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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猪岛小说网 www.zhuzhudao.org,最快更新风信子最新章节!

    盼妮扬声叫:“爹爹,妈妈。”

    我沉声喝一句:“下来!”

    她下马,牵着马过来“眯眯好不好?”她问。

    “你是怎么来的?”我问。

    她理直气壮地挺挺胸“马可哥哥带我来的。”

    宋二在一边低声说:“这闯祸胚。”

    盼妮说:“马可哥哥开好飞机,我想不来可是白不来,在家一个人怪闷,于是便跟着他。”

    老婆连忙拉着她:“你怎么又骑马?”

    “有马可哥哥在,我不怕。”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老婆问。

    “他一回来便找到我们家,说要上纳华达州,问我跟不跟他,既然你们也在宋家牧场,我于是便乘马可哥哥的飞机来了,马可哥哥的飞机只有两个座位”盼妮叽叽呱呱的说个不停。

    老婆还想责备她,我以眼色阻止。

    宋氏全家人的魅力都非同小可,况且盼妮也不算做错什么事。

    盼妮说下去:“马可哥哥刚自‘冰火岛’回来”

    我问:“冰火岛?”

    “是呀。”

    “什么叫冰火岛?”我问。

    这时我看到,两个年轻男人骑在马上,带着七八匹空马向我们这方面奔驰过来,然后一起勒住马头。

    我跟瑞芳说:“此情此境令我想起万宝路的香烟广告。”

    “你真会譬喻!”瑞芳看我一眼。

    马上一个是中国男人,另一个是金头发的外国男人。那中国男子我一眼看去就知道是马可,他有他三个哥哥的一切特征,可是不知怎地,漂亮得令人吃惊,唇红齿白的一个美少年。

    瑞芳忍不住“唉呀”一声,向我投来“怪不得”的一眼怪不得盼妮。

    马可跃下马来,跟我们招呼:“季先生与季太太?我是马可。”

    盼妮说:“这是我爸妈,这是马可哥哥。”

    瑞芳说:“胡说八道,你这么称呼,宋先生他们岂不是都成我们的晚辈了?”

    宋二沉着脸看牢马可。

    马可笑说:“二哥,你看r先生这些新马如何?还过得去吧。”

    那个金发的r先生也下马来向我们招呼,我只觉得他面熟,不知在什么地方见过的。

    宋老二用国语低声问马可:“你回来干什么?”

    “买点装备。”马可用英语“下次r与我

    同去。”

    r的金发闪闪生光,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阳光般的微笑,他说:“马可约定我到‘冰火岛’去看极光。”

    我听得目停口呆,瑞芳与盼妮则一脸心向往之的神情。妇女们!我很妒忌,妇女们是最容易见异思迁的,这两母女平常也对我崇敬有加,现在却这般嘴脸。

    宋二说:“我们进屋子再讲,别站在门口招呼朋友。”

    一行人到屋子坐下,我与瑞芳才有心情好好的观赏这幢牧场房子。

    屋子全部美国早期风味,不少装饰借用印第安人的手工艺,木制墙壁上挂着印第安著名酋长的油画肖像,古朴趣致。

    盼妮说:“听说印第安人剥头皮的”

    马可向她瞧一眼,她顿时不出声。

    我们喝着新鲜香喷喷的咖啡。盼眯在楼上客房睡觉。我与瑞芳至此才有一种度假的愉快感觉。正式介绍以后,r照例提起那本长江与我,客气一番。

    r对马可笑说:“我最希望跟你赌一场沙蟹,好让你把这座房子连牧场一起输给我。”

    马可仰起头哈哈的笑,神采飞扬。他说:“二哥,我与r到后面去看马,你们好好的谈。”他把手放在r的肩膀上说:“你自己那幢‘日光舞’难道还不够舒适?”

    盼妮说:“我也去。”她站起来。

    老婆阻止她:“盼妮。”

    盼妮只好又坐下来。

    马可与r离开书房。

    宋二叹口气“我这个弟弟任性得紧,真是咱们心头上一块大石。”

    我心中忽然灵光一现“‘日光舞’!那人是电影明星rr。”我说。

    端芳白我一眼笑:“真是乡下人,见到电影明星就乐得那个款儿,出不了大场面,以后到哪儿都不敢带你去。”

    我很尴尬。

    宋二也笑“这怪不得季兄,r确是大明星,而且气质很好,又不爱宣传。”

    我问宋二:“什么叫‘冰火岛’?”

