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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们还没成熟，外表就长满了铁锈红斑，在风里跳跃着，挑逗着：你们敢摘我吗？
有什么不敢的。
我和马孩交换着怂恿的眼神。
你敢吗？
你敢吗？
两只小手几乎同时抓住了树上的两个石榴，拽了一把，跑掉了。我听到脑后传来堂婶的叫骂。我们撒脚狂奔，跑到很远的麦秸垛后躲起来。
太阳很毒，我眼前发黑，但手里死死地抓着那个石榴，那石榴上沾满了我的手汗。
马孩掰开了石榴，咬了几粒，吐了。
不熟，酸死人了！
我也掰开了手里的石榴。尝了尝，确实不熟。
马孩把那掰开的石榴塞进麦秸垛里。
我舍不得扔。
扔了，别让人见了。他提醒我。
反正她看见了，你说她会不会去家里告状？
我们发愁了，我害怕娘的责打。
嘀咕了一中午，没有丁点儿主意，只好听天由命了。
早过了吃午饭的时间，我磨磨蹭蹭回了家。娘痛骂了我一顿，罚我跪了一下午，还好，没打。
石榴，石榴，多事的石榴。
隔院大伯家有两棵盛产期的石榴树，每到秋天就挂满了一树铁锈红，我时常趴在土墙上望梅止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不知什么原因，我们两家闹了别拗，不相往来。大伯整天铁青着脸，不允许调皮的堂姐到我家玩，当然我们也不去他家。长着刀子嘴的伯母因鸡毛蒜皮的小事，经常隔墙指桑骂槐，所以，我怕他们一家子。
那天，我们一伙儿在大门口玩耍，大伯出来了，手里拿着两颗裂嘴的石榴，向我们走来，我很高兴，做好了接的准备，没想到，他把我闪在一边，把石榴分给我身后的伙伴，没有理我。我胀红了脸，呆在那里，头发蒙，但挪不动脚。妈妈看了，把我拽回家，呵斥了一顿，傻丫头，明年咱栽一棵，馋嘴货，让人瞧扁了。
这年秋后，妈妈不知从哪里求来一棵石榴苗，就栽在院墙根儿。第年春深，它发芽了，抽枝了。我给它浇水施肥，我看着它长。小树苗懂我的心思，长得很快。
又一年，树枝上挂出了五朵小花，绚烂可爱，摇曳枝头。可惜，花谢了，就成一个果子，长的也不饱满。成熟后，妈妈把它郑重摘下来交给我，我端详又端详，舍不得马上吃，就塞到书包里。
经过大伯家，大伯站在门口。我刚要过去，他叫住我，一把抓过我的书包，底朝天一倒，书，铅笔盒，哗啦一下全掉了。当然，还有那颗石榴，滴溜溜滚出老远。
他捡起石榴，气急败坏：
这两天，少了五六个，就是你个丫头片子翻墙偷的。
他不容分辩，把石榴往石臼上一摔，石榴籽崩溅一地，我的心也碎成了小片片。我又心疼又委屈，哇哇哭个不停。
这场风波延续了两天，妈妈隔墙骂了几顿。
我和大伯一家结了深怨。我不理他们，一连好几年，形同陌路。
也许时间可以冲淡一切，这些年发生了好多事，父辈的积怨也慢慢消融了，两家的交往多起来，有时，吃饭也能坐到一个桌子。
可我不理解，当年横眉立目，恶言相对，如今真能把手言欢，亲密无间。
我大了，再也不会缠着爸妈为我买零食了。
只是和大伯的谈话依旧少，依旧别别扭扭。
放暑假了，大伯笑着邀我到他家去，我低着脑袋板板地说，作业多，没空。
这年中秋节，天气很好，月亮很圆。
爸爸叫大伯来我家圆月，饭菜摆好了，我看到托盘里躺着几颗大石榴，我猜是大伯送的。
石榴掰开了，籽鲜红水灵，全家人都说甜。我没吃，我趁着月光去摘自家树上的石榴。
妈妈叫住我：丫头，干嘛？你大伯送了石榴。
我撇了撇嘴说：吃自己树上结的，才叫甜，吃别人的，会闹肚子！
大伯窘住了，嘴哆嗦了两下，脸胀得紫红。
他又闷闷地喝了一口酒，没等上齐菜，就走了。
事后，爸爸批评我，爸爸说亲人之间没有什么大是大非，宽容些，有空和大伯聊聊，和解了吧。
我没有勇气跟他聊，至今也没有去他家，当然，也没吃他家的石榴。
我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
石榴，石榴，恼人的石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