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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文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躺在她的床上。晨光映在窗子上。
她笑了,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个梦。她起身下床。多奇怪的梦,她竟梦见关敬自称是石磊,石彦的哥哥。
不过那个热吻倒是满不错。由此可证明果然是梦,她发顿莫名其妙的脾气把他赶走了,他又跑回来,吻她,还对她说他爱她。
唉,举凡梦皆是荒诞无稽,好事也只发生在梦里。
“醒啦?”
恋文从梳妆镜面前转身,梳子由手上掉到地上。
“你害我担心了好一阵,还打电话叫医生来,结果他说你只是睡着了。幸好这医生是认识的朋友,不然可要被笑死了。”
她睡着了。可不是吗?她放了心,捡起梳子。
“对啊,我睡着了,作了个好奇怪的梦。”
必敬笑着摇头。“厉害,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事。昏倒后,居然顺便睡着了。”
“昏倒。”梳子又掉了。“我昏倒?”
“正好倒在我身上。我急着抱你进来的时候,你的衬衫钩到”
“我昏倒?我为什么昏倒?”她开始往后退。“我这辈子就没昏倒过。”
“恋文,昨夜我的话还没说”他走向她。
“昨晚你说那不是梦。天哪!”她退到墙边,无路可退了。“那不是梦!”
“恋文,我是
“竟然是真的!不是梦,竟然是真的!”
“听我说”
“太可怕了!我怎么这么倒霉?我”
“不要再打断我啦!”他大叫。
她吓一跳。“你才刚打断我。”她自卫道。
他盯着她,双臂则钉在她身体两侧的墙上,将她困住。
“恋文,我是说了我是石磊,但”
“救命!”
她急中生智,身子一低,从他胳臂底下钻出来,没命地往外面奔逃。
必敬在她跑到大门之前攫住她,再次将她困在他臂弯中。
“恋文,听”
“救命啊,有鬼呀!”
“哦,闭上嘴一分钟行不行?”
不行也得行。他的子诼住了她,有效地阻止了她的其他声音,片刻间,也阻止了她的挣扎。忘了他鬼不鬼的,她让他紧紧环拥住她,她自己的手也抱住了他的腰。
这个吻比昨晚的更棒,吻得他停止时,她犹晕头转向。
“这是一个鬼可以做到的吗?”沙哑地,他反问她。“鬼有这种热量和热力吗?鬼有体温的吗?”
“我哪知道?我没碰过‘他’,更没摸过‘他’。”她分辨。
“小姐,鬼电影你自拼过吧?鬼书你看了一卡车,没研究成专家,也该有点心得、有点常识啊?”
“别尽信书上写的,也是你说的。而且,我不看有鬼的电影,我胆小。”
“胆小蚌鬼。你看到石彦时,怎么没昏倒?怎么没逃跑,大叫救命?我比他可怕吗?”
“咦,那是因为我一开始就知道他不是人,不是一般人,而且我也没有爱上他。”
他微笑。“这种比较我可以接受。”
她上下全身打量他。“你真的是石磊。”
“现在我可以把话说完,你不会再鬼叫鬼叫的打断我了?”
“好像我可以有选择似的。”她咕哝。
他拉着她,把她按坐在沙发上,并将茶几拉过来,如此一来,她若想跑掉,必须得先跳上茶几。
“你把我捆起来不更省事?”她嘟呶。
“安静,听我说。你会买下这房子,我会去找你,这一切都是前生注定的,我们这一世得把事情做个了结。”
“我那本‘前世今生’你拿去看了是不是?”
“本来我不相信这种事的。”他自嘲地笑笑。“也许我说出来以后,就轮到你不相信了。”
“我和一个鬼同住一屋檐下,而我以为我爱上了一个男人,结果他也是个鬼,而且这两个鬼还是兄弟。还有什么事比这更惊世骇俗的?”
“我和石彦是前世的兄弟。”
她张大眼睛。
“你就是我们同时爱上的那个女人,舒文。”
“不,不,你弄错了,我是舒恋文。”
“前世你叫舒文,恋文。”
她嘴巴张大。“你说得对,我不相信。”
“我父亲说的事不尽确实,恋文。”
“他说谎?”
