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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怕你把我抛在一旁。”
走吧。他说。你想饿死,就留下吧。
她不要饿死。她不想死。她要跟他到能活命的所在。这一跟,十年岁月流过,她习惯追随他高大身影,倘若无他,有没有可能她会僵在原地、失去方向,找不到一条活路?
叹气,五指一收,把衣角抓得更皱。“十三哥你让我跟吧?”
她语气温驯且苦恼,韩宝魁喉头略紧,根本难以招架。但,当真允她跟随,这一去尚不知得面对什么,几场厮杀定是避免不了不行!不准!不好!不“你得乖乖听话,不能惹事。”咦?他说这话干什么?!
“好!”桂元芳大喜,猛点头。“一定听话,不惹事!”
“遇到开打的时候要痹篇,避得远远的,不能掺和进去。”他真怕她又拿命去拚咦?不对!他要说的不是这个啊!
她先是一愣,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道:“能避就避,不掺和。”要是避不开,也别怪她豁命出去啊!
韩宝魁墨眉纠结,疑惑自个儿怎么想一套、说一套,未及厘清思绪,榻上的姑娘已欢快得跳起,扑进他怀里,笑音如铃。
“我会乖!我一定乖啊!十三哥,我跟你去,天涯海角咱们一块儿闯!”
这会儿,她不苦恼,该换他头疼了。
由“湖庄”南下敖老大的地盘,水路比起陆路方便许多。
离开“湖庄”时,大师哥到十二师哥轮流对桂元芳喷泪,仿佛她是去闯什么龙潭虎穴、姑娘一去兮不复返似的,害她手忙脚乱,安抚个没完没了,最后只得赶紧拉着韩宝魁跳上备妥清水和干粮的篷船,朝十二位在木道上一字排开的师哥们挥挥衣袖,飘然远去。
篷船行过大半日,依大师哥与敖老大那方的联系,对方应会遣手下前来相迎,领着他们二人深入自家巢穴,可九哩一渡,连续经过几处渡头,全未遇上敖老大派出的人马。
难不成彼此错过,没能认出吗?
前方又见渡头,停靠着五艘乌篷船,也不知是否是敖老大的手下。韩宝魁打算暂且泊船,待态势明朗再行定夺。然,他摇着大橹正欲移近,渡头那儿却传来阵阵叫骂,惊起在湖面回旋低盘的鸥鹭。
“不要脸的小兔崽子!”
“小杂种!想逃到哪儿去?他娘的,给俺滚出来!”
“混帐东西!老子扒了你的皮!”
“十三哥,要过去瞧瞧吗?”原四仰八叉躺平在乌篷里的桂元芳也听闻騒动,一骨碌地翻身立起,赶来韩宝魁身边。她伸长脖子张望,兴奋之情染红双腮。
“你允过我什么?”他无奈,额角开始作痛。
她脖子一缩,俏皮地吐吐小舌。“呃只是瞧瞧嘛,我又没要掺和。”可是江湖人管江湖事,不掺和,好痛苦啊!喔,不不不,这心思千万不能让十三哥知晓,要不,他要赶她回“湖庄”的!
“说不准是派来与咱们接头的人,还是得瞧瞧才好啊!”她嬉皮笑脸地对着韩宝魁警告意味好浓的峻颜。
“记住,别无端惹事。”丢下一句,见她笑咪咪直颔首,也不晓得有无遏阻之效,韩宝魁认命地力摇大橹,篷船倏地驰近。
一接近,瞧出那态势,两人皆是一怔。
渡头边的五艘船只全浸了水,显是遭人在底端凿破,船身顿失平衡,若不立时补救,五艘船再过半刻就得全沉到湖里了。
叫骂声响彻云霄,几名汉子忙着救船,更多的汉子扑通、扑通地往湖里跳,不逮住那名凿船的恶徒誓不甘休。
韩宝魁将船靠岸时,那些大小汉子已从水里揪住始作俑者,一把拖上岸来,竟是一个精瘦小少年。
小少年浑身湿淋淋,被两名大汉压在泥地上,还兀自不肯屈服,眼中冒火,神情野蛮,恨不得张口把所有人全生吞活剥。
一名汉子适才在水里八成吃过小少年的苦头,直捂着一只眼,气愤骂道:“狗娘养的小杂种!别以为有芝云护着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你他娘的还是吃水寨施舍给你的饭才能活命,现下怎么着?养了只白眼狼啊?!”
“你才是小杂种!狈娘养的!你们都是!都是!放开我”
有人气不过,从他腰侧踹了一脚。小少年痛皱了脸,一时间说不出话。
好几个黑大汉对付一个孩子,纵使那孩子有错在先,也不该众凌寡。桂元芳见状,不平之气盈满胸怀,早把那些应允韩宝魁“要乖、不惹事”的话抛诸脑后,可她刚往前踏上半步,一只粗犷大手便陡地握住她秀腕,她略心虚侧眸,自然撞上韩宝魁细眯的黑瞳。他微微摇首,示意她暂且按捺,她心急,张唇欲说,这一时际,那些人当中有谁发话了
“别伤这孩子。咱们几个打他一个,传出江湖,能听吗?”
“赵爷,可这臭小子简直简直欺人太甚!越是让他,他越不把水寨众人当回事,偷拐抢骗样样上手!瞧,今儿个还凿了大伙儿的船!敖老大要咱们迎接‘湖庄’前来相帮的好手,这一耽搁,全赖在这儿,不都得怪这小杂种!”
