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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园,越回春的房间窗格上透出晕黄光亮,显示主人还没入睡。
“爹?”站在越回春房外,越青环抬手轻扣门扉。
在竹林里折腾那么久,已是将近子夜的时分,爹爹居然还没睡。不过也好,她正有事与他商量。
“青环?”开门处,越回春见她深夜不眠,有些微讶异。
“爹,女儿有事与您商量。”越青环微笑,眼中流转的光华甚是坚定。
越回春顿时知道,女儿深夜到来必定是要与他商量刘夫人的病症。而她心底打定的主意,肯定与千针回络有关。
因为今日晨起后,他忽然发现原来暗藏在包袱中的祖传医书不见了。
除了青环,还有谁会拿走?
入屋在桌边坐定,越青环瞧着苍老的父亲,温声道:“爹,刘夫人如今病情危急,若再不施针医治的话,或许明后日便会衰竭而亡。”
“青环,我知道你想为她下针。”越回春一声叹息,低头黯然。
他的女儿表面看来性子温和柔顺,但其实心性极为坚韧。认定了的事便会全力完成,从不半途而废。
“是的,爹爹。”越青环微笑,缓缓站起身来,走到越回春身侧蹲下,侧首靠在父亲的膝上,一如年幼撒娇时的模样。
伸手轻抚她顶上秀发,越回春知道,女儿要开始说服他了。
“爹爹,记得您曾教导过青环,医者父母心。身为医者,就算病人只有一线生机,也要尽一切努力救治到底。现在,明明有方法可以治好刘夫人,我们为何不冒险一试呢?”果然,越青环言语轻柔,说的正是千针回络。
“青环,你也知道为父不敢让你施针的顾忌。”越回春低哑的说,他怎么会忘记身为医者的操守与道德呢?毕竟,那是他遵循了一辈子的规条。
“爹,您能确定,若刘夫人过世,朔王会饶过我吗?”越青环抬头,直视父亲双目。
惹怒朔王的情形,父亲应该比她更加清楚。那样一个蛮横的男子会饶得了谁?
越回春慢慢摇头,不敢深想。
“况且,若我为刘夫人施针,大可不让任何人知晓啊!”越青环笑笑,说到她今日在竹林中想到的办法。
“怎么?”越回春一怔,果然急急相问。
“很简单,只要每次施针之时,我们以需要绝对安静为由,不许任何人待在房内,那又有谁会知晓下针的是我,而不是您呢?”越青环对自己的计画很是满意。
这样一来,既可为刘夫人下针,也不会令爹爹为难担忧。
爹爹害怕的,不过是朔王知晓下针的人是她后,会把刘夫人的性命生死归咎于她罢了。
“青环,这”越回春一听,果然有点心动。
其实,他从宫中退出以后,回想了当日施针的种种细节不下数百次,仍想不到是哪里出了错。若能藉刘夫人的病症再下一次针的话,或许会让他厘清思路。
而且,下针的是青环,这点更让他放心。
青环的针灸术,早已在他之上。
若能用女儿之手印证当日是否有差错,便能了却他横在心底的巨大疑问。
“爹爹,事到如今,这是唯一的方法了。”见老父已经有些心动,越青环聪明的再度出言推动。
“好吧,明日一早,我们便去禀明朔王。”越回春思索半晌,终于下定决心。
刘夫人危在旦夕,若要施救的话,越快越好。
“嗯!”越青环满意地笑开,与父亲双手相握,目光灿然。
她想挽救刘夫人,想保住案亲与自己的性命,也想
脑海里那河畔男子的痛楚背影一晃而过,越青环一惊,忙将所有的念头都驱出脑海。
她是怎么了?居然会牵挂那样一个男子!他,可是随意便可夺去自己与父亲性命的大威胁啊!
清晨的阳光刚刚照入越青环房内,她便早早起身了。
只睡了短短几个时辰,但她却一点也不觉得疲累,反而神智清明得很。
今天是个重大的开始,牵涉到数人性命,她怎能不清醒?
“越回春参见王爷。”
再度踏入那高大冷硬的厅堂,越回春与身后的越青环都比上次镇定许多。
越青环立在父亲身后,偷偷抬眼细看阶上的华泫,只见他脸色正常,竟然找不出昨夜宿醉的痕迹,唯有那一双眼,仍带着些微红丝。
是因为宿醉,还是因为曾在河畔哽咽?
不管怎样,这个凶狠王爷恢复正常的本领还是不小!
“你们一早就来见我,是不是奶娘她怎样了?”华泫见两人前来,立即厉声质问,担心之色溢于言表,生怕听到的是什么坏消息。
“回王爷,寻思数日,老夫已为刘夫人的病找出对症医治的针灸之法。”越回春躬身回答。
“哦,针灸?来人哪,快为越先生奉茶!”华泫闻言,脸上马上浮现激动神色,也马上记起了待客之道。
现在刘夫人未死,他们当然算是客人,而不应是囚犯。
“多谢王爷。”听命躬身入座,越回春接过侍女递来的精致茶碟,随手放置于一旁茶几上。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他早已止不住颤抖的右手,茶杯落下时,竟与桌面碰出了几下凌乱轻响。
坐在主位的华泫见状,双眉微皱,目光闪动了一下。
越回春正侧着头没有察觉,一旁的越青环却是看在眼里,心头不由得一紧。这个厉害的朔王,难道看出了父亲双手的颤抖?不过还好,皱眉之后,他面上再无异色,应当是没有起疑。
越青环松了口气,或许朔王只是把那几下声响当成父亲太过紧张而已。
“越回春,你说的针灸能将奶娘治愈?”待越回春回头,华泫立时询问。
“这不治,刘夫人只余下数日性命,若治的话,还能有一线生机。”越回春不敢将话说得太满,因为他心底实在没有半分把握。
“就算只是一线生机,你也得给我全心救治!”华泫闻言,厉色又起,猛的挥掌一拍身旁案几,巨大的声音顿时响彻厅堂,显示出他的心情急躁无比。
“是,不过因为使用的是针灸之法,施针过程中不能有任何打搅,所以还请王爷下令,在每日午时一个时辰的医治过程中,不许任何人进入夫人房内,另外,老夫需要小女在旁充当助手。”越回春道出早已与女儿商量好的说辞。
“可以。你要何时开始医治?”华泫干脆的答应,事关奶娘安危,他当然不会有丝毫怀疑。
“时间紧迫,今日便要开始。”
“准!”
