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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大鱼就是她今生的依靠,她用不着再回湖泊了,她要陪伴大鱼一生一世。
大鱼觉得这条漫长的路有小鱼陪着明显比上次回家时变短了,他们一路卿卿我我,不知不觉就到家了。第一次看到海的浩瀚壮丽时,小鱼都快晕眩了。蓝色的天,白色的云,蓝色的海岸线,绿色椰子林,这一切,让从没见过大海的小鱼如醉如痴。
大鱼把小鱼安顿在海边江口的淡水里,谎称这里就是他的家,陪小鱼转悠了两天后,大鱼告诉小鱼他要去见一位朋友,小鱼叮嘱他早点回来,大鱼答应着就走了。大鱼一连几天都是这样,而且一天比一天回家晚,有时干脆整夜不回。大鱼的反常引起了小鱼的猜测,小鱼想,大鱼不是说他的家在海里么,怎么会在江里?不是说他没有朋友吗,哪他到底每天出去见的朋友是谁呢?对着小鱼疑惑的探问,大鱼心乱如麻。他知道小鱼初到陌生环境,正需要他的陪伴、需要他的关怀和疼爱,可他偏偏在这个时候必须要到海医那里去治病,他不能把他生病的事告诉她,否则她一定要陪着他去海里的,一到海里,大海将对她产生什么样的伤害?他不敢想。他不能回答小鱼的问话,找了个借口逃出了家门。
等他从海医那里回到家中时,小鱼不见了,他发疯似的到处找了个遍也没有小鱼的踪影。他知道小鱼一定是对他这段时间的行为彻底失望了,她不顾一切地抛开家人、离开朋友,铁了心跟了自己来到这里,却得到这样的结果,她能不伤心吗?我应该把真相告诉她,她一定会理解的,我为什么不告诉她呢?唉,都是我好逞强的大男子主义在作祟,总相信我的病会很快治好!现在倒好,病没治愈,却把小鱼从家里气走了,没有小鱼的家是家吗?那只能叫房子。家?对,小鱼一定是回家了!在这里她是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的,我一定要找到她,告诉她所有的事实真相再让她按前约回湖里去生活。
大鱼的判断既对又错,错的是,他不知道小鱼根本回不了家;对的是,小鱼此时的确正走在回家的路上。这回去的路,对小鱼来说是那么的漫长和吃力,离开了大鱼,小鱼觉得路上的每一处景色都在嘲笑自己的幼稚,她为自己的轻率羞愧不已,她知道自己不能穿过那条急流险滩回到湖里,可就是死,她也要死在亲人附近以警示女人不要轻信任何男人,更不要把自己的终身轻许给异类。
大鱼顾不上重病在身,一头冲入滚滚长江急急向湖泊赶去。水急处,大鱼几乎每呼吸一次,鳃和喉都钻心地痛,而且疼痛正在蔓延扩大,但他无暇顾及,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尽快追上小鱼求得她的谅解。他奋力往前游着,忽然天空电闪雷鸣,顷刻间暴雨如注,江水急遽上涨,他不但游不到前面,反而被汹涌的急流一次次冲走。他好不容易在一块岩石背后稳住了身体,对着暴风骤雨和滔天白浪气喘吁吁。刚才惊险的一幕,怎么会这么熟悉呢?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在哪里呢?他想不起来,他的心里只装满了可怜的小鱼,此时,小鱼在哪里呢?她柔弱的身子能经得住这么凶险的雷雨骇浪吗?正想着,一个巨大的闪电在他眼前划过,很低,像黑暗的天空呲开狰狞的白牙要吃掉他一样,刺得他眼前一片惨白,紧接着,一声炸雷好似在他耳边爆响,震得他几乎失去听觉。在他耳朵长时间嗡嗡作响的时候,他觉得世界只剩下了这一种单调、恐怖地令人麻木、晕眩的声音,那淹没在记忆最底层的可怕的一幕清晰地浮现在了他的眼前:若干年前的一个夜晚,一连下了几个月的大雨在那夜一如今天的暴雨一样肆虐,刺目的闪电像蛇一样在低垂的夜空此起彼伏,振聋发聩的雷声震得山崩地裂。居住在尕海湖里的还是幼年的他,在滂沱大雨中被无情的洪水冲走,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等他醒来时他已经躺在这个叫大海的地方他最终靠着青藏高原特有的生命力和意志顽强地活了下来并逐渐适应了大海的生存环境。“原来我是尕海湖里的鱼!”清醒过来的大鱼禁不住兴奋地想大叫,怪不得我一直觉得小鱼住的湖似曾相识;怪不得我们长得那么像,原来我和小鱼是同类。这一记忆的复苏差点让大鱼激动地大哭起来,他从此可以名正言顺地和小鱼生活在一起了!想到这里,大鱼一下子浑身充满了力量,他再次奋不顾身地冲入急流之中。
天早已晴了,经过数天的激流勇进,大鱼终于在那段险滩的下游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小鱼,他箭一样冲上去抱起小鱼。在他撕心裂肺的狂喊中,小鱼慢慢睁开了眼睛,她断断续续地说:“请不要伤害爱你的人,因为爱你的人是天使,她为了爱你丢掉翅膀来到人间,你不爱她了,她就永远回不到天堂了。”小鱼说完又昏迷过去。大鱼一听这话,心里像刀割般地绞痛:“小鱼,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要故意伤害你的!你一定要坚持住!我一定要救活你!”大鱼抱起小鱼,毫不畏惧地冲进了险滩。