    “说来话长。冰火岛是马可给的名字,其实没有这回事,那是一九六三年十一月十四日冰岛附近突然”

    我说:“啊!译尔西岛,北大西洋海底火山爆发后形成的新岛屿。”

    “嗳。”宋二说“马可在那个岛上做研究工作已有三年了,很少回来。”

    盼妮奇问:“整年累月价在北极生活?”

    “有时出来办食物与仪器。”宋二说“过去三年内,他在译尔西发现了四种植物与十八种苔鲜。学校派他去是因为核能方面的事情,他却呆了下来,把这个长一点三米的小岛一寸一毫都研究得清清楚楚。他孩子气,又爱看武侠小说,硬叫这个岛为‘冰火岛’。”

    盼妮笑“我也看过这套小说,宋二叔叔。”

    我说:“宋二是‘叔叔’,宋四却是‘哥哥’,你怎么混叫?”

    盼妮并不理我。

    “r的牧场就在这旁边。”宋二说“三言两语,他俩便成了好友。现在r要跟他到冰火岛去看极光,马可拍摄的极光纪录片是著名的。”

    盼妮又抢着说:“我也要看。”

    我说:“你什么都插一脚。”

    瑞芳这时候开口:“马可什么年纪了?”

    “二十五岁。”

    瑞芳说:“哦,那还是个孩子哪。”

    宋二笑笑。

    我欠欠身“宋兄你是个忙人,不必应酬我们,打搅过度”

    宋二打断我:“季兄,大家自己人一样、何必再见外客套?”

    宋二笑“马可在这里,我非盯他不可。顺带也休息几日。”

    瑞芳说:“我看到窗口上种的风信子花很好看。”

    宋二说:“我带你出去看,嫂子有兴趣?”

    瑞芳笑“我闲时种兰花。”

    宋二说:“兰花是更难了,简直是艺术呢。”

    “风信子花照例没有香味,”瑞芳说“可是我却闻到清香。”

    宋二有点高兴:“我略略改良了品种。”

    瑞芳诧异“这实在太难得了,倘若兰花也能够。

    盼妮上楼去看妹妹,我则跟他们走到园子。

    花园草地上停着一辆跑车,我一见便心跳,不禁失声:“它在这里!”

    宋二转过头来叹气说:“不错,是马可的杰作。”

    我忍不住走到那部车子面前去,嘴里犹自喃喃说:“它在这里!这一部一九三九年的平治五00k,是全世界出售价格最高的车子,姬斯蒂拍卖行在去年以四十万美金成交。”

    宋二说:“马可弄到这部车子时给老大狠狠的责骂过,家父早已把他纵坏,这人现在完全不试曝制。”

    我说:“这部车子多少人梦寐以求。”

    宋二说:“马可所有的车子都是vintagecars,家里就数他最会享受。”

    我默默看着心目中理想的车子:八气缸,一百六十匹马力,重两吨,时速可达一百七十六公里。去年拍卖时由蒙纳哥一位无名氏以长途电话投得,我做梦也没想到得主是中国人宋马可。

    真是的,人家是中国人,我也是中国人,我还老以为我在光宗耀祖呢,谁知与人相比,不过是个江湖卖假葯的郎中,真是羞愧。

    那边瑞芳正与宋二在研究花卉。

    我听得瑞芳说:“香石豆兰有磨碎杏仁的香味,萼片近透明白色或淡绿色,但这风信子也具杏仁香”

    我吸进一口新鲜空气,叠着手仰看天空,始终弄不清楚宋家的来龙去脉。不过做朋友何必查根问底,人家这样厚待我们,难道还不够交情?

    我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那夜我们一起晚餐,吃的是标准美国食物,如同置身十九世纪的美利坚合众国。

    马可说:“季兄,r看过长江与我,认为可以改编成电影。”

    我拱拱手:“别取笑我了,怎么能够!”

