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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贤不明就里的拉住一位小厮询问,由他持棍的模样推测必定有闯入者。
“活菩萨,您的话真灵哪!”小厮的眼中马上燃起崇拜的火花,和庭院中到处可见的火把相互辉映。
“我?”咏贤觉得莫名其妙,她究竟说过什么?
“是呀,两天前您不是才告诉老爷子说龙蟠今儿个会来吗,怎么您给忘了?”真不愧是天上的神人哪,说一是一,准得不得了。
“是吗?”她喃喃自语,怎么也想不到原来那天孙大人问的就是这档事。
当时她没听清楚,否则绝不会任由自己这张乌鸦嘴乱说话,也不会在不知不觉中害了龙蟠。“那么捉到龙蟠了没有?”咏贤尽量平静的问,她再冲动也知道此刻不是声张的时候。如果他不幸被捉到,她得想办法救他。
“没捉到,不过,守卫们倒看见好几个穿著相同的影子,因此大伙推断龙蟠可能是一个组织,而不是之前大家所认定的是由一个人所为。”小厮说得好不得意,而后才想到他面对的是一个神人。“我真笨哪!”他敲敲自个儿的脑袋。“活菩萨一定早就如道了,瞧我!”说完顺便掌掌嘴,赔不是。
“没没关系。”听到这里,咏贤才放下一颗原本提得老高的心。不过,她的脑中马上又浮现出另一个问题。龙蟠居然是一个组织,这么说来,一直自称是龙蟠的黑衣人必定是他们的首领啰。如果她的推断没错的话,那么这个组织的成员可能会有哪些人?
今晚的新发现像是新大陆一般引领咏贤激活休息已久的逻辑推想能力,她不断的思考这个问题。
***
“展兄缺席?”魏岂详随意的瞅了一眼,首领的位子此刻正空荡荡。
“缺席也好。”许重仁不满的哼道,对于展裴衡近日来的表现失望透顶。
“或许咱们该考虑换个首领,他已经不再适合当咱们的头头。”
在场的兄弟都不说话,因为他们知道这话不无道理。展裴衡最近下手婆婆妈妈,有时甚至出手阻止他们干掉那些反抗的人,完全忘了他们组织龙蟠的目的。
魏岂详也不说话,只是眉心深锁的看着在场的兄弟。他并不喜欢杀戮,但有时杀戮却是必要的。他们个个身分特殊,随便一个被发现都是大事,轻则赔命,重则殃及全家。在众多被害人的势力之下,他们绝不可能轻易脱身,更何况他们其中不乏本身就是龙蟠的受害者,他们的父兄也不可能饶过他们。
“先不谈这个。”魏岂详决定先不谈这个敏感的话题。毕竟大伙合作多年,尤其展裴衡又是具组织的发起人,说撤换就撤换未免太伤感情。“咱们先来讨论昨儿个的失败。”这才是当务之急。说到这个,兄弟们就一肚子气。原本应手到擒来的任务,却莫名其妙的失败。他们万万没想到孙府居然早有准备,要不是他们手脚敏捷,早就被捕了。
至今他们们想不透到底是谁走漏风声,莫非是缺席的展裴衡?
“会不会是展兄”其中一个人说出他的疑问,却被魏岂详挥手打断。
“切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展兄不是这种人。”何况这么做对他并没任何好处。
“那么,消息是如何走漏的?”大伙不解,魏岂详却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再等等,待会儿自然会有答案。”他抬抬下颚要大家注意茶楼底下的动静。这就是他当初为何会提议将步升茶楼选为聚会场所的原因。步升茶楼位于建邺大街的正中央,茶楼底下人潮众多,各种小道消息、各府闲谈趣事都会集中这儿被人拿出来讨论,是打听消息的最佳地点。
“魏兄葫芦里卖的是哪种膏葯还真难懂哪。”他的思考的方式硬是跟人不同。
“嘘。”魏岂详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大伙马上安静下来,竖起耳朵聆听茶楼底下的声音。
果然原本就相当热闹的大街在卖胭脂小贩的开堂说书下瞬间如同炉上的开水般沸腾。
“听说了吗?听说了吗?”卖胭脂的小贩叫得好不兴奋,四周的人也跟着喧哗不已。
“你是说昨儿个龙蟠差点被捕的事?”其中一个听众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对胭脂小贩兴奋的表情有些不以为然。“去,瞧你兴奋的。龙蟠可是义贼,是位大善人哪,他被捕对城里的流民、乞丐都是坏事,你兴奋个什么劲,不怕遭天谴吗?”
