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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屋外飘着若有似无、如柳絮般的雪绒儿,天光尚未大明,犹罩着一抹淡紫浅灰,远处似有隐隐的狼嗥声。
避玄歌很早便醒过来,床脚边的炭炉已熄了火,房里的空气微冷。在床上连躺了三天,实在有些儿倦,无法再入睡的她,轻悄地起身披衣,怕吵醒了另一边床铺上仍熟睡着的小翠。
徐步踱至窗边,伸手支起窗棂,放眼望去,幽静的梅林尽是一片雪白。天地静俏悄的,除了雪花飘动,梅林像是一幅画,静静地在她眼前摊展。
忽然间,远处一团白色的物体动了动,她好奇地睁大眼瞧着,不会是雪兔吧?
正疑惑时,那团白色物体的轮廓愈来愈明显,身形显然比雪兔更庞大,好似正朝着竹屋缓缓靠近。
而后,她不敢置信地瞪眼瞧着,那距离竹屋丈许之遥的是一头全身毛色雪白无杂染的美丽白狼,几乎与莹白的天地融为一体,一双幽湛如玉的绿眸,在灰蒙的晓色里荧荧发光。
令她感到好奇的是,这头白狼彷佛也瞧见了她似,那双绿眸定定地朝她望着,那神态彰显出一股灵性,格外引人注目。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管玄歌拉拢身上的毛裘,转身走出房外,从后门出了竹屋,放眼瞧去,却已不见白狼的身影。
懊不会是她的错觉吧?但方才所见是那么的真实
她不放弃地朝前一步步走去,不知不觉中穿过了梅林,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天地,银川薄冰的河面在朝阳初升下闪着蒙胧金光,却仍不见那头白狼的身影。
呆愣地站立了会,她微感失望地转身--
“吓!”冷不防被身后一道高大的身影给怔吓住,急忙止住脚步,只差寸许,便要一头撞进来人怀里。
惊魂甫定,抬眼一望,正好对上苍衣深沉的眸。
“你来这里做什么?”仍是一身玄衣的他,在晨曦微微的映照下,身形显得粗犷且精悍,一点大夫温雅的气息也无。
“我我一早醒来睡不着,便出来走走”略微迟疑地回话,她没将看到白狼的事说出。
苍衣静定地看着她,眼眸微瞇。“你不该就这样跑出来,清晨湿寒之气甚重,于你的病体有害;况且这附近常可听到狼嗥之声,若不巧碰上了,恐有性命之忧。”
避玄歌只是点点头,脸上并无半点恐惧之情。
“你好像一点也不感到害怕。”她的反应让他颇感意外。“据我所知,村里的人无一不是谈狼色变,二姑娘却好像一点也不受影响。”
“你知道村里的人为什么谈狼色变吗?”她不答反问,而后抿唇一笑。“据说,这深山里存在着狼妖,你信么?”
他只是挑高一边眉毛。“荒山野岭,无奇不有,或许真有狼妖存在,你真能无所畏惧?”
“我也是这么想。天地之间如此辽阔,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她轻点着头,而后微微蹙眉思索。“我不知道自己怕不怕,很久以前,我曾失足坠落银川”眸光徐徐转望向仍凝着薄冰的河面,眼神随着记忆回溯而朦胧。
苍衣微微敛眸,静待她往下说。
“当我醒来时,陪在我身边的是一头绿眼大狼。”管玄歌悠悠地接着道。“那时候我还小,并不懂得害怕,但是我可以感觉得出来,牠并无伤我之心。事实上,应该说是牠救了我,现在想起来,那头狼彷佛有灵性似,如果牠是狼妖--”
语气顿了下,她忽儿一笑,雪白的笑颜在晨光辉映下晶润如玉。“那么我并不觉得狼妖有什么可怕之处,那甚至是我觉得非常温暖的一段记忆。”只是,那样的温暖她后来再也不曾感受过自从那回意外后,姐姐就变了一个人。
听了她的话,苍衣笑了。“二姑娘你太天真了,不管怎么说,妖毕竟是妖;人妖殊途,其心也异,还是提防点好。”
