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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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生化楼报名，顺便看分在哪个班，一个娇小的身影从他眼前划过。

    林飞留意了下她的眼神，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有些冷漠、还带点看不清楚的神秘。林飞知道自己喜欢大眼睛的女孩子，但是这个扎羊角辫眼神迷离的小女生让他感觉到一种别样的吸引。不一会便看不到这个女孩，林飞在长龙般的队伍里开始觉得无聊。

    又一个美女出来和林飞打了个照面，柳叶眉，大眼睛，直长发，扎个马尾辫，一看就是温柔可爱型的女孩子。

    林飞觉得好像在哪见过她，正在头脑里搜索的时候，前面的人喊林飞缴费了。

    11

    帅哥林飞已经到达新校园两个月了。

    有几件有趣的事情让他感觉开局还不错。军训的时候，教官特意找出了两个人，一个是叫胡金涛的男生，教官特别好奇，一个就是林飞。

    胡金涛感觉有点不好意思，自从有一位和他同名同姓的领导人经常在电视上被播音员频繁提及后，他总觉得自己这个名字有点太受人关注。教官把他喊出来仔细端详完毕后，满足了好奇心，接着把林飞喊出队伍，说：“这个学员姿势不错，大家向他看齐。”

    林飞有点小得意，要知道自己以前的愿望就是成为军人啊！现在在军训里，他早把自己想象成为了一名帅气的战士，哪能不标准呢？

    于是这点小得意在一次义务劳动里被班主任不点名批评。班主任好留长须，一下子让林飞想起范仲淹这三个字，没想到这位班主任真的姓范。

    范大人目光不喜直对别人。在劳动完毕后总结道：“这次活动总体上大家表现不错，但个别同学态度不够严肃，表现得像个公子哥，把劳动当好玩儿，我都看到了。”

    林飞忽觉有点脸红，感觉范大人好像就在说自己。

    脱下军训服的林飞爱穿白衬衣，刚刚劳动的时候嫌脏就在一边偷懒。刚才在推翻斗车的时候，自己又站在上面和几个男同学在那玩肯定太显眼，一定被老范看见了。

    林飞偷瞧范大人一眼，发现他还是目不斜视，眼光赶紧又躲开了。

    12

    开学两个月了。林飞感觉好像六神无主一样，怎么也找不到在镇子上苦读时候的充实。

    他最见不得空虚，一空虚心里就发慌。可是最近老是忍不住想看到那个娇小的影子，因为他意外地发现那个眼神迷离的神秘女孩就在隔壁班上。

    那个女孩坐在教室中间的位置。有时候调座位会在靠阳台的窗口看见，她总是低着头看书或者写题，另一侧的头发垂了下来，有种说不出的柔美。那时候流行韩剧，而这个神秘女孩的发型就会随着韩剧的主角经常换。

    这种发型从未见过，而这种感觉也从未有过。一种冷漠、神秘的感觉。对，一个字可以概括，酷。

    这个很酷的女孩开始让林飞觉得生活中好像有了点什么变化。每天，他都要从那个窗户口经过好几遍，就是看看她的侧脸和身影。早上做早操的时候，林飞第一个出寝室，因为在操场可以找个离那个女孩稍微近点的位置，看着她做操，他也会觉得蛮高兴。散操的时候，在楼梯间林飞可以离她很近，这才发现，原来她的眼睛很圆很大，眼仁很黑，黑得几乎看不见她的心事。

    这个像漫画主角的女孩子，迷住林飞了。他不知道她的名字，只是这样远远偷瞧她。有一次学校在操场上搞晚会，她和另外两个女生跳了曲徐怀钰的怪兽，舞曲很动感，而那天化妆的她更加冷艳。林飞扒在阳台上看下面的表演，几乎完全入了迷。他知道，这种感觉，叫做暗恋。

    13

    范大人发觉林飞最近不太对劲，特别爱打扮自己。

    范大人训斥林飞：“不要死要面子活受罪，看现在什么天气，你还穿衬衣！”

    林飞心里有点怒气，但是心想：反正我功课没有落下，干你什么事？头偏向一旁不理睬。

    范大人大怒：“你妈妈还说让我把你当自己小孩管，你这个样子信不信我给你一巴掌？”

    林飞忍不住了：“你凭什么打我？你有什么资格？”

