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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拥月楼这天来了一个神秘的客人,锦衣华服、气度不凡,连阅人无数、见惯大场面的晴姨都极尽所能的巴结讨好,众莺莺燕燕们见到大鱼是不会瞎眼的,一个个娇声妩媚的往他身上靠去。但他无视周遭投怀送抱的群芳,指名要见拥月楼的花魁惜云姑娘。
又一个慕名而来的追求者!晴姨心中想着。
但是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一点也不盲从,如雕刻般的完美轮廓,子夜黑的头发和深邃的眼眸,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瓣,构成惊人的英俊脸孔,浑身散发出王者的气质,但他的神情冷傲,连眼神都是冰寒的。他漫不经心的态度中隐藏着一种深沉的张力和一股残酷的力量,看来就是习于权势和控制一切。
这男人和斌儿是多么相配啊!晴姨暗暗惊叹。
但她只能满脸堆笑的道歉:“真是不巧,公子。惜云待会儿要接待郡王府的何二公子,所以今天无法再接见其他客人。不过拥月楼还有许多姿色与云丫头不相上下的姑娘,公子可以慢慢挑选,我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
男子微微蹙眉,似乎不习惯被人拒绝。他丢下一张银票,上头的数字令晴姨看了不禁张大了嘴。
“我相信你能安排。”他冷冷的道。
晴姨盘算了一下,心中打定主意。
她必须赶紧派人到郡王府,就说惜云姑娘告病,无法接待访客。反正二公子的脾气甚好,就算日后让他知道原因,那也不打紧。
人善被人欺,她是吃定他的好脾气了。
晴姨召来总管交代完毕,态度恭谨的对贵客说:“小女生性冷漠孤傲,若有得罪之处,公子请勿见怪。”
她知道司徒斌儿对仗势欺人的不速之客总是没有好脸色,所以先说先赢,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免得他遇上斌儿的倨傲碰了一鼻子灰后,受了气回头怪罪于她。
那男子淡漠的一颔首,表示知道了,就在侍女的带领下,走在通往映香水榭的曲廊上。
江南的园林建筑本来就精致小巧,这里的格局构思又刻意借来太湖的佳景,巧妙的融入绿波水色中,观之令人心旷神怡。虽然他一向身处富贵,见惯了崇阁丽亭,但这一路行来,也不得不佩服构筑者的巧思。
不久,侍女带他进人水榭外候客的小室。
“云姑娘,公子来了。”她朝内轻呼后,请他静候即先行告退。
秦少扬静坐了一会儿,还是不见有人出来,俊逸的脸上浮现微微的不耐,但他明明隐约听闻女子说话的声音。
不愿再枯等了。他起身推开另一扇门,只见一条穿廊通向几间屋子,他依着语音寻去,话声越来越清晰,透过雕花的木门向里望去,看来是间书房。
他的脚步轻捷,无声无息,并未惊扰到房中的人。
里头的摆设不多,有一面墙隔成书架放满了书,一面挂着琴、箫,另一面则挂着一幅烟雨图,左右是一副对联。名满江南的花魁居处,虽然清雅别致,却是令人惊讶的简朴。
房内有两名女子,一名着淡绿绸衫,一名着紫衫,皆背对着他。
淡绿衫子的少女正对着开启的窗户,身前靠墙的案上摊着宣纸,她右手执笔,另一只手则撩起右手的水袖,正在画拨墨的荷花。江南的天气和暖,已有早开的荷花供美人入画。
紫衫少女端着香炉,白烟袅袅的盘旋而上,香味淡雅。
“姑娘,公子也许来了,该收笔了。”平儿轻声的提醒她。
司徒斌儿近来心情黯淡,整个人沉默得紧,安静得教人害怕,好不容易今日的阳光照着漂亮的湖色,让她一时兴起想画荷花,看起来心情已好转许多,平儿真是松了一口气。
司徒斌儿听话的放下画笔,微笑道:“平儿,你收拾画具吧,我去看看。”
她整整衣衫,低着头步向房门,才一开门,却一头撞进男人的怀中。她惊呼一声,秦少扬伸出手臂环住她,稳住她的身躯。
司徒斌儿讶异的仰起脸望着他,迎接她的却是一对冷冽的眸子。
秦少扬望着怀中的美人儿,抿紧的嘴角微微上扬,那个微笑中没有一丝一亳的温情,只有冰冷的兴味。
“你是谁?”司徒斌儿有些困惑又有些不悦的问。“这儿未经我允许的客人是不能进来的。”她不喜欢有人不经允许就侵犯她的隐私。
“我是你正要接待的客人,”他嘲讽的扬扬眉“而且我付钱确定这件事。”
“你做了什么?”司徒斌儿皱眉。
“我只是付了一笔很难让人拒绝的钱而已。”
司徒斌儿深知晴姨的见钱眼开,只要对方砸的银两够多,晴姨就会抵触她接客的原则,她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不知为什么,就是很想痹篇这个冷傲的男人。他浑身散发出一股权势和绝对的王者气息,在在告诉她他并不好惹,但是她心情也欠佳,实在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冒犯到他。
察觉他还没有松手放开她的意思,司徒斌儿恼怒的挣扎着。她从未被男子抱在怀中过,纯粹的阳刚气息令她不安。
“我并没有逃跑的念头,我想你可以放开我了吧?”她出声讽刺。
他似乎看透她慌乱的情绪,微微一笑,放开了她,迳自踏进书房。
司徒斌儿懊恼的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俏脸一寒,又是那个冷若冰霜的花魁。
“公子今日雅兴前来,是要和惜云对弈、吟诗,或是由妾身弹琴献艺?”