“他没有说谎,他只是把听来的告诉我们而已。而给他那个经过修饰的故事,是我和石彦前生的父母。”
她晃一下头。“我不明白。”
“我正要告诉你。关于石彦的部分,是真的。舒文,就是你,和我们是童年玩伴,小时候我和石彦轮流扮她的新郎。石彦去了英国学画期间,我们俩由青梅竹马的两小无猜,成为人人眼中的金董玉女,双方家长更默许了我们的婚事。”
“那年你父母双双先后过世,我爸妈于是决定干脆将你娶过门,反正你已无亲无故,婚事既定,便已将你接进石家,只等行婚礼了。”
“像童养媳似的。”恋文嘀咕。
他笑,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那时代时兴早婚,你已十六岁,正是出阁的年纪,不小了。”
“于是我成了你的小熬人?”
“不,你是我的,小文。”这争辩的声音来自空中。
恋文抬起头。“你别打岔,我在听故事,这个比前面那个听起来愉快些。”
“未必,恋文。”关敬轻叹,握着她的手。“婚礼前三天,石彦回来了。当时我们虽即将结为夫妇,但为了避嫌,你给安置住在西厢房,婚礼当日我过去迎娶你之前,你我不能见面。”
“石彦不必避这种嫌,他一听说你住在家里,行李一丢就跑去看你。接连三日,他整天和你在一起,我隔着墙院都听得到你们的笑声。我是嫉妒的,可是想到你父母去世,你那么悲伤,哭了好几天,有多久都没见你展现一丝欢颜,我想石彦能逗你开心也好。”
“你只有和我在一起才会快乐,小文。”石彦的声音又插进来。
“叫你别打岔呀!”恋文对着空中喊,摇摇石磊,不,关敬的手,催促着:“然后呢?”
“婚礼当天早上,石彦去见爸妈,要求他们把你嫁给他,并坚持你们俩才是真正相爱的。他也去找我,要我退出。”
“我舒文怎么说?”
“爸妈问你石彦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只是低着头,不吭不应。被问急逼急了,你一迳眼泪直掉,还是不说话。”
“老天,现代版的‘婉君表妹’。”
“什么?”
“没什么。结果我嫁了没有?嫁给你们哪一个?”
“所有亲友当晚都要来喝喜酒,有些远道的甚至提早到了,大家都知道我要成亲,何况哪有长子未娶,弟弟先娶的道理?”
“腐儒传统。”石彦批评道。
“你再吵,我就”她能拿他怎么办?“不理你了。”
“但是我们并没有完婚,恋文。”关敬告诉她,如同身在当时般,眼中、声音都充满痛楚。“你的眼泪令我心疼,你的不言不语刺痛了我,我认为你的沉默,表示石彦说的是真话,他只花了三天时间,就从我这儿夺走了你的心和感情。”
“我没有卑鄙到夺自己哥哥所爱,小文自小喜欢的就是我,我们兴趣相同,喜好相同,我们可以谈画、谈诗、谈词,甚至谈上整天整夜。”
恋文这次真的不理石彦。她没法理他。她从来不喜欢悲剧,她这一生也不曾做过伤害别人的事,总是宁由人负她。她不相信她前生是那个舒文,那个听起来朝秦暮楚,令两个年轻男孩为她饱受痛苦的女孩。
“而我自幼即跟在父亲身边学做生意,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将来会继承家业,成为和父亲一样的商贾。石彦是才气横溢的艺术家,我没有他的浪漫气质,他能给你的,能和你分享的,我都做不到。”
斯情斯景仿佛来到了眼前,关敬的神情和语调都变了。他成了自卑、没有自信、伤心、绝望的石磊。
“你听见了吗,小文?他自己也承认了。”石彦急急喊。
恋文听若未闻。关敬正在松开她的手,而她抓紧他。
“关敬,你不是石磊,你已经不是了。我也不是舒文,我是恋文,你看着我,看着我!”
他看着她了,但眼光迷茫。
“关敬!”她用力摇他的手,推他的肩。“你当我是三心两意的女人吗?岂有此理。这个人看不见鬼,怎么倒这么容易被鬼迷惑?”
“石彦的画是我带出来的”
“石磊,不是你。从现在开始,你要说‘我’时,就改成石磊。”
“石磊。”
“对了。”她吐一口气。“石磊把石彦的画带去哪?”
“走到哪就带到哪。我离家时”
“石磊离家时。”她又纠正他。“怎样?”
他眨一下眼睛。“石磊离家时带了两幅石彦的画,一幅画的是舒文,画中的舒文维妙维肖,打算带着做纪念,好早晚让它伴着我”
“伴着石磊。”
这件事结束后。她可以去当个招魂道士了,她想。
“两幅画后来怎么变成十几幅了?”她问。
“离家在外,寂寞无依,我”
“石磊!石磊!”