被称作“赵爷”的中年男子未及再说,另一名高瘦汉子已语带嘲弄道:“唉啊,我说金二,赶紧瞧瞧眼伤得重不重吧?你何必对这小子动气?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他偷拐抢骗的本领可是有家学渊源的!他娘背着丈夫偷人,还偷到自家小叔床上,偷得好,真好啊,好到还能生下他这个小野种!他那个亲爹,最后还骗走他娘全部家当,拐走另一名漂亮姑娘,他娘亲那年投河自尽,不就为这事吗?咱们跟个小野种较啥儿真啊?”
闻言,渡头边笑声响亮,层层叠叠,震耳欲聋。
猛然间,桂元芳吃痛地闷哼了声。
握住她腕处的力道莫名加重,好重,重得她浑身陡凛,仿佛那一握也同时掐握她的心,抓得热液爆流。
压住惊喘,她再次侧眸,瞥见身旁男人炯目正一瞬也不瞬地直视,他额角鼓跳,太阳穴位颤突,青筋己暗浮,而略现胡青的下颚绷得死紧,从中深捺一道小贝,方唇显得凉薄。
有什么东西撞进脑袋瓜里。桂元芳呼息纷乱,兴起错感,以为他血液中奔腾的愤怒、强自按捺的愤怒,正透过他火辣辣的铁掌钻进她肤肉中,教她也尝到他此刻的狂乱。
到底是什么东西撞进脑子里?她颤栗着,心在颤,身子也好不争气地跟着发颤,被他所影响。
别接近他、别和他说话,得离他远远的离他远远的
他其实得喊自个儿叔叔一声亲爹
她记起了!原来是那些话,那些久远的事。
定定定!
她是定心丸,他的定心丸,她自个儿先得宁定下来,才能定他的心。不怕!十三哥,不要怕!
深深地,她呼息吐纳,一次接连一次,让暖气在丹田蕴聚,缓缓流溢至四肢百骸。她心口发烫,扬脸,未被钳住的一手主动攀住他的上臂,用好暖且好软的掌心贴熨他硬邦邦的肌理。
韩宝魁微乎其微的一震,两丸死嵌着的黑眼珠终于动了动,峻颚略偏,瞅着她。
“十三哥,那位赵爷瞧起来是个能主事的,咱们这就过去拜会吗?”她说着别的话题,有意引开他的注意力,每个字皆说得好缓,慢吞吞的,想一字字扎进他脑海里。
他未回应,仅瞪着她开开合合的两片唇,脸色显白。
“十三哥,你手劲可否小收一下?”好痛、好痛、好痛啊!可她却咧嘴笑开,夸张地叹气。“我手骨好生细瘦,禁不起你的铁沙掌,你再握,握断了看你怎么赔?往后你开锅练铁沙掌,没人剥栗子喂你啦!”
这下子终于把韩宝魁“唤醒”过来。
他猛地撤掌,又猛地把那只遭他虐待的手拉至眼前。她腕处的肌肤通红一圈,尚捺着五条清晰紫印,是他失神时下的毒手。
懊恼之情一下子占满胸怀,见她依然笑笑脸儿、满不在乎的模样,他自责不已,拧眉正要同她说话,一干大小汉子已察觉他俩泊下的篷船,似也眼尖地认出他二人身分。
那位赵爷步近,以江湖礼数抱拳道:“在下赵东。敢问二位是‘湖庄’来的好朋友吗?”
韩宝魁只得暂且放开小师妹的伤手,回礼。“我二人打‘湖庄’过来,敝姓韩,这位是我师妹,姓桂。我和师妹未等到贵寨接应之人,便迳自舟行而下。”
赵东闻言大喜,相迎之客即在眼前,当真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待要多作解释,湖面一艘细长小船疾移过来,船未至,立在上头的人已张声呼嚷
“爹!众位叔叔!你们你们瞧见石睿了吗?”
飘来的是姑娘家的声嗓,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焦灼,但气虚,音绵软无力,即便用力掀嚷,也清亮不起。
一听,便知这姑娘体弱,身子带病。
细长小船一进渡头,那姑娘瞧见被人压制在泥地上的小少年,苍白脸容更无血色,不禁惊喊:“石睿!”也不等摇橹的人把船泊好,她急得六神无主了,竟撩裙一跃,以为脑旗些赶到小少年身边。
澎
渡头边的水仍深,她这一跳是自讨苦吃,直接沉入水中。
“芝云啊”赵东大骇,那姑娘可是他的独生闺女儿,此时他哪里还有心去应酬“湖庄”来的江湖好友,忙发足要赶去救女儿,而在场离得近些的几个汉子亦扑去相救,却没谁比得过那抹高硕身影。
别元芳发现原立在她身旁的男人不见了。
韩宝魁倏地发劲窜伏,如盘旋湖面的鸥鹭寻到水底小鱼、猛地疾扑疾掠一般。他扑进湖里,激起好大的水花,手起手落间已把那往底端沉落的病姑娘捞起、挟抱在怀,带回岸上。
“十三哥”知他水性极佳,桂元芳并不担忧,她赶至他身旁,那仅是一个惯有的习性,下意识要跟随他,不放。
韩宝魁没理会她的低唤。
单膝跪在泥地上,湿漉漉的身躯拥着一具与他同样湿透的身子,那病姑娘偎在他怀里,白到泛青的小手紧攀着他,胡乱喃语。
“别伤他,求求你,别伤害他他没有错,他只是个孩子,不关他的事他、他心里也苦,好苦好苦的求求你,不要伤他啊”韩宝魁懵了、怔了,仿佛有什么揪住他的心,他的眼离不开那张病颜。
别元芳也懵了、怔了,仿佛有什么也来揪住她的心,让她的眼离不开他痴迷跌坠的那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