这男子看似闲散,但司徒斌儿能感觉到他锐利的眼专注的观察着她,好像可以看穿她似的。
“悉听尊便。”他毫不在意的道。
司徒斌儿听了有些恼火“那惜云吹箫可好?”
他不置可否。
司徒斌儿用眼神示意平儿去沏茶,然后转身取箫,自顾自的吹奏起来。
她选箫是别有用意的,这样她就可以不用多费唇舌的和这冷漠的男人说话。她一曲吹过一曲,刻意选音韵平缓、旋律单调的曲子吹奏,存心想催眠他。
秦少扬高深莫测的打量着她,他早已听闻拥月楼的惜云姑娘艳冠江南,有花魁之誉,却没想到她是美得令人屏息。她的云发如瀑,松松挽着一髻,其上簪着一只金钗,一对眸子炯然有光,神采飞扬,虽是脂粉未施,更显得姿仪绝俗。难怪众多王公贵族、富贾名绅倾心于她当然,其中也包括康广陵。
想起康震衡转述他们之间暧昧不明的关系,秦少扬不禁皱眉,不甚愉快的记起眼前这个看似清纯而不惹烟尘的女子,不过是个过着生张熟魏生涯的妓女罢了,他竟然为了她的堕落而想要处罚她。
平儿端了茶水进来,有意无意的睨主子一眼。司徒斌儿专门用这招来对付她不喜欢却不得不接待的客人,平儿深知她的伎俩,却是受害最深。
司徒斌儿偷偷对她眨眼,要她忍耐,平儿满脸压抑的又退下了。
“够了。”
秦少扬威严低沉的声音响起,吓了司徒斌儿一跳。她红唇微张,不满的瞥他一眼,在曲子未吹完之前便打断是最失礼的。她微挑着眉,要听他的评语。
“惜云姑娘的箫艺果真精采,让我不虚此行。”表面是赞美她,其实言语嘲讽,端的是明褒暗贬。
“当然,这是经过多年的练习。”她挑衅的扬眉,警戒的看着他站起身。
出乎她意料的,秦少扬的长手伸过来扣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强握住她直觉地推拒的柔荑,弯下身子亲吻她。
他的吻很轻很浅,像在试探什么,但已足以使司徒斌儿呆愣得说不出话来。秦少扬退开些,看着她蓦然飞红的脸蛋和因惊讶而微张的红唇。
浓密的睫毛垂下掩住他翻转的心绪,薄唇却弯成一抹讽刺轻蔑的微笑。“看来康广陵调教得还不够好。”
司徒斌儿气极,想也不想的扬手挥去。
啪的一声,秦少扬并没有闪躲这个巴掌,反而伸手拉住转身欲离去的司徒斌儿。“慢着!”
司徒斌儿挣不开他的箝制,火冒三丈的怒瞪着他。
“我向你道歉,我没有权力污辱你,这一巴掌算是我欠你的。”他平静的说。“但下一次你敢如此对我,我会要你付出好几倍的代价来偿还。”这不是威胁,而是保证。
司徒斌儿忽略他语意不善的话,刻意矫情的说:“公子今日前来,惜云何其有幸。”她扬扬眉,一脸鄙弃的神色“只可惜惜云人不舒服,想入内休息,还请公子见谅。”
秦少扬放开她,并未多加刁难。“记得我的话,我们还会相见的,告辞了。”
他微微一揖,潇洒的离去。
平儿见客人离去,这才回身入内,却看到主子俏脸晕红,手轻抚着急促喘息的胸口。
这倒是少见,平儿心想。主子的脾性向来冷淡,对那些看不上眼的客人,总是冷冷的不爱搭理,或虚与委蛇,却是难得看到她动气。这来历不明的男子竟然有如此的能耐!
