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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正浓,一股腐败的气味随风远远飘散开来。
是闻错了吧?这样的气味她只在一人身上闻到过,而不巧的是那人在几个时辰前毫无愧疚地想置她于死地。
“你生重病了吗?”黑衣少年压低声音说道。
“我曾料过我的生死,怎么料也料不到自己会活活饿死。”她气弱游丝说道,胃痛难忍。
“饿死最好!省得弄脏我的剑!”
她微张开眸子,又闻到那股奇异的味道。明明肯定聂沧溟绝不会前来救她,为何一直闻到他身上味道?难道她饿到出现幻觉?
她一向挨不得饿,一饿就无法思考,如今她脑子一片空白,如何使计逃出生天?好难啊。
“我不行了”她倒向冰凉的石地上,粗砾的石块摩擦她的脸颊,四肢无力地趴在地上。“杀鸡焉用牛刀?反正我会饿死你就快走吧”
黑衣少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秀丽的侧面。
“你以为我会中计?我一走,你便大呼救命,封城门,让我逃不出去?”用力踢了踢她的腰,突然发现披风之下的身躯有些娇小。
“我没见到你的脸,要如何认人?不如你将我绑在此地,等人发现我之后,你也逃之夭夭,不也皆大欢快?”
“你想得美!我要杀尽天下贵族,我要他们也尝尝我的苦!”他低声叫道,忽然扯下面纱。
谭碔砆直觉将眼光掉开,不敢瞧过去。
“我叫殷戒!他们死前,都会瞧见我的容貌,我会让他们死得明白!”他攫住她的下巴,暗惊她肌肤细致柔软,硬将她的脸扳过来。
微稀的月光之下,谭碔砆的黑眸微微瞇了起来,瞪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的容貌异常的俊美。之前光看他的丹凤眼就隐约知道他生得好看,但没想到他好看得让人觉得恶心。
眉目之间带着阴柔,乍看之下非男非女,肤色微黑,但无损他五官的精美精美得极为刻意?明知这不是易容,是他天生的长相,但总给她一种错觉,他的容颜像是分别挑出最美的器官组合而成。
如果她说,她想先去吐一下,不知行不行?
“这都是你们搞的鬼!”他忿恨说道:“如果不是你们玩那种可笑把戏,为何有咱们的出生?”
啊,她是饿极无法思考,但连上天都存心给她机会了,她不利用,就真枉叫碔砆了。
她的冷汗仍在流,眸子却呆滞地眨了两下,气处道:“小兄弟,我才十八还不致于到生下你的年纪。”
殷戒呆了呆,脱口:“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你在说,你是无辜的可怜人我也是啊!难道你不觉得我其实长得也很特别吗?”
是有一点特别,明明是男孩子,长得清丽不谈,连身子的娇弱都与女子无异。殷戒怀疑地瞪着她。“你是官”
“我确实是官,因为我比你聪明。”她微笑:“你以为杀了全天下的贵族有何用?上梁不正,下梁歪,今天皇上无道,就算你杀了所有贵族,借腹生子的把戏照样持续。我入京应试,是望有朝一日大振朝纲,重洗社会风气。”
殷戒哼了一声。“我没这么高的志向!”
“我明白,因为你是一介武夫,一辈子只能是一个躲躲藏藏的逃犯。”
“你说什么?”
“因为我够聪明,所以我懂得当官,以官欺人的滋味真有趣。哎呀,咱俩出生是一样的,但命运却不同呢。”
“谁要跟他们成一丘之貉!”他怒叫,拔剑相向。
谭碔砆不惧不怒,反笑道:“你想杀了你的同伴?”
“我的同伴不是你!”
“那就杀了我吧,反正我不知我爹究竟是哪家贵族,我娘也早遗弃我我原以为我寒窗苦读,当了官,造福百姓,不会再有像我这样的孩子出生,但人人依然笑我、依然欺我,我留世上又有何用处?你不如快刀杀了我,没有痛苦,来年我生在普通人家,过着普通生活”她含泪道。
她说的每一句都是他过往的回忆,如果不是相同遭遇的,又能如何得知呢?他咬牙,低声说道:“我恨呀”
“小兄弟,我引荐你入宫吧”她柔声说道。
“要我当太监?”他毕竟年少,提到宫廷,只想到除了皇帝老子跟公主外,就只有一群太监了。
她失笑。“谁要你当太监?你这样俊秀的功夫,当太监太可惜。人没有十全十美,我自幼身骨奇弱,所以不能习武;你一身好武艺,留着杀人太浪费。”
他闻言又呆了下。从没有人赞美过他,因为他的容貌太显眼,十人里有九人都能猜中他的出生,他的身体也烂了很久
“小兄弟,你几岁?”
