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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他的内心在呼唤着:“上帝、上帝,帮助我吧,请帮助我。”他亲吻着她的脸,亲吻着她的嘴、鼻子和黄色的面颊,他劝慰地说:“别哭了,请别哭了。你丈夫是个好人,他不是搞同性恋的怪人。刚才是和你开玩笑的。”

    一件很久以前的事又浮现在他功脑海。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一次,他听一个人读神话传说。记石清内容了,只记得文辞非常优美。这个神话就象其它曾一度纯洁无邪的东西一样,现在都已败坏了。一个声音在朗诵:“消失了,消失了,那可怜、无处觅踪的公主”此刻,一个处女的形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如孩提时进入他脑海里的模样:头戴王冠,面罩饰白边的面纱,天使般地娇美。臀部并不圆胖,前胸也不突出,显然是一个未发育成熟的女孩子所具有的苗条身段,不象一个已婚妇女那种丰满的体态。而后(是在学校还是在自己家里?)他望着窗外,泪水模糊的双眼环顾了二下石林,他默默地微弱地哭着,身后那恳求的声音在轻轻地说:“可怜那失去的美吧。”这声音一次又一次地在回荡。

    那天晚上,海莲和莫斯卡把孩子托给了桑德斯太太,两个人闲逛着去麦茨大街,莫斯卡在这条街上还拥有办公营房。他带着一个蓝色运动包,里面装有毛巾和干净的内衣。

    天气热,他们俩身上落满灰尘,很想悠闲自在地洗个澡,可桑德斯太大家没有锅炉。麦耶太太站在大楼前,身穿白色宽松的裤子和埃迪-卡本送给她的短罩衫,吸着美国烟,显出一副出奇的自命不凡的样子。“喂,你们两口,”她说“很长时间都没来看我们了。”

    “甭对我说你又寂寞了,”莫斯卡说。

    麦耶太太笑了,公羊般的牙齿从咧开的嘴中露了出来。“不,我从来不感到寂寞,与满满一屋子人在一起,根本不孤单。”

    海莲问道:“麦耶太太,你知道利奥是不是已经从汉堡回来了?”

    麦耶太太惊讶地看了他们一眼“怎么,他星期五就回来了,还没有见到你们?”

    莫斯卡答道:“没有,在地下餐厅和在俱乐部吃饭时我都没看到他。”

    这会儿麦耶太太的脸上又显出洋洋自得的神态。“他现在就在自己的房间里。一只眼睛青紫得怕人,我和他开玩笑,见他那副生气的样子,就让他单独呆着。”

    “但愿他没生病,”海莲说、他们上楼去敲利奥的房门,没有反响,莫斯卡使劲敲,还是没有应声,他推了推门,原来是锁着的。

    “老麦耶终有一失,”莫斯卡说。“他很可能出去了。”

    莫斯卡和海莲回到莫斯卡的房间,莫斯卡脱光衣服到大厅后部的洗澡间洗澡去了。他先在浴缸里浸泡了大约一支烟的功夫,而后快速擦洗。回到房间时,海莲正靠在床上,双手捂住半边脸。

    “怎么啦?”莫斯卡问。

    “牙疼,”海莲答道“今天吃了那么多的糖和冰淇淋。”

    “明天我带你去看牙医,”莫斯卡说。

    “不,这阵疼一会儿就过去,”海莲说“我早就开始疼了。”莫斯卡穿衣服时,海莲把衣服脱了,穿上湿浴衣,向大厅远端走去。

    莫斯卡系鞋带那功夫,听到利奥房间有人在走动。他猜想也许是德国人在打家劫舍,于是厉声喊道:“利奥吗?”应声他听到利奥隔墙答道:“是我。”

    莫斯卡出来时,利奥已经开了门,莫斯卡进屋,利奥正向床边走去。

    “回来后,你怎么连我们的门也不登?”莫斯卡问。

    利奥上了床,当他翻身仰卧时,莫斯卡才发现:他一只眼的下方,有一块青紫的斑,前额上有一个包。整个面部肿起。

    莫斯卡对着他凝视了片刻,走到桌边坐了下来,他点了一支烟。究竟出了什么事,他心里明白,他已经通览了星条旗报上的标题,事情的原委并没全部刊载。

    报纸上登过一张照片,上面有一艘驶往汉堡港的轮船,船上是黑压压的一片人。照片的下面有一段说明:“这艘轮船打算把集中营里的囚徒们运往巴勒斯坦。英国人中途截击,迫使它去汉堡,船上的人拒绝上岸,但终于在武装部队的威逼下就范。”

    莫斯卡小声问道:“你亲眼看到了汉堡那儿发生的事?”

