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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纯熟地将车子停进路旁的停车格,往后闲适靠向皮面椅背。“我刚刚听到的,是抱怨吗?”
“你可以自己去想。”她闭上眼睛,没有急着下车的意思。“对了,我一直觉得很好奇,你当初是怎么找上我家的?”
她说的,是指他第一次按她家的门铃,要回傻蛋的事情。“命运。”“你是命运给我的礼物吗?”
他笑。“你说呢?”“命运带来的,通常是不太好的礼物。”
“很悲观的说法。”
“很认命的说法。”她深吸口气。“好吧,既然我们今天没有继续在床上打滚的计划,我要先上去了,明天还要上班。”
他伸出手,将作势要开门出去的她拉回身侧,温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细长的眉扬高,灵活的大眼静静睨着他,等待他的解释。
他贴近她小巧的耳壳,轻轻吹气,低声笑。“你会酸。”
她的脸会意地涨红起来。
他压下大笑的冲动,避免伤害到她的感情。“所以,我们改天再继续到床上打滚。”
她扬高头,伸手拍拍他的脸颊。“再说喽。晚安。”
说完,她滑溜地钻出座位,头也不回地走向公寓门口。
和夏行权交往的时间,出乎她意料的久。
从四月到现在,已经将近四个月的时间。这当然不是他维持最久的一段关系,却已经远远超过她的预期。
看向床上沉睡的情人,让她用来当作枕头的左臂伸展,雪白的床单半掩住健硕的胸膛,浓密汗湿的黑发散落额前,睡眠中放松的表情替成熟的脸庞添了一丝难得的稚气。
她觉得困惑。他还没有厌倦吗?
或者,更重要的是她还没有厌倦吗?
他是每个女人梦寐以求的完美情人,温柔、慷慨、幽默,有一张受到上天眷顾的英俊脸孔,和一副宛如大卫像般结实优雅的美丽身体。
和他在一起很好、很愉快,每一天都像梦一样的浪漫。她不觉得自己有任何可以抱怨的地方,只不过以一场游戏来说,这场游戏拖得有点太过久了。
她很清楚,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到头来还是会想找一个人一个同样普通的人,一起谈场认真而务实的恋爱,然后结婚、然后生子育女,然后一起携手老死。
而夏先生,绝对不是这种所谓“认真”的人选。
她扮个鬼脸,看向米黄色的天花板,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搞什么。她不爱他,这是很可以确定的,也没有打算跟他一辈子长相厮守凭她这种平民百姓,想绑住这种出身豪门的花花公子?她还没有失去理智到这种地步。
所以,跟val纠缠太久,似乎不是明智的作法。
糟糕的是,她却找不到一点想要结束的感觉。
隐约听到手机的铃声,她看向似乎没有被惊扰到的男人,轻巧地翻身下床,抓起散落在地板上的内衣和他的一件白衬衫,从手提包里翻出手机,悄悄走出卧室。看到荧幕上许久不见的号码,她愣了一下。
“喂?”“千千树?”他的声音有点迟疑。“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她叹气,一边用单手穿上内裤、扣上衬衫扣子,一边伸手拍拍跑到身边凑热闹的傻蛋。“最近过得好吗?”
“嗯,还还不错。”游建平愣愣地回答,然后安静下来。她忍不住笑。这根愣木头,一点长进也没有,打一下、动一下。“游爸爸跟游妈妈呢?最近怎么样?”
“也都不错。干树”他迟疑一下。“我妈很想念你,常常把你挂在嘴边。”
小狈看着她笨拙地用单手扣扣子的动作,以为是什么新鲜游戏,一直想凑上来看个仔细。她干脆放弃了剩下的几颗钮扣,将傻蛋抱上自己的大腿。
“有空的话,我会去看看游妈妈。”她随口承诺,知道自己不太可能真的付诸行动。
去探望已经分手的男友家长,算什么呢?就算她和游建平交往了将近十年的时间,已经和游家两老非常熟稔,但毕竟不是自己家人,她这样去,难免瓜田李下。就算旁人不会觉得奇怪,她也必须考虑游建平那位女朋友的心情。
游建平是好人,提出那个决定,他也经过一番挣扎。为了让两个人好过,分手的时候,她已经决定,既然要断,就断得干净。所以这一年半来,她一直没有和前任男友联络,有一部分也是基于这个理由。
“那你呢?”“还不错。”她轻快地说:“老板帮我加了两次薪水。去年我还趁着年假,跑到北海道去看薰衣草。你记得吧?住的就是我们一直说要去住,却没有去成的那间民宿,真的很棒呢!我们以前没有去成真是可惜。”
“嗯。那那很好。”男人讷讷几声,又沉默下来。
熟悉的反应,她忍不住心软了。“建平,你今天打电话来,有事吗?”
“啊对,千树,生日快乐。”
她翻白眼。“游建平!我的生日已经过半年了!”
她可以原谅他甩掉她,却没有办法忍受他不记得她的生日。
十年。要是他可以只花一年半的时间,就把这么重要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她一定会天天在家里扎小草人诅咒他。
他沉默两秒,才闷闷地说:“我我知道,可是我那个时候没有打电话给你,现在当然要补祝你一声生日快乐。”
她知道,他就是这个样子。一板一眼,严肃古板到教人抓狂。又叹一口气。“好吧,生日快乐。然后呢?”