    声音太大，教导主任也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跑了出来。范大人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扬扬手，说：“你进教室吧，以后你的事情我再也不管了。”

    林飞气呼呼，觉得除了老爸外再没有第二个男人有资格这样教训他。回了教室，从此老范的数学再也提不起兴趣学了。

    这一赌气，林飞无路可回。

    14

    期中考试的时候，林飞终于知道酷女孩的名字了。

    实在太不可思议，期中考换教室做考场，而林飞的座位上的那个考生正是他为之倾心不已的神秘女孩。林飞通过考号知道她的名字，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小张柏芝。

    小张柏芝眉眼酷似林飞偶像。这是后来跟她同班后才发觉。林飞不知道那时候到底是因为太喜欢偶像才喜欢她，还是因为喜欢她而觉得偶像更讨人喜欢。总之那一年，林飞眼中再没有别的什么美女，直到高二的时候跟小柏芝坐到一起成为同桌。

    这件事回想起来仍然觉得不可思议。一年后偏科的林飞被分到了平行班，而让他激动的是小柏芝竟然跟他分在了一个班！

    范大人不无遗憾地对林飞说：“如果当初听我的话，我最低保证你也可以读个二本，现在，你看你光数学一科跟别人落了多少分？”

    林飞有点惭愧，但已全然不在乎。比起不感兴趣的数字，林飞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读自己喜欢的文科了，更何况在这枯燥压抑的后两年，还有小柏芝的陪伴。

    想想就带劲。林飞比以前更爱耍酷耍帅，那台破自行车几乎成为文物了，可他总爱放学的时候第一个骑出校门，享受那种领先飞驰的感觉。当文章每每被语文老师拿来点评朗读的时候，他都会偷偷瞧瞧小柏芝有没有朝这里张望。本来想在数学上重整旗鼓的，但发现数学老师好像对小柏芝也偏爱有加，有点说不出的反感。他不能在成绩方面引起她的注意，于是慢慢又回到没成为同学时候的自己。远远看着，又觉得自卑。甚至有一段时间教室调换座位他们成为同桌坐到一起，可他只坐了两天就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集中不了精力听课，于是自己跟别人换座位调开。

    他既想亲近又害怕考不上大学，一直在这样的压抑中度过了半年。直到偶然发现，她和另外一个女同学走得很近。而这个女同学长得很像以前的那个班花，——有着像薛凯琪一样的大眼睛，这样的大眼睛对林飞是很有杀伤力的。而每当林飞跟这个女生说话，小柏芝就会变得沉默，对林飞也更冷漠。

    林飞不知道小柏芝到底喜欢不喜欢自己。她的冷漠反而让林飞不知所措。这边不理不睬，那边可爱而且学习优秀。渐渐得，林飞不再像过去般可以和小柏芝有说有笑。而两个女生也开始疏远。林飞在圣诞节的夜晚来回转悠了五六圈，终于鼓起勇气向小柏芝表白，被断然拒绝，林飞突然觉得在被拒绝的那一刻，豁然开朗了。

    原来小柏芝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林飞，是林飞剃头担子一头热啊。

    林飞还是觉得自己从小喜欢的类型更觉踏实。神秘感和新奇感是一种幻觉，而自然而然地亲切感才是安全而真实的。正当林飞想大胆追求自己第一个女朋友的时候，和小柏芝同桌的阿y用塔罗牌差点揭穿这层隐秘。面对高考的压力，懵懂的少男少女还是悄悄退回朋友的位置。而看到流泪的眼睛里那种迫不得已放弃的哀伤，林飞知道自己猜的是对的。

    可是他却表现得幼稚而激烈。明知道这个时候是不合时宜的，还是忍不住做出了伤害的行为。搬离了她的位置，还负气去报名了体育特训，通过远离教室在运动场上挥洒汗水来暂时遗忘心里的不解和恨。

    林飞搬离了寝室，因为骑快车和那间终日安静的小屋似乎可以让他的郁闷排解一些。体训队的教练还以为林飞是刻苦训练，对他青睐有加。在那个宽阔的操场上，林飞每天奔跑着，让酸痛最后麻木了一切，在自己的小屋昏昏睡去的时候，林飞才觉得离高考又近了一天。