“我十五。”他直觉答道。
谭碔砆突地伸出手指到过剑锋,留下一道血痕;他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她抓住他的手指也划下一道。
“你想做什么?”
“咱们义结金兰吧!我大你三岁,你为弟,我当兄。”
“谁要跟你”话未完,又瞧见她将彼此血流不止的伤口贴合。
“改命吧。难道你不曾想过脱离现在的生活?被仇恨蒙蔽你的心眼,就这样过一生?杀人只是图痛快,真正的胜败在最终,你不想让旁人瞧瞧你这样的出生能走到怎样的地步?”
“命岂能说改就改?你说得容易!”
“我说能改就能改!”她微笑道:“我是命硬之人,只要我说会改,连天也得服我。你跟着我,会有这么一天的!”
她的笑多自信满满啊!望着她的笑,他的心念动摇了。谁不想往上爬?但他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一生一世要窝在臭水沟里,她如跟他一样的出身,为何会有这样的自信?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彼此相贴的指头。
是他多心吧?竟觉流进他指头内的血好烫,缓慢而细绵地流到他的心肺之间,让他的五脏又冷又热,一时之间打起轻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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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痛死了。
胃痛、手痛、心也痛。
饿极所以胃绞痛;被绑的指头尚渗着血迹,伤口一动就痛;她的心也好痛,不是为他的遭遇心痛,而是心痛自己将伤口划得太大。
她一向少受伤,除了血难止外,她极不愿留下疤痕,这是她的怪癖。
她懒懒地坐卧在地上,半瞇着眼打量四周的景物。方才被掳来,不及细观四周,现在才发现自己处在假山之间,被假石的阴影所挡;从她的角度往前瞧去,能瞧见一方庭院。
“不是住户”夜深人静,远远传来吆喝声。她恍悟,低语:“是客栈!这小孩算机灵,懂得藏身客栈,他预备在此将我杀了,藏在假山之间,必要好几天才会发现尸首。而他将面纱拿下,换上普通衣服走出丢,任谁也不知他是谁”好险好险。
他见她饿得昏了头,搁下她去寻食物了。
伴下她,表示他信了她的说辞,但那只是表面,那孩子多半还是不信她的,只是他一时心软,找个名目放了她而已。
如果她够阴,就该趁此机会逃之夭夭,而非坐在这里等着他回来救济。
“他也算善良,比起大哥来好多了。我逃了,他依然徘徊在臭水沟里,直到有一天他杀人不成,反被杀了。”有点小聪明的人,多半爱自言自语。“可是我又不是开慈善堂,方才是权宜之计,认他为弟,只会给我带来麻烦。做人啊,还是得像大哥一样狠,才有生存之道。”正在沉吟之际,眼角忽然瞥见一抹影子。
一名黑衣人走进她的视线。
她以为是殷戒,正要探出头看看他带了什么吃的,忽觉此人身形不对,连忙躲进假山之后。
一股奇异的腐败之味又飘进鼻间。
她微楞了一下,连忙闭起嘴,将呼吸调浅,小心地从石缝间望出去。
那黑衣人轻步走到一间客房门前,倾耳聆听房内言语。他的侧面被黑布蒙住,但身形分明是
唉,她暗叹。考功名当官,才当几日官,日子就过得如此精釆,真搞不懂为何读书人都爱当官?
过了一会儿,房内之人似乎要走出来,黑衣人一跃到屋檐上。门板“嘎”地被推开,出来的是四、五名道士。
胃痛、手痛、心痛,现在还要加上头痛!
如果说,她此时此刻走出去,是不是就不必瞧见待会儿这黑衣人的狠心?
又是谁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什么福?此地分明是醉仙客栈,可恶!
“你们各自回房休息吧。”为首的道士说道:“明日一进宫,自有章大人引荐。若是得圣上欢心,将来为师受封,好处也少不了你们。”
“师父当今圣上祈求长生道,咱们可连什么是长生不老葯都没亲眼瞧过,万一”
“住口!”为首道士低喝。“长生不老葯,为师心里有数。明日谁敢胡乱说话,别怪我不曾警告过什么声音?”