    马可说:“为什么不呢?既然r有这个意思,你们不妨谈谈。”

    我笑“我这本书你道是怎么写成的?实不相瞒,靠林语堂的汉语词典。”

    马可笑“我不相信。”

    宋二也笑“季兄最会说笑。”

    我说:“怎么不是,那本词典包罗万象,像‘撮鸟’一词都被译为‘在性事上无能之男人’什么都找得到。”

    r也笑“季先生的小说,我倒是读得津津有味,不过拍起电影来,出外景是困难一点。”

    我不服气,为自己的小说辩护起来“除外景不算,男主角也难找。”

    r说:“有我,”指指胸口“有他。”指指马可。

    马可说:“我对演戏没兴趣。”

    “中国人瞧不起戏子。”r微笑看着我“是不是。季先生?”

    我只好点头“是有这个说法。”

    r说:“中国人想法最奇怪。

    我又问:“即使男主角有了,女主角呢?”

    r非常诧异“女主角?季先生你没见过宋榭珊?”

    “宋榭珊?”我愕然。

    瑞芳提醒我“宋太太。”

    “哦。”

    宋二与马可两兄弟都不出声,我很机警,连忙转变话题。

    我说:“赚有足够的生活费之后,我也会很乐意到‘冰火岛’去住上一年半载。”

    盼妮问马可:“你不觉得寂寞?那里除了实验室又没有人烟。”

    “寂寞?”马可微笑“在人群中才往往最寂寞。”

    听了这样的话,也不能说他只是个被宠坏的大孩子。

    宋二却说:“为赋新词强说愁。”

    马可说:“不,在冰火岛我不寂寞。九月份开始下雪,天空时时刻刻都那么瑰丽,大地是那么神秘,想一想,这块新土地在一九六七年六月才长出第一株植物,原始的荒原”

    盼妮听得沉醉。

    “金钱倒不是主要因素,”马可说“我们团员中不少是受薪阶级,他们赚够一年的费用,便自由快乐一年。最主要是兴趣,很多富家子翟篇部劳斯莱斯已是终身目的”

    宋二说:“马可,话别那么多。”

    马可问:“不是吗?事实不是如此吗?”

    这顿饭吃得极之和睦开心。

    第二天,我们就带着两个女儿回纽约。宋二没有陪我们,但是我们乘的是宋家那架喷射机。

    一路上盼妮念念不忘的便是宋马可。

    瑞芳向我丢一个眼色。

    我只好说:“盼妮,马可是你爸爸的朋友,是你的长辈,你别想到别处去了。”

    盼妮说:“现在这年头的男孩子!在美国英国住的都是黄皮白心,直以为姓宋的就跟宋太祖是同宗;香港那一群只晓得在钱眼里钻来钻去;八百年也碰不上一个宋马可。”

    瑞芳说:“怎么,才认识人家三天,就看上人家了?”

    盼妮不出声,两颊红粉粉,一副兴奋的样子,情窦初开,少女情怀毕露。

    我叹口气“你看中人家,人家未必看得中你。”

    瑞芳说:“不是我争着自家女儿,我看宋马可也是个大孩子罢了,还看武侠小说。”

    我们回到纽约的家,才发觉这次大观园之游足可令我们谈论三日三夜。

    盼妮爱上了马可,像少女们爱上流行歌星,日日夜夜,睡里梦里都念着马可。

    当然,我承认,马可是个最最吸引少女的年轻人,他富有,漂亮,见识丰富,又有麻省理工物理科博士衔,哪个少女不愿意跟他到“冰火岛”去观赏极光?比起他那种玩意儿,上欧洲到巴黎简直幼稚无聊可笑。

    盼妮说:“马可是探险家。去年他爬法属亚尔卑斯‘吐朗’峰,差点没摔死。当时七人丧生,一人失踪,那人就是他,救援人员要凿穿一堵冰墙才能抵达他坠下的地方,那时候坡上的人先跌下来,与较低的爬山者相撞,一伙儿摔下。”

    我说:“敢情好,事后他有没有写一篇稿子,投到读者文摘去?读者文摘最喜欢刊登这种多灾多难的题材!”

    “爸爸!”

    我妒忌。以往我女儿最崇拜的人是我,现在我一点地位也没有了。

    盼妮不满:“妈你看爸爸这样子,太不合作了!”

    瑞芳叹口气“我只希望宋医生能把盼眯医好。”

    “宋医生也是一个英俊的男人。”我提醒她们母女俩“你们怎样偏心,不提起宋医生?”

    盼妮说:“宋医生像一尊大理石像,你们觉得没有?好像没有什么生气。”

    我不做声。盼妮的直觉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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