“是这样吗?”她回头蹙眉看着他,眼里有着疑惑。“我以为人与妖并无不同,妖亦不比人可怕,会伤人害人的是心与是人是妖无关”
闻言,苍衣眼底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双目沉沉地睇着她侧首思吟的模样。
半晌,低低笑道:“二姑娘说得很有道理,苍某受教了。”
避玄歌微微脸红。“苍公子说笑了,我不过是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罢了。”
话刚说完,胸口微起一阵喘迫,忍不住轻咳了起来。
苍衣见状,眉心微拧地睇着她单薄的身子,再次轻责:“你不该就这样跑出来。”说着,长臂一舒,将她揽进自己怀中。
她才刚开始服他特制的汤葯,虚弱的病体尚禁不得一丝风寒;他如此花费心思,可不是为了看她在他眼前发病。
“咳咳苍公子你”没料到他会这么做,她愕然,下意识想挣开,却被他牢固似铁的臂膀紧紧箍住;加上无法抑制的喘咳,她虽慌措,也只能无力地委靠在他的胸怀里,只剩下理智仍顽固地运作着。
“你不必这样放开我”每开口说一句话,她的喘咳就愈急促。
“别说话!”粗浓的眉越发拧紧,他低喝了声,随即在雪地上盘坐下来,大掌抵住怀中人儿的心脉,运起灵通替她舒缓胸口的不适。
避玄歌本想出声抗议,却发现胸口窒塞般的疼痛竟缓缓纡解了些;并且,还感受到一股温暖的力量正透过他掌心徐杏谏进她的胸口,逐渐驱散了她因疼痛而起的寒意,及因喘咳引起的急促痉挛。
片刻后,喘咳止息,胸口的疼痛也消逝无踪。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眨眨眼,不敢置信地瞠视着他。
“你”好奇也疑惑,却不知该从何问起。光凭他的手,竟神奇地让她胸窒的痛楚在转眼间消褪了,莫非他也是个巫医,能以灵力与咒语治病?
彷佛看出她心里的疑惑,他收回手,淡淡道:“此乃师传秘学,以气治病,可止一时之痛,但无法拔根。”
看着她仍显苍白的脸,他眸底潋过一抹异样的情绪,随即一把横抱起她,直身而立,又道:“你该回去喝葯了,那葯才真能让你延续命脉。”
避玄歌瞬即回神过来。“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她从不曾与男子这般亲近过,他的举动让她无措。
“医者仁心,我不过是尽职责罢了,二姑娘切莫困囿于世俗之见。”一句话堵得她哑口无言,雪白芙颜难得染上一抹红晕。
春寒料峭,一阵凉风袭来,吹动她出门时不及绾起的发;发长如瀑,似墨般垂覆,更衬出她肤白若雪。
望着她的长发飘飘,苍衣不自觉地将她搂紧了些,惯常隐露讥诮的嘴角此刻却不复见。
而偎在他怀中的管玄歌,恍惚中,似又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淡淡的青草、树木与土壤的香气
这味道,她好像曾在哪儿闻过,竟莫名地让她生起一股怀念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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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星光寂寂,梅林里一片浓墨似的黯黑,伸手几乎不见五指。
一道高大的身影,却仿若眼能视物般自在无碍地穿梭林中,来到林外的银川岸边。
在夜幕下闪着幽微蓝光的银川上,隐隐中,一头雪白大狼自对岸而来,转瞬间幻化成一身白衣的娇俏女子。
“大哥,你找我有事?”女子莲步轻挪至他身前。
苍衣徐徐抬眸。“我要你动员其他族人,帮我找齐这几味珍贵葯材。”说着,将一包葯帖递至她面前。
女子微蹙眉,却仍是接过葯帖,迟疑了一会,方开口道:“大哥,你对那人族之女未免太过用心了吧?”