听到这里,茶楼密室里的龙蟠成员都轻轻的笑出声,不过接下来的讨论却让他们即刻闭嘴,个个面色凝重。“我我哪有!”胭脂小贩连忙反驳,脸色涨红。“我只是为龙蟠担心而已。听孙府的下人说,龙蟠不是个人,而是一个组织,昨儿个出现黑衣打扮的人不只一个,有好几个呢。”
这可是第一手消息呀!饼去众人均认为龙蟠的义行只是一人所为,没想到竟会是一个组织。
“还有呢?你还打听到啥没有?”这会儿大家的好奇心全被勾起,个个抢破头打破沙锅问到底。
“当然有。”胭脂小贩回答得可神气了。“我还听说,孙府这次能趋吉避凶,完全是住在他们府上的活菩萨显灵。据说是她告诉孙大人龙蟠会在昨儿个有所行动,才让孙大人逃过这一劫。你们说,这活菩萨灵不灵?每次都让她说中。唉!”最后这一声长叹不知是为龙蟠哀悼还是为自个儿没能力供养活菩萨感叹。总之,他的哀叹马上又引来更多讨论。
“是啊,上回天狗吃日的事也料得准准的,这回又唉!我要是有能力,也想请她来家中庇佑,包准能保佑我全家大小平安。”
“是啊,是啊。”
七嘴八舌的采讨声不绝于耳,听在茶楼上这群人耳里却有如丧钟。
“捉到凶手了。”许重仁露出欣慰的表情,闪亮的眼眸中带着一股不寻常的狂热,像是在寻求支持者般询问在场所有的兄弟。
“魏兄,你说咱们该怎么办?难道任由那乌鸦嘴继续胡说八道下去?要是她每回都料到,那咱们还能不死吗?”原则上他是不怎么相信那丫头的本领,不过种种迹象显示,她不是中邪就是有老天在帮她,连他都开始怀疑她是不是上天派来跟他们作对的。
魏岂详不想做出决定,但许重仁说得也有理。万一她真的百发百中,那么龙蟠就完了。
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他万万没料到将她调离展裴衡的结果竟是惹来这么大的麻烦,当初真该杀了她。“好吧,今晚就动手。”他叹口气说出他的决定,众人一致点头。
在热烈讨论的当儿,谁也没注意到隐藏在密室入口处那具高大的人影,眼里正闪烁着一股不下于他们的决心。
***
没有月光的夜看起来是如此晦暗,漆黑得如同死亡时的布幕,隐约散发出一股腐败的气息。
对于展裴衡来说,龙蟠此刻的结构就如腐肉上的蛆,贪婪的吞噬着每一个挡住它去路的步行者,他从不知道这个由他一手建立的组织居然堕落到要杀一个弱女子的地步,只因为她的无心。
他一点也不相信咏贤是所谓的神人,她只不过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人罢了。由她过去所提到的,他判定那个世界和他们的极为不同,或许能取得更多他们无法理解的讯息,但也仅此而已。他从没料到他的一时私心竟会害她有生命危险,他应该早早送走她才是。
如今,他将为他的自私付出代价。今晚他若是阻止不了兄弟们的暗杀,那么咏贤将送命,他生命中的清风也将消失,而他,也不会苟活。
他静静的守在通往孙府的路上,对于即将到来的争战,内心可说是五味杂陈,脑中浮现的净是过去那些年和兄弟们并肩作战的片断。他知道过了今晚,一切都将不同,也许从此不再有龙蟠,也或许他会被排除在龙蟠的名单之外。
无论如何,这些都不重要了,对他而言,能够守护咏贤才是最重要的事。
他和她之间总有一股难以解释的联系,并非人们口中的天生注定,反倒是更像多年之后的牵扯。自她从天而降的那一刻起,他即感觉到这份联系,难以理解,却千真万确。
他摸摸放在腰际的牌简,总觉得它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上回满月时它还动了一下,要不是他及时捉住它,恐怕早就不知飞到哪个角落去了。
你的牌简是我回家之路。
他想起咏贤那张哀怨渴望的小脸。当时他基于私心硬是留下她,如今呢?他是否还有机会将牌简交给她,然后闭上眼忍着心痛感觉她离去?