小鱼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湖泊里,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闯过祖训里讲的那段不可逾越的险滩的。她不敢想大鱼在干什么,一想起那天她偷偷跟着大鱼的情景,她就头痛欲裂,她明明看见大鱼急急地从家里出去后很快地去见另一条美人鱼了。她想不明白大鱼是怎样一个人,她不想了,发生的一切就当是自己做的一场噩梦,让它永远地过去吧。
大鱼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江水冲到离险滩很远的下游了。他想着小鱼现在是否安好?他记得自己用尽全身气力把小鱼刚推进湖里的后,一个巨浪打来,精疲力竭的他立即被卷走。看着自己几乎全身流血的伤口,加上更加恶化的病情,他感到属于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大鱼觉得必须向小鱼有个交待,不然就是死也不能瞑目。想到这里,他又跌跌撞撞地朝湖泊游去。
半个月后,小鱼完全康复了,可她再也没有了快乐。她曾多次试图再回到以前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可现实是,无论什么事物,一旦跨出那个时间,就像险滩的流水一样永远不能再回头了。她深陷在对大鱼的爱恨交加的泥潭里难以自拔,她一会儿想大鱼不爱她,一会又觉得大鱼是爱她的,就这样,小鱼整天思前想后、神魂颠倒。
有一天,她忽然听到那个熟悉地令她窒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小鱼,小鱼。”声音特别小,她以为是在做梦,马上痴迷在了这一梦幻当中。然而,声音再次响起,不是做梦,是真的!小鱼循声望去,什么也没看见,却发现自己又一次不知不觉地徘徊在险滩边缘。正当她疑惑不定时,她猛然发现大鱼被卡在一个石缝中间。
“你怎么在这里啊?”情急之下,小鱼忘了对大鱼的哀怨也忘了急流的凶险冲向大鱼。
“你救不了我。”大鱼立刻示意小鱼别过来。
小鱼心痛地直哭:“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
大鱼吃力地说:“这是我费了好几天的功夫才成功地把自己卡在这儿的,我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眼看就进湖口了,可每次都只差那么一点点,不把自己卡在这里,我就会被大水冲走,以后永远不会再见到你了。我知道我在这里多坚持一天,就多一份见你的机会,这不?我终于见到你了。”
小鱼早已泪流满面:“你这是何苦呢?你有你的世界,你完全有理由可以不来找我啊。”
“你就是我的世界,我们是同类,我的家乡在青藏高原上的尕海湖里,那儿的水和这里的一样清澈,草和这里的一样翠绿茂盛!”
“什么?”小鱼一脸愕然地望着坚定地说话的大鱼。
“是的!”大鱼再次用毋庸置疑的语气重复。
“青藏高原?那个我们一辈子也到不了的地方”小鱼像梦呓。
大鱼缓慢而又肯定地将他的身世遭遇和所有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说给了小鱼,还没等小鱼从巨大的悲悯中回过神来,弥留之际的大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咬住一枝从水面上垂下来的树枝,一片树叶从树上飘落在水中,大鱼知道那不是风的追求也不是树的不挽留,那是树叶自己选择的另一种生命的开始。大鱼用含混的声音问了一句“下辈子,你还爱我吗?”便溘然长逝,脸上挂了一丝满足的微笑。
“爱!爱!爱!”
小鱼凄厉的回答回旋在静静地湖面上空,可惜大鱼再也听不见了。
小鱼悲怆欲绝,默默地守候在大鱼对面,她的泪水不住地流着,但没有人看见她哭,因为她在湖里。
她在万念俱灰中等待着一个结果。
一年过去了,大鱼变成了一堆白骨,小鱼冒着被冲进险滩的危险终于小心翼翼地把大鱼从石缝里拉了出来,弄出大鱼齿缝里的树枝。她像宝贝一样把大鱼抱在怀中,口中喃喃地说道:“哥哥,我终于可以拥你入怀了!你生前替我把什么都想到了,就连最后你走的时候,都在为我考虑。你死命咬住树枝,就是怕你变成白骨后石缝卡不住你被水冲走,我会不顾一切地去追你而白白送死。你不告诉我你的病情,是怕我舍了性命也要陪你去医治。哥哥,你为我考虑得太周全了,可有一样你没有想到,你为了向我表白我们是同类说出了你真正的家,其实是不是同类重要吗?你的家才是让你真正孤独和忧郁的原因,你自小被洪水冲进海洋,虽然适应了大海,但你的心底始终忘不了你的故乡你的家,你从大海来到这里,正是无意中在解心中的谜团。哥哥,你生前没有完成的心愿,妹妹替你完成,我要带你回你真正的家——尕海湖。不管前途如何凶险,不管能不能最终到达,我都会和你在一起,共享你儿时的梦想和来生的祈愿。”
小鱼背起大鱼的尸骨,头也不回地朝着青藏高原的方向溯游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