眸光微一闪动,他淡淡道:“谈不上什么用心,我有我的打算。”
“打算?什么样的打算让你不惜以自己的血为她续命?大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女子很是不以为然,并且隐隐感觉事情并非如他所说那么单纯。
“不过是一点血,对我并不造成任何影响,你无须担忧。”语气微微淡冷,似是不愿多谈这个话题。
“那人族之女身上有一股死气,她的命数不是你改变得了的。”她不死心地又道。今晨她特意接近竹屋,亲眼瞧见了她,那人族之女非但死气缠身,过人的美貌更是招祸的端源--生就一张逃谑的红颜,自古以来皆是命薄如纸的宿命。
苍衣微微瞇起眼。“我没说能保她不死,只不过我要她活多久,她就得活多久。”管玄歌能活多久,由他决定,现下她还不能死。
“大哥”女子还想开口再劝,却教苍衣一个眼神止住了话语。
“这件事我自有分寸,你只需做好我交代你的事。”旋身一转,神态悠然淡定地走向来时路。
女子默然,颇感无奈地淡颦着眉。
忽尔,前进的步履微微一顿,悠沉的嗓音又抛来一句话:“雪衣,下次别再在竹屋附近出现,难保不会让人瞧见。”
女子凝眉不语,明白他这话是关怀,也是警告。只是,她总觉得心不安,冥冥中,彷佛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悄悄改变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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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怪呀为什么葯汤里会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避玄歌捧着碗,如往常般,在苍衣微挑着眉的注视下,不得已地紧蹙着眉一口口喝下葯汁,他那神态与其说是关心,倒不如说是监视还来得恰当些。
这已经是第十五天了,每天早上,她必得在他眼下喝完葯汤,虽然仍是满心疑惑,但自从喝了他特制的葯后,她那胸痛喘咳的毛病已有数日未曾发作。
“小姐,大小姐和姑爷来看你了。”
罢喝完最后一口葯汁,小翠清脆的嗓音自房外传来,却是不敢随意推门而入。
闻言,她欣喜地急欲下床,一不留神双腿给床褥绊了下,身子顿时失去平衡向前倾去,整个人几乎要跌下床了,不由得惊呼一声。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只臂膀及时拦住她的身子,她下意识地伸手攀住,小脸不经意擦过一堵厚实的胸膛;瞬间,她又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青草香,整个人忽地愣了下。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自他身上闻到这样的味道,几次近身的接触,她对这味道已经很熟悉,但感觉里,她好似更早以前便闻过相同的味道。
“小姐,你怎么了?”许是听到她的惊呼声,小翠在门外担忧地问。“苍大夫,小翠可以进去了吗?”
听到小翠的问话,跟随在后的稷匡与管晴欢夫妇俩不禁对看了一眼,眸底有着相同的疑惑。
稷匡下意识地伸手欲推开房门,房内却于此时传来苍衣低沉温淡的嗓音--
“只管进来吧,别让大小姐和姑爷在房外久候了。”
语音方止,稷匡已先小翠一步推开房门,俊脸不自觉浮上抹担忧,脚步略急地走向床榻边。
身后,管晴欢将丈夫一切神情反应看在眼里,丽颜骤然阴暗,双唇不悦地抿紧,随即敛下眼眸,掩去瞳底的恨恼,移步向前。
“玄歌”
乍见玄歌倾身倚在男人怀里,稷匡微微怔愣了下,一股陌生的情绪泛上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微怏地,彷佛有什么东西梗在喉里,教他一时无法言语。
“姐夫。”管玄歌没察觉他怪异的表情,绽开笑颜轻唤了声,而后在苍衣的扶持下重新倚回床榻上。
像是察觉到自己怪异的情绪与反应,稷匡蓦然醒神后暗自困恼。方才他是怎么了?竟没来由地发起愣来。
没让自己多想,俊雅的容颜随即泛起暖笑,目光温柔地迎向管玄歌,柔声道:“你的身子还好吧?前些天听常大叔说你又发病了,还昏睡了两天,现在可好?”常大叔是负责补充食粮与柴薪的人,每两天就得跑一趟竹屋,也亏得他,他才能得知玄歌的情况。
“这几天,我和你姐姐心里着实担忧得紧,一得空便赶紧过来探望你。”细心的他,不忘连带提及妻子,因知晓玄歌心里极为在意晴欢。
话说回来,若非顾虑到妻子的心情,他也不会迟至今日才来探望;多亏丈人命他代为探视情况,否则此刻他犹是只能待在村子里暗自担忧着急罢了。
“我没事。”管玄歌扬唇,漾笑更深。面对面前这张数年来始终如一关怀着她的温雅俊颜,恬暖的笑意自然流露,眼里有着最真的情感,一如对胞姐的孺慕之情。
“真的没事?”透着忧心的眸光不放心地在她脸上梭巡。
避玄歌微笑点头。“这些天喝了苍大夫特别调制的葯汤,身子已好了些,不曾再发过病。”
“是啊,稷郎,你瞧瞧,玄歌的脸色是不是好多了呢?”管晴欢紧依在丈夫身边,拉开一抹虚笑柔声道,目光却只短暂地掠过管玄歌。
“嗯”看着她雪白的容颜透着浅浅粉红,气色确实比往昔来得好些,一颗悬挂着的心终于安置,俊眸转移向悠然立在床尾的身影。
“苍大夫,玄歌的病让你费心了。”含笑的眼表露真诚的感激之意,忽地,看见他手里拿着葯碗,随即想起方才小翠说的话这苍大夫竟亲喂汤葯,而且还不许人随意进入,这是什么道理?
甭男寡女共处一室毕竟不妥,这道理苍公子不会不懂,可他却丝毫不避讳,身为玄歌的家人,他是否该提点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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