“我我听说你最近在跟别人交往。”他又顿一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那个人对你好吗?”
她安静下来,许久,才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千树,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你长得太漂亮了,记得要多注意一下别人的居心,有些男人、有些男人”他的话尾突兀地消失,似乎无以为继。
所以,他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她闭上眼睛,只感觉到空虚。“我知道。”
这么关心她,又有什么意义呢?他和她已经没有关系了!
深吸口气,她打断他还来不及出口的话:“建平,你不要担心,我已经二十八岁了,又不是小孩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他踌躇半晌,似乎还想说什么,终于还是叹口气:“我知道千树,你一向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我只是有点担心,你不要生气。”
她闭上眼睛,忍住突然要泛滥出来的泪水。她没有生气,她从来没有办法对他生气,她只是觉得有点伤心。
他又说了什么,她没有仔细听,只是随口敷衍,然后按下断话键。
她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湿润的触感沾上脸颊,她张开眼睛,看见一双熟悉的友善眼睛。小黄狗猛摇尾巴,伸出舌头,冲着她直笑。
-她露齿笑,将小狈深拥人怀里。“没事没事,傻蛋,姐姐只是有点恍惚。以前的男朋友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黄狗“汪”地一声叫,一贯老实地附和她的说法。
”一个花花公子为什么会成为花花公子?”
他挑眉。“pardon?”
“他们说,不要为了一棵树放弃一整片森林。”她微微笑。“所以才会有花花公子这门职业出现。”
他看着她,不太明白现在话题的走向。“那是一种说法。”
“那你呢?vsl,你为什么会成为花花公子?”
“我喜欢女人。”
“喜欢一个女人?一群女人?或者,只是单纯地喜欢收集女人?”“这是某种试验吗?”
她闭上眼睛,舒适地靠着椅背。“不,只是好奇。纯粹求知性的讨论,你不必担心后面有什么阴谋。”
但是他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他喜欢美丽的女人、喜欢谈恋爱,而恋爱,只是为了享受过程的乐趣,当个性不同的两个人相处开始发生摩擦,乐趣消失了,自然不合则去。他从来没有立志成为花花公子。
“你问倒我了。”他笑。“我没有办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那么以后呢?你要以花花公子作为终生职志?””或许。也或许不。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
“啊,我忘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她勾起嘴角。“但是val,今朝醉过了,明天依然要醒来。你没有定下来的打算吗?”
他微微皱眉,警戒地瞥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看了他一眼,似乎察觉了他的想法,哧地一声笑。“放心,我没那么笨,不会妄想要飞上枝头当凤凰。我们只是在进行一段‘愉快’的交往,记得吗?”
他摇头,笑着掩饰自己刚刚明显的失态。“请原谅我。”
她摇摇头,转头看向窗外的夜。
今天的千树有些不同,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但一如往常地,他被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
她一直是这么做的,在两个人之间划下清楚的界线。她不去干涉他的生活,也不让他多涉人一点。
就像他之前说的,他们要进行一段“愉快”的交往,不涉及其它。她很确实地执行这一点。
最简单的例子,除了第一天晚上,她从来没有在他的地方过夜。不管多晚,她也总是坚持回到她的小鲍寓。而到今天为止,他都不曾得到邀请,上去造访她那个神秘的住所。
错过了第一次的机会,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定了下来,他就不想要去改变什么。
他不在乎。或者应该说,他以为他不在乎。
看着她望向窗外的遥远目光,他第一次对自己产生怀疑这样的关系,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惊觉到自己的想法,他摇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夏行权,你不是结婚型的男人,记得吗?
暗千树很好、很吸引人,但是你怎么知道这个看起来很好的傅千树,不会在交往过一段时间以后,突然露出另一个可憎的面目?到时候,悔之恐怕已晚。
所以,清醒一点,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好的女人,别他莞尔勾起嘴角,想起她刚刚那句评语。
别为了一棵树,放弃一整座森林。
车子开到她家的楼下,她开门下车,微笑着向他道晚安之后,转头走向门口。
看着她的背影,他突然起了一股冲动,打开车门,跟着她走到公寓铁门口。
正低头开门的女人似乎察觉到阴影,抬起头、侧首笑问:“忘了什么吗?”
“忘了这个。”他低喃,轻轻覆住她柔软的红唇。
好半晌,她深吸口气,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湿润的眼睛望着他,若有所思。
“千树”她摇头,只是笑。
突然间,他明白了这整个晚上她眼睛里那抹摇晃的水光代表了什么意思。“所以,你决定是结束的时候了?”
她伸出手,轻抚他的脸颊,拨开他落到额前的发,唇畔的笑意更浓。他却觉得有一股凄凉的味道。
cameover。
“行权。”她很少叫他的中文名字。在这种时刻叫,让他的心反而缩得更紧。“我在森林里玩得太久,久到差点要走不出来了。但是他们说的有道理,女人和男人不同,我们有生理时钟的限制,不可能永远陪你们玩下去。我想要小孩,想要有一个人陪我,陪我走完人生的旅程。跟你在一起很‘愉快’,然而这不是我想要的爱情。”
“我明白。”
“我只是一棵树而已,不能陪着你飞翔。我们好聚好散吧。”说完,她退后一步,掩上朱色的铁门,头也不回地走上阶梯。
他站在原地,许久,然后轻吁口气,转身离开。
八月的夜空,满天的星星,冷眼看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