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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天父公正地裁判我,戴佛斯可怜兮兮地想,他现在担心的是国王的裁判。
“这两个卫兵怎么办?”身为守卫队长,罗兰德爵士一边插上门闩,一边问。
“拖去地窖,”戴佛斯道“等艾德瑞克安全上路后,再给他们松绑。”
私生子略一点头。多说无益,这不过是最简单的部分。戴佛斯戴好手套,暗暗希望自己没失去幸运符,有那袋指骨挂在脖子上,感觉更踏实、更安定。他用削短的手指梳理细棕发,不禁疑惑自己该不该先理发,面对国王的时候,外表必须像模像样。
龙石岛从未如此黑暗恐怖。他缓缓走路,脚步声在黑色的墙壁和石龙之间回荡。但愿石头中的魔龙永远不要醒来。石鼓塔高耸在前,走近后,门口的守卫连忙分开交叉的长矛。不是为洋葱骑士,而是为国王之手。至少戴佛斯进门时还是首相,不知出来时会是什么。假如我真能出来的话
楼梯似乎比以前更长更陡,或许只是因为他累了。圣母啊,我不是做这种事的料。他爬得太高也太快,在高高的山峰上,空气稀薄,难以呼吸。孩童的时候,他梦想成为大富翁,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长大以后,只想要几亩良田,一栋养老的屋宅,并为儿子们安排好前程。“瞎眼杂种”曾告诉他,聪明的走私者不会把手伸得太长,不会让自己受到太多关注。几亩良地,一座木堡,爵士称号,我早该满足了。若能活过今晚,他决意带戴冯航回风怒角,回到温柔的玛瑞亚身边。我们一起悼念死去的儿子们,并把活着的抚养长大,再不理会国王与权力。
戴佛斯进入图桌厅时,内里阴郁空洞,国王仍在夜火边,跟梅莉珊卓和后党人士一起。他跪在壁炉边生火,以将寒气逐出圆形房间,把阴影赶回角落之中。完成之后,他绕着屋子,依次走到每扇窗前,拉起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打开木窗户。风吹进来,充满海水的咸味,撩动他朴素的绿棕色披风。
走到北方,他斜倚在窗台上,呼吸夜晚冰冷的空气,希望瞥到“疯狂普兰多号”升起的风帆,但目力所及,尽是黑暗与空旷。他已离开了吗?他只能祈祷。半个月亮在高高的稀疏云层中穿进穿出,戴佛斯看到熟悉的群星。“战舰座”航往西方“老妪之灯座”乃四颗明星围住一片金色光晕,乌云遮住“冰龙座”的大部分,除了那颗标志正北的明亮蓝星。这些是属于走私者的星星,是他的老朋友,戴佛斯希望这意味着好运。
但当视线从天空转向城堡的墙头,他就没那么确定了。夜火照耀下,岩石龙的翅膀投下巨大的黑影。他试图告诉自己,它们不过是雕塑,冷冰死寂,没有生命。然而这里曾属于他们,属于魔龙和龙王,属于坦格利安家族。坦格利安家族有古老的瓦雷利亚血统
寒风呼啸着刮过房间,壁炉里火焰盘旋跳跃,木柴噼啪作响。戴佛斯离开窗口,影子却走在人前,如一把又长细的剑,落于绘彩桌案上。他在桌前站了许久,等待,等待。他们终于上楼了,靴子踏着石阶梯,人未到,声先至。“没有三个。”国王正在说。
“一定会有三个,”梅莉珊卓的回答传进来“我向您发誓,陛下,我看到他的死,听到他母亲的哀嚎。”
“你是在夜火里看到的。”史坦尼斯和梅莉珊卓一起进门。“火焰中充满陷阱。什么是现在,什么是将来,什么是可能。你无法确定”
“陛下。”戴佛斯踱步上前“梅莉珊卓女士所见是实。你侄子乔佛里已经死了。”
即使国王对于他候在绘彩桌案跟前感到吃惊,也没表露出来。“戴佛斯大人,”他说“他不是我侄子。尽管多年来我一直以为如此。”
“他是在自己婚宴上被食物噎死的,”戴佛斯说“也可能遭别人下了毒。”
“他正是第三个。”梅莉珊卓说。
“我会数数,女人。”史坦尼斯沿桌踱步,经过旧镇与青亭岛,走向盾牌列岛和曼德河口。“看来,在这个时代,婚礼竟变得比战争更危险了。谁下的毒?有消息吗?”
“据说是他舅舅,小恶魔。”
史坦尼斯咬紧牙关“他是个危险的家伙,我在黑水河上得到了教训。消息由谁通报?”
