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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的鞋面发愣,没有行动时,他又伸出一只手。“男子汉大丈夫行事别那么婆婆妈妈的,踏着我的脚,拉着我的手,上马!”
看看几乎被他高大的身躯沾满的马鞍,男孩还在犹豫,他希望能够独自骑马。“不是要买马吗?”
“正是,可也得先进镇啊。快,坐在我身后,不然天黑后就不好选马了。”
男孩终于抬脚轻轻地踏上了那只方头大靴,再将手搁在他伸到面前的大掌中。当他的手被那只温暖厚实的大手包住时,一股热流突地从手心直窜入心扉,他的身子不由得一哆嗦,全身肌肤都彷佛像被火烧般的滚烫炙热。
而彭峻龙似乎没什么感觉,只是握住他的手,脚下也同时一用劲,将他僵硬的身子拽到了身后,并戏言道:“兄弟,看来等会儿得给你买匹壮实的马,否则若是小马的话,跑不出三里地就得被你压垮。”
“什么意思?我很重吗?”男孩坐在他身后,小心地抓着他的腰带。
“反正不轻。”彭峻龙驱马缓缓地往前走去。
男孩看看自己并无异常的手,转移话题问:“我、我们要去哪里?”
“先去乌拉城,然后去阿勒楚喀。”
“阿勒楚喀?那可不近。”
“没错,所以得抓紧时间赶路。”
“为什么要那么急?”男孩无话找话地说。
“不急不行,越往北去天越寒,我们得赶在冰期到来前做很多事。”
听他没有将自己排除在外,男孩十分开心,之前紊乱的心情平静了。他下意识地抓紧彭峻龙的腰带,确认似地问:“你真的收下了我,不会又改变主意吧?”
彭峻龙回头笑道:“放心吧,我彭峻龙答应的事,就不会改变。”
“太好了!”他的笑容消除了男孩的忧虑,他的心在欢呼,在歌唱!
啊,真是知子莫如娘,感谢未来的婆婆!碧执顽皮的彭峻龙果真心肠软,而他的同情心,正是自己可以好好利用的地方!
原来,这男孩不是别人,正是彭峻龙一年前拒不相见的未婚妻、女扮男装的穆玉琪!
那日在奉天将军府,被未来夫婿装神弄鬼地作弄一番后,穆玉琪在生气与失望之余,也挑起了她的斗志,于是她求彭、穆两家长辈,准她实施“擒龙计”
彭家夫妇对小儿子的“惧女恐婚症”早有隐忧。当初接受穆府提亲时,他们在京城就告知了刚成为新科武状元的小儿子。
结果正如预期的,彭峻龙才听说爹娘为他定了亲,顿时坚决反对,甚至连对方是谁都不想听,就马上消失了踪影,直到他们离开都没再现身。
想要消除他对女人的成见、促成这桩婚事,盈盈夫人认为玉琪主动出击的主意不错。可是倘若他继续留在京城里,玉琪又怎么能有机会接近他、走进他的生活呢?
于是,在未来婆婆的建议下,彭、穆两家几番推敲斟酌,终于有了计画。
穆云起担任大将军的宁古塔辖区内有阿勒楚喀府,此地曾是噶尔丹及其余部活动的重要地区之一。远离城镇,由大片草甸子和山林组成,地势相当复杂,居住着蒙、满、汉等民族,其中大多是游牧民族。
如今噶尔丹虽已败亡,但仍有小鄙心存妄念的叛逆分子利用那里地势复杂、民族杂居的特点,聚结力量,挑动部落间的矛盾,制造混乱。
为解决那些长久存在的问题,朝廷决定扩大官府力量。可是因没有合适的外放将领,阿勒楚喀府一直缺少主将,当地的局面也时好时坏。为此,朝廷多次要宁古塔将军府加强对该地区的管辖。
大清自开国以来,东北地区实行的是“军府制”各防区内的主要官员必须是朝廷信任、且能征善骑的武将担任。
在此情形下,玉琪的舅父、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向皇上陈情,请调御前三品一等侍卫,康熙三十六年武状元彭峻龙为守备参将,统领阿勒楚喀军政事宜。
虽然兵部的奏折和陈述很快就说服了皇上,可真正获得御旨已是半年后的事。
就这样,康熙三十八年秋,彭峻龙接到圣谕,前往阿勒楚喀府任守备参将,并特准其上任前回家探望父母,享受两个月的官假。
皇命来得突然,但彭峻龙丝毫不疑有他,欣然受命。
如今,玉琪见一切都按自己预期的方向发展,焉能不高兴?
