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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妈面前讲一句这种话,我们就可以准备在你坟前上香了。]
[我又干嘛了]她冤嚷,哎哎抚着一片红肿的前额。
[我哥几岁?]他没好气地叉腰杵在小人儿跟前,魁伟地狠狠睥睨。
[叁十二。]好痛
[他叁十二,我叁十二,你想我们会是什幺样的兄弟?]
[双胞胎?]呃,不妙,有人变脸了。[一个年头生,一个年尾生?]
[错。是一个外面生,一个里面生。]
乐乐怪叫。[安阳是安爸爸在外面生的?!]
[不错嘛。]以撒冷哼挑眉。[你也知道我这名字背后的圣经故事?]
她当然知道。这段圣经故事她不但从小听到大,现在长大了还反过来教小朋友,怎会不知道。
可是以撒的名字怎会是取这个意思?
信心之父亚伯拉罕,很伟大,可惜是个七老八十都生不出后代的伟人。
人家做大老婆的自认贤慧,就帮老爷娶个小的。小老婆肚皮了得,一下子就为老爷蹦出了个儿子,母以子贵,大老婆只能屈辱地天天含泪绞手帕。后来上帝让大老婆也生了个儿子,家里因此出乱子。
小老婆生大儿子,大老婆生小儿子,到底哪个才算配得一切家业的儿子?
关键就在上帝要亚伯拉罕献上[独子]的那一刻。
他献上的是小儿子──取名以撒的小儿子。从此,家族性的乱局成了世界性的乱局:大儿子的后代就是阿拉伯民族,小儿子以撒的后代就是以色列民族,一直打到二十一世纪,九一一轰烂了美国世贸大楼,彼此照样恨得你死我活。
[谁给你取这种名字的?]乐乐浑身发凉。
[废话,当然是我妈。]
[好狠。]这等于静静地不出任何招数,就重重踩烂安阳的尊严──
你不过是外面女人生的,唯有我的儿子以撒,才是配得家业的正统继承人。
[难怪安阳打死都不想和安家扯上关系。]
[你在嘀嘀咕咕什幺鬼?]以撒没好气地按下电梯楼层,傲睨小人儿。
[你上次办的预展酒会不是有找他帮忙吗?]她霍然发现可疑线索。[而且他还去法国念艺术行政硕士,我看他好象还是满看重安家的拍卖事业嘛。]
[他就是爱耍酷,我还能怎样?]他吊儿郎当地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连哼一声都不屑。[他平常就爱摆一副安家死活与他无关的跩样,背地里却密切观察,处处探听。可是安家有事求他出面的时候,他就拿乔,八人大轿也抬不动他,就是不出来担当大任,喜欢神秘兮兮地做暗中幕僚。]
[哇,好象童话故事里面善良的小精灵喔。]她从小就好希望碰见善良的小精灵,当她昏死在作业簿上流口水时,好心地悄悄替她把所有功课做光光。
[问题是他一直躲在背后做影子,谁来出面担当大任?]想来他就火大。
[你去担啊,反正你也很爱作秀。]
[我干嘛要去拣他这个便宜?]男人的天下,就该靠自己的本事去打。[他想卖我人情,还得看我要不要收!]
[真不愧是亲兄弟,脑浆的浓度还都一样稀薄哩。]呵。
[你再给我讲一句试试看。]
[呜呜呜!]粉颊被两只大手狠狠捏扯成一张大饼脸,痛得她泪花乱转。
[我哥如果要安家事业的龙头宝座,我很乐意拱手让给他。他如果不要,我也甘愿接下。但是我最恨这种似要非要、暧昧不明的态度,害我也得跟着一起打混仗。]
这又不关她的事,干嘛这样对付她?
看她小嘴被拉成扁扁一条线的欲哭无泪状,他心情大好。
[嘿,你觉不觉得我哥对安家的态度很像男人面对旧情人的情况?]
他才不甩她的愤恨呜咽,双掌改而在她脸蛋上一挤压,小脸立刻嘟成一团,红唇撅得半天高,可爱得爆笑。
[你想想看,他明明心里一直惦记着安家的安危,却又故作冷淡,像极了古典文艺大烂片里的柔情铁汉。要他正面坦白嘛,他不敢,却又爱在背地里深情款款,超恶烂的。]
她恨然伸高双手,也去捏扯他那张歹毒的笑脸。他可享受得很,大大方方地任柔嫩小手为他做脸部按摩。
这只死猪头,脸皮怎幺这幺厚?!
[你们这是在干什幺?]
相互残杀中的两人各分出一只眼睛瞟向电梯门外的错愕大美女,等瞟到她身后遥遥站着的一大票人,就换成他俩错愕。
[安阳!]乐乐一马当先,奔到大人胸前击鼓鸣冤。[你弟好过分!他把你讲得好烂,而且还欺负我!]
凡是看到刚刚那幕[欺负]的在场人士,都很难将它与膻腥的情色调戏联想在一起。
众人不禁怀疑,号称mit麻省理工学院的鬼才以撒,该不会是mit台湾制幼儿园毕业的鬼才吧?
[你怎幺这幺早到?]以撒问得可闲的了。
[我一离开会议室听到你的留言,就直接搭捷运过来。]安阳沉吟,阴气浓郁,无言地凌厉质疑着他和乐乐为什幺会这幺晚到。
[喔?]以撒微笑,有几丝挑衅。[是听到我说妈晚上会到台北才赶来,还是听到我说我会连乐乐也一起召集,才这幺火速赶来?]以免乐乐和他有独处的机会?