屋檐上的黑衣人抽出匕首,一跃而下。
“有贼!”
他的手脚极快,直接撂倒了一名小道士。
好狠,即使原先已揣测他的个性几分,但亲眼目睹他杀人,心里震撼依是难以言喻。
“你是谁?”邵道士骇叫,连连退后,见他匕首刺来,急忙拂尘挡他。“救命救命,有贼啊”他喊道。
那一双锐眼凌厉地锁住他;匕首再刺来,划过他的腰际,他痛叫一声,将两旁小徒推向黑衣人,即往外跑去。
黑衣人见状,身手俐落地击开小道士,欲追向外面,耳畔忽然响起
“你你是谁?难道你也是强盗?”飞倒在假山前的小道士颤声道,指着假山里。
假山有人?黑衣人暗惊。疾步上前一刀解决小道士,回头向假山内望去,见到假山内壁贴紧着一人,瞧不清楚。
他微微侧开身子,让月光泄进假山,半瞇着眼注视那张阴影下的容貌,他顿觉错愕。
随即,他的眼里流露杀机,再度握紧了沾血的匕首。
“我什么都没有瞧见。”谭碔砆虚弱地笑。抚着胃,暗恼自己极差的运
他上前一步,双目注视着她,杀意未减。
这一回,她是死定了。他的无情,她见识了!恐怕在他眼里,除了家人外,其他人都能为国牺牲,自然也包括她了。
原以为逃过一劫,现在又来一劫,她的命好苦,苦不堪言。如果下了地府,她定要去阎王殿喊冤。
“阁下身穿黑衣、蒙面纱,也不曾吭声,任谁也瞧不出你是谁,更别谈与你素无谋面的我,何不放了我?”
斩草不除根,舂风吹又生,这个道理千古不变。他本以为她死,没料到她还活着目睹他的所为,趁此杀了她吧!
黑衣人举起匕首来,走向她。
汗滑落她的额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脱身之计;匕首的鲜血滑落,沾到她的衣袍,她忽地低叫:
“大哥,你当我真会说出去吗?”
斑举的匕首僵住,他半瞇着眼,哑声道:“你如何猜出的?”
“大哥,今晚正是杀人的好时机。你与章大人的话,我听见了,那些道士明日就要入宫,要杀他除了今天外,入了宫就难了。正好醉仙客栈附近又发生黑衣人绑架我,你预估明日一早会发现我的尸体,所以你假扮黑衣人,可以嫁祸那些少年,杀了那些道士,明日你以五府都督之身前来查案,怎会有人怀疑到你身上?”
他瞪着她,半晌拉下面纱,正是聂沧溟。他露出微笑:“你很聪明。聪明之人必会早夭,可惜你年纪轻轻就要去见阎王。”
“大哥,你真要杀我?”她的心跳如雷,又饿又渴又累,却又要对付这个难缠的男人,她可以预料若能痹篇此劫,她必会大病一场。
“杀人灭口,这个道理你懂。”
“难道你不曾怀疑我为何在此处?”
他一怔,马上怀疑是否有其他人在,但一瞧见她狼狈的衣袍与披风,他笑道:“你必是使计逃离,而后躲在这里,来不及回宫,怎会带人来?”
哎呀,他人能不能不要这么聪明?她暗恼,却也跟着苦笑:“大哥好厉害,难怪朝中竟无一人看出你的本性。”要笑,大家一起笑,起码输命不输阵。
他慈悲笑着:“来年,我为你上香便是。”
她叹了口气,闭上眸子。
她不懂武,逃不出他的手掌。再度举起匕首,她是如此的瘦弱,一刀必能毙命,由他亲手解决她,不怕她再复生。
匕首往她心窝剌去。她忽然说道:“大哥,再这样下去好吗?独自沉沦,无人分担。你一直想为天下人谋福,却因圣上尽信小人而无用武之地,你戴上面具,周旋在奸臣之间以求便利为民,你的本性未变,心里却开始住了一个魔鬼。”
匕首在她胸前停下。
她微微张开眼,手心是汗,几乎要虚脱了。
“大哥,你对杀人习以为常了吧,即使无辜如我,你也因为借刀杀太多人而不再有真正的怜悯,你狠得下心杀我,因为你的良心渐弱。”
“你倒是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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