只是可怜的彭峻龙万万没想到,就在他志得意满,以为凭着自己的小聪明,已经将家里定的亲事玩完了的时候,自己已经被套住了。
在马行买了匹纯种蒙古马后,当晚,他们就住在镇上的客栈里。
晚饭后,彭峻龙特意吩咐店家为小七准备热水,又为她买了身冬装。
扔了那身为扮“小叫花子”特意买的破衣,穿上这身簇新的棉衣棉裤和方头靴子,玉琪的心被感动了,因为衣服和靴子都很合身。看来这位彭家四公子不仅富有同情心,还是个细心的男人呢!
沐浴包衣后,玉琪睡不着,就跑到隔壁彭峻龙住的房间去找他。
“大哥,谢谢你!”她跑进去就对闭目坐在炕上的彭峻龙说。
正在打坐调息的彭峻龙闻声张开眼睛,看到清洗后显得清爽秀气的小七,不由笑着打趣道:“好个英俊小后生!你要谢我什么?”
“谢谢你帮我打跑那些坏蛋,又管我吃,管我住,还给我买新衣服。”
“那有什么好谢的。”彭峻龙笑着扯扯她身上的衣服说:“不过我给你买这身棉袄,是要让你冬天穿的,怎么你现在就穿得像头熊似的呢?”
玉琪低头看看自己臃肿的身子,当然不会告诉他就是为了掩盖女儿身才不得不穿厚实的棉衣。她指指窗外道:“现在不正是冬天吗?你看窗户上的白雾。”
彭峻龙看看白糊糊的窗户说:“现在不过刚立冬,还不算冷。”
“不管,我就是觉得冷。”
“那冬至、大雪时怎么办?穿什么呢?”彭峻龙心情很好地逗她。
“当然还穿这些。”玉琪趴在他的炕桌上,挑着桌上的灯芯说。
灯影下,她白里透红的肌肤更显出稚气,彭峻龙再次认定“他”绝对不会有十七岁,一定是怕自己不收留“他”才故意将岁数说大。
不过他也不会点破,因为他能理解以小七的经历而言,就算说假话也是求生存的本能。
于是他转了个话题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高兴,睡不着!”玉琪说的是真心话,她真的没有想到自己多年来的渴望和梦想竟成了真,此刻,她真的跟他在一起了!
听他说的真诚,彭峻龙便往炕里头让了让说:“天气凉了,既然不想睡,就坐上来说会儿话吧。”
玉琪马上脱了鞋,坐到炕上。
这么近的坐在他身边,感觉到他平稳的呼吸和身上散发出的热力,玉琪的心竟开始狂跳起来。
幸好彭峻龙的注意力并没在她这里,而是专注地倾听着什么。
“大哥,你”“嘘!”彭峻龙以一指点唇,示意他不要开口。
玉琪知道他一定是听见了什么,于是赶紧闭口,学他的样子专心倾听。
可是除了外面偶尔传来的一两声脚步声,和稍远处人们模糊的声音外,什么都没有。看彭峻龙依然瞇着双眼专注地在听,她虽然好奇,却也不再贸然开口。
过了好久,彭峻龙才说:“好了,他们走了。”
“他们?他们是谁?你听到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听到有人在说阿勒楚喀。”彭峻龙告诉她。
“在哪里说?我怎么听不见?”玉琪好奇地问,他为什么能听到有人说话,自己却什么都听不到呢?
其实她只知道彭峻龙自小习武,练就了一身硬功夫,却不知他的内功也是一流,耳力自然非她这样没什么武功基础的人可以相比。
彭峻龙笑笑也不解释。他的脑子里正迅速地消化着刚才听到的事情,如果那些人所言不虚,那么他上任后可有得忙呢。
玉琪还沉浸在今后能与他相伴同行的快乐里,兴奋地对他说:“大哥,你的功夫好,有空时可得教我几招。”
“行。”彭峻龙随口应着。
彭峻龙看着小七的笑脸,觉得“他”是个生性快乐的人,虽然无家可归,四处流浪,却依然保持着乐观开朗的性格,这实在是很难得。
“小七,你总是这般快乐吗?”