“里斯人仍在君临城内做生意。萨拉多桑恩没理由对我撒谎。”
“我想也是。”国王的手指划过桌面。“乔佛里记得城堡厨房里有只猫厨子们常拿些残羹剩饭和鱼头喂它,其中一位告诉那孩子,它就要生小猫了,以为他会想要一只。结果乔佛里用匕首将那可怜的动物开膛破肚,看看是不是真的。找到小猫之后,他把它们拿给父亲看,却被劳勃狠揍一顿,几乎给打死。”国王摘下王冠,放到桌上。“不管是侏儒还是水蛭干的,反正于国于民是桩好事。他们一定会派人来迎接我了。”
“他们不会,”梅莉珊卓道“乔佛里还有个弟弟。”
“托曼。”国王不情不愿地说出名字。
“他们会给托曼加冕,以他之名继续统治。”
史坦尼斯捏起一只拳头。“托曼的性情比乔佛里温顺,但同样出自乱伦。他是又一只成长中的怪物,又一条寄生于王国上的水蛭。时间所剩无几,维斯特洛需要一个真正的男人站出来,孩子不成的。”
梅莉珊卓曳步移近“那就快快拯救他们吧,陛下,让我唤醒岩石中的魔龙。我已经达成了三个国王的目标,把那男孩给我。”
“艾德瑞克风暴。”戴佛斯道。
史坦尼斯带着令人颤栗的怒气转过来。“我知道他的名字。饶了我吧,别再说了。我跟你一样,不喜欢这样,但我必须向国家负责。我的职责”他转回梅莉珊卓那边“你发誓,没有其他方法?以你的性命起誓,撒谎的话,我保证让你生不如死。”
“您是那个命中注定要抵御远古异神的人选,应和着五千年前的预言。红色彗星宣告了您的到来,您就是亚梭尔亚亥转世重生,预言中的王子,如果您失败,整个世界将一起消亡。”梅莉珊卓向他走来,张开红色的嘴唇,喉头的大红宝石阵阵悸动。“给我那男孩,”她低声说“我将把您的王国交还于您。”
“办不到,”戴佛斯说“艾德瑞克风暴不在了。”
“不在了?”史坦尼斯转身“什么意思,不在了?”
“此刻他搭乘一条里斯战舰,安全地扬帆出海。”戴佛斯凝视着梅莉珊卓苍白的心形脸蛋,看见沮丧与困惑交迭闪过。她没有看到!
国王的双目如深蓝的淤青,嵌在凹陷的眼窝里“私生子在未经我准许的情况下,被带离了龙石岛?一艘里斯战舰,是吗?那里斯海盗以为可用这孩子诈骗我的钱财——”
“是您的首相干的,陛下。”梅莉珊卓心照不宣地回望戴佛斯一眼“你快把他带回来,大人,赶快。”
“那男孩已不在我掌握中,”戴佛斯说“也不在你掌握中,女士。”
她的红眼睛令他局促不安“我该把你留在黑暗之中,爵土,你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吗?”
“我履行了自己的职责。”
“这是背叛。”史坦尼斯走到窗边,凝视着外面的夜晚。他在找那艘船?“我把你从贱民中提拔上来,戴佛斯,”国王语中的疲倦更甚于愤怒“难道忠诚有这么难?”
“我的四个儿子在黑水河为您而死,我自己也差点阵亡。今生今世,我对您的忠诚始终不渝。”即将的说辞,戴佛斯席渥斯已经过一番深思热虑,他知道自己的性命有赖于此。“陛下,您让我发誓给予您诚实的谏言,保护您的权利和您的国家,惩罚您的敌人,照顾您的子民。艾德瑞克风暴难道不是您的臣民吗?不是我发誓要保护的人吗?我信守誓言,怎能称为背叛呢?”
史坦尼斯再度咬紧牙齿“我从没有要求过这顶王冠,黄金戴在头上又泠又沉,但只要我还当国王一天,就有责任假如我必须牺牲一个孩子,把他献给火焰,以拯救千百万人民,免遭黑暗的侵袭牺牲从来不是件容易事,戴佛斯,否则就不成其为牺牲了。你来解释,女士。”
梅莉珊卓道“亚梭尔亚亥用来给‘光明使者’淬火的,乃是他爱妻的心血。一个拥有千头肥牛的富人,把其中一头献给神灵,不算什么,但献出自己唯一一头牛的”
“她说的是牛,”戴佛斯告诉国王“我说的是人,你女儿的朋友,你兄长的儿子。”
“他是国王的儿子,血管里有王者之血的力量。”梅莉珊卓喉头的大红宝石像红色的星星一样闪耀。“你以为自己救了这个孩子,是吗,洋葱骑士?大错特错!不管躲到天涯海角,当长夜降临时,艾德瑞克风暴仍将和其他人一起死去。到时候,黑暗与严寒将笼罩整个世界,连你自己的儿子们也统统逃不掉。知道吗?你干预了自己所不能理解的伟业!”
“我不能理解的事情很多,”戴佛斯承认“也从未不懂装懂。我了解大洋与河流,了解海岸的走向,了解礁石与浅滩,了解哪里有隐密海湾,以便让小船悄悄登陆。我也了解国王必须保护子民,否则便算不上国王。”
史坦尼斯的脸沉下来“你敢当面嘲笑我?我得从一个走私洋葱的人那里学习国王的职责吗?”
戴佛斯跪下“倘若我有所冒犯,只管砍头,无论生死,我都是您的忠臣。但我还有几句话,为了我带给您的洋葱,为了您削下的手指,请听我说完。”
史坦尼斯拔出光明使者,它的光亮填满房间。“想说什么就说,但别拖延时间。”国王脖子上的肌肉像绳索一般突起。
戴佛斯从斗篷里摸出那张皱巴巴的羊皮纸。它又薄又脆,却是他此刻唯一的护盾。“国王之手应该能读会写,所以我求派洛斯学士指教。”他将纸抚平于膝,在魔剑的光亮之下念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