    利奥点点头。莫斯卡抽着烟想了一会儿,把事情联系起来,进行综合分析,他觉得利奥回来以后不去看他们这件事依然解答不了他和海莲一起上楼来敲他的门之前所带的疑问。

    “你想赶我出去?”他问利奥。

    利奥摇摇头“不是,”他说。“再呆一会儿。”

    “谁打了你,那些英国佬?”

    利奥点点头“当时我想制止他们不要再打他们从船上赶下来的一个人,才挨了打。”他指着脸上的伤痕。莫斯卡注意到面部肌肉没有痉挛的迹象,好象受到重击早已麻痹了似的。

    “当时是什么样的情况?”

    利奥躲躲闪闪地说:“你不是读过报了吗?”

    莫斯卡作了个不耐烦的手势,追问:“出了什么事?”

    利奥坐在床上,不说话,泪水突然从他的脸上流淌下来。脸上局部肌肉的抽搐将脸庞扭得一上产下地颤动,他举手捧住这边脸,突口叫道:“我爸爸错了,我爸爸错了。”

    莫斯卡一声不响。过了一会儿,利奥将捧着脸的手放下,面部肌肉停止跳动了。利奥说:我看见他们把那人从船的跳板上拖下来打,我着实担忧,就把其中一个人推开了。另一个人操着伦敦东区的腔调说,‘好啊,你这个犹太杂种,你就替他挨吧。”’利奥模仿那人的口音模仿得很象;“我倒在地上时,发现德国码头工人正在嘲笑我,在嘲笑我们所言的人。当时我想到我的父亲,我不认为他错了。我只是想着他。想着:要是他看到他儿子象现在这样,他会怎样做,他又会怎样想呢?”

    莫斯卡慢慢吞吞地说:“我一直这样对你说,这不是我们的安身之处,瞧,我眼下办好结婚证,不就可以回美国了吗?据小道消息说:我们的空军基地就要关闭了,到那时,无论如何我会失业的,你为什么不同我们一起走?”

    利奥低下头,用手捧着脸,对莫斯卡的建议他无动于衷,没有采纳的意思,对莫斯卡本人也漠然处之,毫无亲切之感。

    “犹太人在美国就平安无事吗?”利奥咄咄逼人地问道。

    “我想是这样。”莫斯卡答道。

    “你真是这样想吗?”

    “确信无疑。”莫斯卡说。

    利奥什么也没说,他正想着:那些穿着粗制羊毛制服的英国兵;曾经脱光过他们身上的衣服,洗劫了车上的食物,但在释放他和他的狱友的时候却都哭了,他坚信父亲说的是对的:人是善良的,怜悯之心人皆有之,爱总是多于恨。

    “我不同意你的看法,”利奥对莫斯卡说:“我不能同你一道走。我已经拿定主意,到巴勒斯坦去。再过几周我就走。”他感到这样说有些欠妥,又补充道:“不和我们自己国家的人民在一起,我没有安全感。”说过这话之后,他就意识到,他这是在谴责莫斯卡。莫斯卡对他是讲交情的,在危验的时候会保护他;然而利奥,他在自付,却不能保护一个既不了解也不关心的犹太人,这种感情远远不够,不会给他带来真正的安全,他永远不会有安全感,不管在美国得到多大的一笔物质财富都无济于事。埋藏在他内心深处的只有恐惧,他担心,如果自己没有能力去斗争和控制,一切安全都将毁于一旦;他伯就连莫斯卡这样的朋友也不能抗衡那股力量。释放自己和折磨自己的人同样一张脸谱,是混合在一起的,朋友、敌人,最终只是敌人。他忽然记起,从布肯瓦尔德集中营出来之后,一直与他同居的一个女孩,一个又瘦又开心的德国姑娘,脸上总是挂着喜悦但却惹人反感的笑容。他住在农村,每次带回家一只鹅和一对雏鸡。当他向那姑娘说他用廉价买来的时候,他抬眼看着他,用一种不安的口气,带着强笑说:“你不愧是一个能干的商人。”而现在才认识到,或者确切地说她的话使他体会到:她说那句富有内涵的话时,她的心情是怎样的。同别人在一起,她又多少真有点儿耿耿于怀。她给人的感觉是温柔可爱,她对他体贴人微,温柔礼让。不过就是那么一次。但是,是她,还有象她一样的其他许多人曾经在他的手臂上烙下了他将带进坟墓的犯人编号。然而去哪儿才能避开这群人?不到美国去,当然也不能呆在德国。究竟哪里是他的安身之处?