“当然,为什么要不快乐?虽然生活孤独,没什么乐趣,可人活着总是要过日子的。”玉琪一听,脸上的笑容变得有点僵,但仍回答他。
见“他”神色略变,彭峻龙后悔自己戳到了“他”的痛处,赶紧歉疚地说:“以后跟着大哥,大哥不会让你孤独的!”
听到他的话,玉琪转忧为喜,可还是很不安地提醒他。“这可是大哥亲口说的,你可得记得,不能以后又赶我走喔!”
“我自然记得。”彭峻龙安慰她。
“你保证?”
“我保证!”他补充道:“不过你也得保证,跟着我是不可以做坏事的,否则我彭峻龙眼里不认兄弟,只认理!”
“我保证不做坏事!”玉琪马上举手发誓,心里却七上八下直打鼓:说假话骗了他,算不算做坏事?应该不算吧?
“这样就好,大哥收你做跟班,还要促你成就功名!”彭峻龙爽朗地说。
“真的吗?那太好啦!”他的保证让玉琪高兴得忘了自己的身分地位,她跪坐在炕上,搂抱着彭峻龙的胳膊,笑道:“大哥是天下最好的人,我愿意永远陪着你,把你伺候得好好的!”
彭峻龙甩脱那双紧缠着自己的手。“呿,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人家高兴嘛。”玉琪也不计较他粗鲁的动作,依然笑嘻嘻地说:“大哥,两个大男人不能搂搂抱抱,那如果我是女人,我们可以搂搂抱抱吗?”
“不可以!”彭峻龙马上厌恶地说:“如果你是女人,我才不会理你呢!”
玉琪的好心情受到了影响。“那你家的女人呢?你也不理她们吗?”
“那不一样!”彭峻龙毫不含糊地说:“天下除了我娘跟嫂子,没有女人可以靠近我!”
“为什么你这么排斥女人?女人跟你有仇吗?”
“不为什么。”彭峻龙轻描淡写地说:“反正说了你也不懂,睡觉去吧。”
可是玉琪不想轻易放过他,好不容易提到这个话题了,得试试看能否套出他的真心话。“大哥看上去也不小了,难道还没订亲吗?”
这话可踩到彭峻龙的痛处了,他脸色一变。“睡觉去!做跟班的就得有点跟班的样子,主子的事也容得你如此打探吗?”
玉琪见他寒了一张俊脸,言词又那么严厉,不由心里难过。
想想两年来,自己一心惦着他,好不容易跟他有了婚约,可平白无故地又被他嫌弃,连面都不见就将自己打发了。现在自己历尽艰辛地装成男孩来亲近他,也没能让他对自己好点
想着这些,不由心里委屈,眼眶也红了。
话说出口,彭峻龙也觉得自己言词有点过分,现在又见她红了眼,不由后悔,赶紧道:“得啦,小七,别像女人似的一点委屈都受不了!我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不喜欢女人,刚才的话算我没说过,行了吗?”
玉琪也不想太为难他,便说:“你保证过的,你不会赶我走。”
“如果你没错,我自然不会赶你走。”
可是这次彭峻龙的保证无法让玉琪高兴了。
她挪到炕沿,套上鞋,落寞地说:“我去睡了,天亮时别忘喊醒我。”
不知怎的,看着她骤失笑容的小脸,彭峻龙心里不忍,他笑着在她头顶轻拍了一下。“明天还要赶路,好好睡吧,既收下了你,大哥就不会私下跑掉。”
对他的安抚,玉琪回了个苦涩的微笑,然后沉默地离开了房间。
回房躺在炕上,她毫无睡意,脑海里一直想着彭峻龙的话:“如果你是女人,我不会理你!”
这真是令人沮丧!她暗自叹息着,思绪回到了几年前阿玛还在担任朝廷驻科布多的参赞大臣时,自己与他的初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