    15

    一年过去的很快。

    在最后的一个月，班上开始流行写同学录。很多时候上课就是在写同学录，因为每个同学都感到这种必要。终于，在那张薄薄的纸上，林飞和小柏芝冰释前嫌。他们又可以像朋友般交谈了。而和小琪的和好，也是因为年后最后的一场大雪。那个时候，小琪拿了全班的第一，刚好林飞和她面对面走到了一起，林飞就忍不住笑了，说：“恭喜你！”

    “谢谢！”小琪也笑得很开心，会心一笑的那一刻，两人的冷战也终于随大雪的融解而瓦解。

    但是林飞没有给小琪写同学录，他递给小琪一个本子，小琪只写了几句，就擦除了。直到毕业一年后，林飞才模糊意识到，其实自己犯了一个错。

    16

    又一个夏天到来了。

    三年后的暑假，林飞从来没有感觉像现在这么自由，这么自在。

    终于告别了监牢般压抑的高中生活，和那些枯燥无味的试卷说再见。林飞远离了曾经所有的人群和所爱，彻底孤独而自由。

    每日在自己的小屋里睡到十二点，自然醒后做点自己喜欢的饭菜。下午去坝下河边游泳，躺着河岸的礁石上，一边晒着日光浴，一边欣赏河中与水共乐的人群和慢慢褪去的夕阳。待到天暗定的时候，去希望读书社租一大堆漫画和小说，回到自己的小屋慢慢看。黑白旧电视永远只有两个台，但仍孜孜不倦地响到深夜。而那架破旧的收录机，因为音响不好，音量时大时小，可是依然可以让你一个人在这黯淡的空间里可以随时起舞。

    贪婪地享用这种彻底的自由后，不久来到的便是彻底的孤独。

    每当一个人在河边看着那些欢乐的人群，都是跟家人和朋友一起来的时候，林飞便会想念在另一个城市居住的母亲和弟弟。

    可是他又不愿即刻回到那个陌生的家。他知道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彻底的独处。不用面对任何人的喜怒哀乐，自由自在做回自己。面对前途未卜的将来，他不愿去猜测，也不愿知道会发生什么。他所拥有的这段日子，已经成为不可复制的珍贵。

    而在彻底完整地拥有过一段独属于自己的空间后，林飞感觉需要找一份工作来加深与人群的联系。与学校的群居生活不同，他想知道真实的社会是什么样的。在最后过上几天无拘无束的生活后，林飞找到他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小饭店的勤杂工。

    老板是一对小夫妻。男的做菜，女的收银。林飞的工作内容就是每天九点准时到店里，从擦桌子开始，拖地板，择菜，洗菜，上菜，摆碗筷，收拾桌椅，再擦桌子、拖地板，洗碗，一直到晚上十二点甚至一点一后。看到这些，大家一定以为林飞脑袋被驴踢了，到底给多少钱啊？值得这么勤快不分昼夜地做。不客气地讲，林飞确实是个社会白痴。老板像使唤牛般不停地使唤他，十六个小时五块钱，而林飞却坚持干了九天，为什么只有九天呢？一是因为老板看林飞这么卖力，准备把灶打掉重新砌，把林飞吓跑了；二是突传噩耗：林飞二舅重病住院，生命垂危。

    林飞用九天四十块钱的工资为舅舅买了捧鲜花，看见的舅舅已经因为脑溢血丧失了语言能力。在一个人成为病床上毫无知觉的植物人的时候，你会迅速发现真实生活中的各色人等到底有多少伪装。在最接近死亡的状态里，林飞突然感觉人们都很丑陋。原来真实的社会就是一个极度残酷、冷漠、自私的游戏场，人们戴着各种面具扮演他们深深隐藏的自己。而被人们当作好人念叨一辈子的二舅，最后竟然是因为怕成为累赘被平日口蜜腹剑的一个人拔掉氧气管子。

    林飞看着家族中突然发生的变故，震惊并颇感心寒。而这样的一幕正在社会很多角落演绎着。为了一己的私欲，很多时候都要牺牲别人的利益甚至生命，这一点对于才从校园里教育说做善良诚实的忠顺良民的林飞，无疑是个巨大讽刺。

    在小饭馆的几天，林飞增长了阅历，再次感受到现实的残酷与无情。而这个夏天的生离死别，让他对人生的思考开始觉醒。对与错被重新定义，而那个他当初作为人生理想的大学梦和爱情幻想，是否也会有一天被重新改写？十八岁的林飞，第一次在人生的浮沉里变得彷徨、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