他又眨一下眼睛。“石磊开始无师自通的画起画来,就拿石彦的另一幅画临摹,直练到两个人的画难分真假。”
“当然分得出来!”石彦吼道。“你我永远不会无法分辨的!只有瞎了眼的蠢人才分辨不出。”
“彩绘呢?”恋文急问。“玻璃上的彩绘是谁画的?”
“我不知道。”关敬说,面露倦容。
“这个问题你问过我了。”石彦焦急道。“是你为我画的,你忘了吗,小文?”
“胡说,我画的是石磊,我自始至终爱的就是石磊。我对你说了,你偏不信我,自以为是的认定我是为了报答你父母收留我的恩情,所以甘心任由他们安排我的终身大事。你说我不开口反对,是不忍伤害石磊,但我不忍伤害的事实上是你。”
她在说什么?这说话的人不是她,但恋文似乎无法控制自己。
她听到自己继续说着“我以为石磊是明白我的,我不想解释。我想成亲以后,你自然会了解,你只是我的好朋友,小扮。想不到石磊竟一走了之,婚礼当天,他留一封信给我,忽然一走了之,让我和你爸妈面对成百前来道贺的亲友,难堪得无地自容。我没有面目见人,只好也走了。”
“你也走了?”关敬问。“走去哪?”
“四处为家,最后客死他乡。”
恋文忽地站起来,膝盖碰到茶几边缘,痛得大叫,又跌坐回去。
至少她这下醒了。
她发现自己满头大汗。“发生了什么事?谁在替我说话?”
必敬微微一笑。“爸妈终于明白掩盖事实难以赎忏前罪,前来主持公道了。”
恋文吞咽一下。“你是说石磊和石彦的父母,刚才都在这?”
“我想是。你我都舒文和石磊,”这次不等她开口,他自行修正。“都出走之后,两位老人家勃然大怒,石彦伤心、绝望”
“不,是你带走了她!”石彦突然现身了,悲恨地看着关敬,他前世的哥哥。“你知道明争争不过,就暗暗把她带走了。”
恋文看看他,看看关敬。
“关敬,你看得见他吗?”
必敬点点头,表情怔愕。“原来你是如此俊美的翩翩男子,难怪石磊要自卑得自愿放弃了。”
石彦脸上闪过一抹几乎和他相同的错愕,接着怨恨自他眼中消逝。
“其实你和我生得一模一样。”石彦说。“你我是双胞兄弟。”
“什么?不是说石磊年长石彦两岁吗?”恋文喊。
旋即,她明白了,又是个谬说。
石彦看她一眼。“我们只相差两分钟。”
“哎,真本和原版差太多了。”
必敬瞪她。
“我指的是故事。”她忙说明,瞅瞅石彦,她忽然大笑。“你还真和一个幽魂吃起醋来了。”
“你呢?你没有离家出走吧?”她问石彦。
石彦不语。
“他后来确是抑郁而终。”关敬代答。
“不,我在等你。我相信等事过境迁,你就会回来,回到我身边。”石彦固执地说。
“假如你我现在还是在从前,我大概仍会做同样的事。”关敬温和地说。
“但是,石彦,过去已经过去,尽皆烟消云散。我不再是石磊,从里到外都不是,而你也没法要恋文。即使你能,我也不会让的。”
“不必你让,她原本就是属于我的。”
“喂,你们俩,我不接受被当件衣服似的让来让去。石彦,你对舒文的真情痴心,令我很感动,可是舒文死了,你得接受这个事实。”
他顽固的抿着嘴。
恋文叹一口气。“当年就因为你执一己私心,顽冥不通,才造成了那么个大悲剧,难道现在还执迷不悟吗?你不是对我说过,你不是回来重蹈覆辙的?”
他脸色猝变、扭曲,继而消失在他们面前。
必敬伸手将她拥入怀中。“恋文。哦,恋文。”他长长吁一口气。
她也长吐一口气。“唉,总算这里的两个‘人’是清醒的。”
舒文果然闭月羞花,一双水灵似的黑眸,尤其烫人心魄。
看着关敬后来在地下室又找到的舒文画像,恋文暗叹红颜真个是薄命。
“若我真是舒文来投胎转世,我很庆幸我没有她这副美貌,太美了,未必是幸。”
“啧,你也不算太差啦。”关敬说。
她笑。“差强人意就够了。人哪,得要知足?帧!?br>
他凑过来要吻她,却冷不防地跌下沙发。
石彦坐在对面,瞪着他们。
“这么大个人,坐都不会坐吗?”恋文拉关敬起来。
“沙发不好,换一组。”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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