    “爸爸——爸爸,”他心里喊着:“你从未告诉我。”人们不管到何处都自带带刺的铁丝、炉灶和戒杖,你从来没教我恨、破坏,而现在每当我受了屈辱,被蔑视,我只感到羞耻,不感到气恼,似乎我应该挨打,该受侮辱。现在我该去何方?在巴勒斯坦,我会找到带刺的铁丝,正如你在天堂或地狱那样有把握,非常简单明了,似乎他已经隐隐感到这带刺的铁丝已有好久好久了。他继续想着:爸爸,你也是敌人。

    再也没什么可想的了。他发觉莫斯卡依然不说话,一直在抽着他的雪茄烟。

    “两周之后我就要离开此地到巴勒斯坦去,但再过几天我先要离开不来梅。”

    莫斯卡慢吞吞地说:“我认为你的想法是正确的。走前到我家去一趟。”

    “不必了,”利奥说“不涉及私人感情的问题,我也不想去看望任何人。”

    莫斯卡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站起身;伸出手说“好吧,利奥,祝你交好运。”他们俩握了握手,这时,听见海莲开另一房门的声音。

    “我不去见她了。”利奥说。

    “好的。”莫斯卡说着走了出去。

    海莲开始穿衣服了。“你到哪儿去了?”她问。

    “和利奥在一起,他回来了。”

    “很好,”她说。“叫他来这儿。”

    莫斯卡寻思片刻。“这会儿他不想见任何人,他出了意外,面部受了伤。我看他未必想见你。”

    “真傻,”海莲说。穿好衣服之后就出去敲利奥的门。莫斯卡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在卧床休息。他听到利奥为海莲开门的声音,开始听他们讲话。说话的声音低,听不清楚。他不好再去利奥房间,他觉得那不太合适。

    莫斯卡困倦了,醒来时,觉得天很晚很晚了,屋子里一片漆黑。他依然听得见利奥和海莲在隔壁房间谈话的声音。他等了几分钟,向他们发话道:“喂,俱乐部关门之前弄点什么吃的好吗?”隔壁房间的汐话应声稍停,又继续下去,过了一会儿,就听到利奥开门的声音,接着海莲过来,开了灯。

    “我正准备去,”她说“一起去吧。”这时,莫斯卡发现,海莲咬着嘴唇在抑制自己的哭泣。

    莫斯卡拣起那个蓝色的运动包,掏出里面的湿毛巾和换下来的脏内衣”他们下楼走了出去。麦耶太大站在楼梯上。“你们看到我们的朋友了吗?”她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个房东屈尊俯就的逗乐语气。

    “看到了,”海莲只是敷衍了事地说。

    在去往库福斯坦大街的路上,莫斯卡问道:“他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吗?”

    “是的,”海莲答道。

    “真见鬼,怎么谈那么长时间?”

    半晌她没答话。“都谈了些童年的往事。他是在城市长大的,而我也是在这个国家成人的,可巧的是,我们有很多相同的经历。我们是孩子时,德国是一个很美好的国家。”

    “一个个地都走了,”莫斯卡说“头一个是米德尔顿,现在轮到利奥,紧接着就是沃尔夫,只剩下我们和埃迪了。我不能不关心你和埃迪。”

    海莲毫无笑意地瞧着莫斯卡,她紧绷着脸,目光非常灰暗,那块青斑变得象下巴那样长了。“现在我想同你尽快地离开这里,”她说:“我不喜欢埃迪,不想让你和他在一起。我明白他是我们的好朋友,他为我们做了不少事。我害怕他,不是担心他对我怎么着,而是怕他会对你有威胁。”

    “甭担心,”莫斯卡说“我们的结婚证书很快就会到手的。我们十月份离开德国。”

    海莲在他们快到家的时候疲倦地说:“沃尔特,你认为这个世道对无辜的人们越变越有利吗?”

    “不知道,”莫斯卡说“不过不要害怕,我们并非无辜。”

    他想使海莲高兴一下,便说:“我给我母亲写信告诉她有关这笔交易的事情,她很高兴,特别听说咱们要回家,她只希望我找到一位好姑娘。”他们相对一笑。

    “我认为我够好的-,”海莲有点感伤地说:“我不知道我的父母要是活着,他们会怎么看待我。他们会不高兴的。”她稍停了一会“我伯他们会认为我是个不好的姑娘。”

    “我们努力去做吧,宝贝,”莫斯卡说“我们尽力而为吧,我们将会生活在一个崭新的世界里。”

    他们踏上回家去的小道,在月光下回到家里。他们听见孩子的哭声,哭得不厉害,只是轻度的抗议。海莲对莫斯卡会意地笑了“小调皮鬼,”她匆匆赶在他前面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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