[先把拍卖会的问题搞定再谈那些吧。]一名主管型的长辈淡道,似乎很习惯这两兄弟的钩心斗角。
[以撒,我必须代我哥问一句。]大美女宾芬愁容郑重。[安妈妈突然回台的原因到底是什幺?]
他没辙也没得赖地吊眼望着天花板转转脖子。[大概是她从大姑跟我的越洋电话中,听到这场拍卖会很可能是安家事业收尾动作的事。]
在场的各项负责人闻之色变,纷纷转望安阳,仿佛瞻仰着精神领袖,就可以安定混乱的民心。
[现在事情已经搞到这局面,可以请你别再卖关子了吗?]以撒懒散地恭敬问向安阳。
所有人的视线全集中在他身上。他无有反应,静得出奇,反而令人警戒屏息。
他静默甚久,久到大家都快放弃的时候,他不自觉地瞥望乐乐一眼。凌厉的俊容,霎时隐隐松动。
她没有像其它人那样地逼视他,而是像和他一起去家附近乱葬岗公园散步那样,悠哉而满足地仰望他,陪在他身旁。
她这种不在乎他说什幺、也不打算因他说了什幺就改变态度的信任神情,突然地、莫名地、深深地,击中他心灵深处的什幺,倏地想毫不保留地全都向她倾吐。
她什幺也没有逼他说,他却好想对她说些什幺。
[安家的aphrodite拍卖公司营运已经撑不住,必须结束。]
众人一片震愕,不断质疑,席间却有一两名较客观的业务人士冷然以对,宛如心底早有谱。
[台湾市场的不景气和大陆的快速崛起,我想已经不需要我再多做说明。但是一方面是本土的意识形态不断窄化格局,另一方面文建会迟迟不建立具公信力的鉴定机制,导致好作品难求,假作品层出不穷。就算我们有马伯伯这位征集拍品的高手撑住招牌,但是负面效应仍在扩大。]
[这些可以在董事会中再议。]仍有老臣努力保驾。[我们之前不是有与上海拍卖公司合作的企划吗?]
[是啊,台湾艺术产业的确资源和胃纳都不足,制度也有瑕疵,我们还得自请专人负责鉴定工作。但是我们专业的经营能力,至少在目前来说,还比大陆成熟。如果台湾市场依旧持续恶化,我们大可转换战场。]何必搞到鸣金收兵。
众人一片热络附议,企图扭转劣势。
[不可能。]
安阳既轻且冷地,淡淡扼杀众人的美梦。
[先前与上海拍卖公司合作一案,确实可行,但是现在情况和当时不同,我们已经无力与人合作。]
[为什幺?]以撒闻到苗头不对,森然瞪眼。
[常务董事卷款潜逃,我们很可能得面对债权人的串连控告。]
全场震骇,冲击大到说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才渡过了危机,为什幺情势刚有起色,又爆发卷款潜逃的事?
老天是铁了心要让aphrodite完全垮掉吗?
[这是在说什幺啊?]乐乐趁安阳应付其它人的追问时,向以撒窃窃刺探。
[有内贼把拍卖公司内的钱全偷走了。]真他妈的好极了他没力地决定,就算倾家荡产,他也一定要全力保住他那台法拉利。
[把那个贼追回来不就得了?]
[你想得美。等你抓到人,我们早就全进棺材里。而且就算你找到人,你也不能抓。]
她不服地嘟嘴。[为什幺不能?]
他挫折地垂下脑袋,这才想起她这家伙本来就完全在状况外,智力与凯蒂猫、布丁狗不相上下。
[因为常务董事是我舅舅。]
[耶?]自家人偷自家人的钱?[所以你妈从美国飞来台湾打算向大家道歉啰?]
[道你个大头鬼!我妈最宠信我舅舅,她哪会相信哥的那些鬼话。]
[不然她想怎样?]大家卷起袖子,到外头?
以撒懊恼呻吟,不知是感慨自己有个窝囊舅舅,还是感慨于自己竟要在此辅导智障儿童。[大小姐,你知道代罪羔羊是什幺意思吗?]
[知道啊,就找一个无辜的出来顶罪,给大家泄愤嘛。]
[对,那头羊,就是你的安阳。]
[喔。]
她闲楞半晌,才突然吓到跳脚,花容失色。
[为什幺要安阳顶罪?]她老公又没做什幺!
[因为他曾经负责管财务。]
[可是、可是]
以撒率性的痞相渐渐凝重,眉心深锁,久久不化。
[以撒?]怎幺了?脸色不太好喔。[你要不要坐一下?你额头都冒冷汗了。]
妈回到台湾来了。妈今晚就会抵达台北。妈什幺也不通知地就临时飞到台湾来
[以撒?]状况不对,她马上大喊。[安阳!安阳,你赶快过来!]
叫老哥过来做什幺?嫌他现在要忙的事还不够多吗?
[喂、喂!以撒!]
他完全失去意识前,仍满头青筋地不爽暗咒。干嘛这幺柔嫩的小手老是用来打他的俊脸,她就不能偶尔安抚一下吗?或者娇柔无依地勾上他的颈项也不错,或者嗯嗯嗯。
以撒少爷,人家是希望你振作一点,你怎幺只振作[那里]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