“姑娘?”平儿试探的唤着。
“平儿,去准备一下,我们进城里逛逛。”
“男装?”主仆俩扮男装出去游城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对。动作快点,姨娘可脑旗来了。”司徒斌儿说着,轻移莲步至闺房换装。
她轻易的放掉一条大鱼,晴姨一定会来兴师问罪,顺便数落她的不知好歹、不懂得珍惜眼前的机会,所以上上之策就是溜之大吉。
苏州历来阜盛,人烟稠密,街市繁华,只见热闹的商铺陈列着奇货异物,茶坊酒肆尽是华服珠履的风流人物来去。
司徒斌儿女扮男装,看来就像个富家小鲍子。她和侍女平儿信步在热闹的长街闲逛,两侧的摊位紧密相连,各式各样的商品教人眼花撩乱;偶有卖艺者的吆喝声响遍大街,暄哗声亦随之鼓噪。
司徒斌儿逛了许久,心情已平静下来。她和平儿在一处贩卖泥娃娃的摊位前停下来,正在把玩时,远处有蹄声轻扬,慢慢的接近她们。
“斌儿?”疑惑的男声轻问。
司徒斌儿回过头,在看到马上的骑者后,扬起一个清浅的笑。“康公子,兴致这么好,也来逛长街。”
康广陵没有回应她的微笑,皱眉以对。“你怎么一声不响的就跑了出来?我去拥月楼找不到你,晴姨也急得跳脚。”
司徒斌儿不在乎的笑笑,举起手中的泥娃娃。“像不像平儿?”
康广陵偏着头打量她道:“你不是从来就不喜欢这些小玩意吗?”
“平儿喜欢啊,我买给她玩。”
康广陵耐心的等她们选完泥娃娃,付了钱后,便一把将司徒斌儿拉上马,使个眼色,他随行的小厮也将平儿拉上马。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迳自下了决定。
“我还没逛够呢。”司徒斌儿微微抗议。
康广陵策马轻跑,穿过人声鼎沸的街道,告诫的说:“斌儿,你即使是女扮男装,仍然是美得过火了一些,仔细看还是会被人识破的。何况你只带了个弱不禁风、起不了多大作用的侍女”他瞥了男装的平儿一眼“小心半路被人劫走。”
“我只是想出来走走嘛。”司徒斌儿无辜的低声道。
“你真是不知人心险恶啊。”康广陵微微叹口气,许多人放话要不计一切的得到她,偏偏她一丝警觉都没有。“下次想出来玩就差人告诉我,我随时奉陪,知道吗?”
司徒斌儿没有反驳的点头。康广陵对待她就像亲人,事事想得周到、妥当,所以她才没有异议。
回到拥月楼时,晴姨正在门口送客,看见了司徒斌儿,眉毛一扬就要发怒。
康广陵抢在她开口之前说话“晴姨,云姑娘是因与我有约,这才带着平儿外出,我却把这事给忘了,扑了个空不打紧,还要劳烦你担心。这件事是我的不对,我为我的疏忽向你道歉。”
晴姨连忙陪笑道:“既然惜云是去找你,就没关系,我实在是担心她莽撞的出门,那可危险得很。”她意有所指的看着司徒斌儿,大家心知肚明。
“以后云姑娘出去,我都会陪着她,晴姨就放心吧。”
晴姨暗中考量康广陵的保证,这才勉强的道:“好吧。”
当司徒斌儿跟在康广陵后面,就要往水榭走去时,晴姨眼明手快的将她拉到一旁。
“你与之前那位公子怎么了?”
“姨娘,我什么也没做。”她好无辜的看着晴姨。
晴姨压根不信她的话,担心的问:“你得罪他了?”
见她歉疚的低首,一脸的忏悔表情,晴姨不禁呻吟出声“斌儿,不是我要说你,你的脾气委实太倔了,总有一天会得罪我们惹不起的客人。”
“我应付得了的。”她抬头,鲁莽的道:“倒是姨娘,你是收了人家多少银两?那么倨傲无礼的人,你也让他来见我。”
晴姨有些被揭了疮疤的难堪,不自在的说:“财神爷上门,哪有往外推的道理呢?如果我放纵你依凭喜好筛选客人,大概不出三个月,大夥就要喝西北风了。”
司徒斌儿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对不起,姨娘,我太任性了。”
晴姨举起手宠爱的顺了顺她的发,叹口气道:“我总是忘了你让人生气的傲性,你生来就不是待在这里的人,这事就算了吧,我不会再逼你见客了。”
“谢谢姨娘。”司徒斌儿微笑道。
当她回到映香水榭时,等着她的康广陵似笑非笑的问:“没事了?”
“嗯,还好姨娘没有继续发火。”司徒斌儿吁了口气“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下棋。”
“来雪耻的?”她的红唇弯成漂亮的弧度,愉快的道。
司徒斌儿的棋艺之高众所皆知,偏偏康广陵硬是不服气,百战百输却仍不屈不挠。
“随你怎么说了。”他揉揉她的头,纵容的笑着。
和风余来,带着菱叶、荷叶的清香,太湖波动的水声亦隐约可闻。
司徒斌儿神态优闲的下了一枚白子。棋盘上置着两百余枚棋子,虽是黑白对峙,但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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