业艺人般的向观众道谢，而是淡淡地说了句：“大家如果喜欢，请你们能够安静一下，再安静一下，让我想想，为你们演奏一首百鸟朝凤吧。”可是，他的话音未落，唢呐咀还未含在唇上，众人的掌声却又骤然响起。然而，那人却面有愠色，放下了已经举到口边的唢呐，还是用手帕擦着他的乐器，尔后却一声不响地拨开人群，仍然头也不回地向前去了。

    接连两次不寻常的举动，真的叫现场的人们产生了莫大的疑惑：这是一个连掌声和喝彩都不要的唢呐手，一个多么令人费解的艺人？

    望着他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我有点恍然明白，悟出他是一个可能真正理解并沉浸于艺术美的“高人”他吹奏的唢呐声，仅是为了自己的爱好，为了陶冶自己的性情，才给了我们这个喧闹的景点泼洒一份清新与温馨，他所追求的则是一种在喧嚣的氛围中守住自己淡泊无求而不需丝毫喝彩的境界。一时间，我的心倒有点振撼了：我们这个世间，会有几多人，如他一般能够守住自己的本真，拒绝本该属于他的喝彩和掌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