“那,老夫现下便去准备下针事宜,告退。”
非常干脆,也非常顺利。
随着父亲一同转身告退的一瞬间,越青环下意识的再度瞥了华泫一眼,忽然发现,阶上男子微微发红的双眼正在瞪着自己,还带着些恶狠狠的味道。
很明显的,朔王还记得昨夜发生的一切。
包括她清清楚楚看尽了他的失态,包括她将不省人事的他撇在又冷又湿的泥地上。
这些,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石阶上,华泫暗自咬牙。
今日清晨,他这个尊贵无比的堂堂王爷醒来时,居然是躺在竹林里的泥地上。
而他记得,那个臭丫头在他醉倒前明明还在!
很好,现在她为奶娘治病,他不会对她怎样。可是待奶娘病愈之后,他必定会好好和她算帐,而,如果治不好奶娘的话
他发誓一定会用尽所有的手段好好折磨她!
咦,折磨?
华泫忽地一怔,对于不顺眼的人,自己向来不都是一刀砍了了事?为什么还会想到要折磨那丫头?
摇摇头,华泫决定将自己的不正常归于宿醉未醒。
正午,艳阳高照。
这是一天之中阳气凝聚最多,也是人体血流最旺盛的时候。
选择这个时间来施用千针回络,最是适宜也较为安全。
刘夫人卧床已久,身体气血皆已虚弱不堪。不在正午施针,恐怕经脉轻轻一触便会危及性命。
一个月之前,越回春也是在正午为怜妃下针的。
卧房内门窗都已紧紧关闭,刘夫人昏沉安睡在床榻上,任何人都不会有机会窥探。
越回春立于床边,极端紧张的盯视已经准备好一切的越青环。
一个月前的那一幕,再度重现眼前。
越青环心无旁骛,面对着刘夫人血脉受阻的肩背部位,右手稳稳探出。青葱般的二指间,正拈着一排闪亮金针。
此时刘夫人的性命已全在她指间的这排细细金针上,容不得半点差错与迟疑!
屏息,凝神。
第一针,定脉。
第二针,减缓经脉血流。
接连七十八针,针针皆迅捷无比,隐于刘夫人苍白肌肤下的淡青血脉已被完整封住。
最后,是四十九针引血冲脉。
带着流速与力量的血液一改平缓凝滞,猛向阻塞之处冲去!
完毕,金针离体。
呼出胸中一口浊气,越青环踉跄后退,身子一软跌坐在旁边的木椅上。
一切完成,只耗去半炷香时间。
可是越青环却觉得彷佛过了良久,她身上的数层衣衫已经湿透,额上汗滴蜿蜒流下,面色青白,如要昏厥。
纵然针术高超,她毕竟才十七岁,从没经历过这样左右人性命的诊治,怎会不紧张?
现在第一日的针灸终于捱过,所幸没出现任何差错。
未及安慰越青环,越回春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掌探向刘夫人鼻端。
老天保佑,刘夫人呼吸如常!
甚至,比施针前还平稳了一些。
越回春长吁一口气,这才看向跌坐在椅中的越青环。
“青环,你怎样?”越回春心知女儿这是因过大的精神压力而导致的疲累。
“爹爹放心,我没事,只要休息一会儿就好了。”看越回春探过刘夫人鼻息后并没异常表情,越青环不禁松了口气,微微绽开笑容。全本小说
千针回络,她终于一分不差的施展了出来!
不过,一日的顺利算不了什么,医书上记载,塞脉之症若想痊愈,需要整整十天。
接下来两天,每到午时越青环都与父亲待在刘夫人房里,分毫不差的为其下针。
刘夫人的气色已经比三天之前好了很多,原本没有任何知觉的僵硬手足居然能够开始微微牵动了!
这让刘夫人欣喜至极,也让华泫的脸色好看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么冷厉,最起码,在面对越回春与越青环时是稍稍柔和了些。
又是一日施针后,刘夫人终于在清醒时见到她盼见已久的华泫。
越青环还未退出房内,正服侍醒来后的刘夫人饮些固本培元的葯物。
“啊,王爷!”刚刚吞下最后一口葯汤,刘夫人忽然瞥见门口光线一暗,进来的正是她多日不见的华泫。
她的眼中立时出现一泓流光,脸上神情惊喜交集。
“奶娘。”华泫淡淡瞥了眼床边的越青环,看向刘夫人。
他在床榻边坐下,伸手握住刘夫人已经能够稍稍动弹的手掌。
“王爷,你瘦了”刘夫人眼中带泪,笑看着华泫全身上下,目光又是欣慰、又是怜惜。
这个孩子,终究没有丢下她这个奶娘啊!
就算越青环曾经告诉过她,其实华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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