辨律的马蹄声划破寂静,也划破他抽痛的心。祈祷了千百回,结果他们终究还是来了。
他不疾不徐的由阴影中站出来,神色镇静异常,恰巧和马上的人们呈现强烈对比。
“展兄。”魏岂详先是有些惊慌,而后随即镇定下来。由对方的脸色来看,他泰半已经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
其它的人静默不语,他们没料到展裴衡竟会知道他们的计画。
“你若是还把我当兄弟,就放过咏贤姑娘。”展裴衡也不啰唆,直接切中要点。“你若还自认为是龙蟠的首领,就不该阻止我们除去可能的障碍。”魏岂详也不示弱,冷冷的提醒展裴衡不要忘了自己的身分。
“即使你口中的障碍是个弱女子?”展裴衡冷笑,无法接受他的歪理。
“我不知道你们竟堕落到对一个弱女子下手。”
“真正堕落的人是你!”许重仁再也憋不住满肚子气,他早想一吐为快了。
“身为组织的首领,你自己瞧瞧你最近都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痛苦,下手不干不净,你以为你面对的都是些什么人?你忘了当初咱们成立组织的目的了吗?”
“我没忘,而且我也没有忘记世族也是人。”他环视了众人一遍,无法相信他们自己也是世族。“当初我成立龙蟠的目的是为了贫穷的大众,而非寻找另一个杀戮的游戏场。如果组织的本质已经改变,那么当初成立的宗旨自然显得毫无义意。”
“展兄的意思是咱们是凶手啰?”许重仁冷笑,手中的利剑呼之欲出,魏岂详连忙挡下来。
“既然展兄和兄弟们的意见已经分歧,我想多说无益。”魏岂详决定速战速决,看来今晚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我只想知道你们到底卖不卖我这个面子,饶过咏贤姑娘。”他也懒得啰唆。
“很抱歉,咱们无法卖你这个面子,她非死不可。”魏岂详爽快的拒绝他的提议,正式宣告翻脸。“咱们并且一致决定你已不再适合当龙蟠的首领,我希望你马上交出令牌。”
展裴衡闻言大笑,眼前的状况是如此危急,他却荒谬地感到解脱。
“原来我已经被赶出组织了。”他笑到流泪,无法分辨这是兴奋还是心酸的泪水。“很好,我认了,反正会动手杀老弱妇孺的组织我也不想参加。我是个人,还有人性。”他深深吸一口气,暗自储备战力。他的武功虽是组织里最强的,但是组织今晚来了的三个人武功皆不弱,他若能活着回去就算是奇迹。
但是他拚死也得将牌简送至咏贤的手里。要不是因为他的自私,她老早就回到她的世界享受安稳的生活,更不会惹来杀身之祸。
“我会退出组织,但我不会给你牌简,更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咏贤姑娘死在你们的手上。”他狠狠的撂话,在说话的同时剑已出鞘。
“那么,就休怪大伙得罪了。”话一落下,魏岂详跟着下马,其它两人的动作也一样。
四个同样穿著的组织成员在这月黑风高的晚上当场翻脸成为死敌,似乎连萧瑟的寒风都同感悲戚,无情的吹在这几个人的身上。
忽地一阵刀光剑影,展裴衡右手一挥,格开许重仁的剑,左手射出一把小刀划中另一个人的右臂。那人大叫,伤痛使得他无力握剑,成为第一个退出打斗的人。
但难缠的还在后头。展裴衡接着痹篇魏岂详的攻击,屈身给对方的腹部一记重击,魏岂详是倒下了,却也造成展裴衡右手边的空档,等他猛然回神时已经来不及,但见许重仁的剑由下往上划破他腹与胸之间的肌肤,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他连忙射出另一把小刀,阻止许重仁的攻势,并且踹了魏岂详一脚,用剑在他的胸口留下一道伤痕。
他必须赶紧走。
展裴衡支起大量出血的身躯,挣扎的爬上其中一匹马的马背。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赶在其它人之前找到咏贤并送她回家。
短短的距离对于身负重伤的展裴衡来说有如丝路般漫长。他咬牙忍受身上传来的剧痛,拚命的策马前进。到了孙府,他想尽办法将自己弄上围墙,蹒跚的走至咏贤的房间,抬起沉重的手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打开房门,拿出腰际的牌简,将沾满血迹的牌简递给她。
“回回家去现在就回去”
随后他即像布娃娃般倒下,血迹迅速蔓延开来,一如咏贤愕然、红肿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