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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自校门延伸出的围墙边那棵银杏树下——校舍和外墙之间通往中庭的走道中途,也是校门口广场延伸进来的磁砖地与泥土地交界之处。
我靠在校舍的墙上,一直凝视着树根隆起的地方。慢跑中的运动社团屡次发出有节奏又宏亮的声音经过我眼前,随着五月午后的阳光,银杏树枝的长长树影慢慢延伸到我的脚下。
如果是冬天傍晚,这一带早就因围墙挡住阳光而整个被阴影埋没,变成了一条冷风飕飕的通道。我漫不经心地幻想着羽失野友彦倒卧在厚厚积雪上的样子。明明是下雪天,他身上衬衫的袖子却很不合理地卷了起来,据说胸前还有吐过血的痕迹。但不管我如何想象,脑海中倒卧在雪地的身影都变成学生会长羽矢野熏子学姊。仔细想想,我根本不知道羽矢野友彦长什么样子。
至于蹲在被害者冰冷身体旁的阿哲学长,我就能清楚地想象,只不过还是平常穿着短袖t恤的模样。这怎么可能?当时的他应该也曾乖乖穿着制服才是。
我停止幻想那些未曾看过的景象,拿起手机拍摄周围的情况。将拍好的照片立刻传给爱丽丝后,我绕到了中庭。
狭长而阴暗的中庭另一端,可以看见一座反射着耀眼阳光的玻璃屋顶,那就是温室。事情发生那天,羽矢野友彦也曾在那里自习。据说那天雪下得很大,所以当时的温室周围应该已经是一片漆黑了。
然而,有一群男生也去了那里——也就是将温室当作秘密基地,在里面接受小百合老师课后辅导的园艺委员会不良少年们。
阿哲学长——也是其中之一。
他们以耐寒训练为理由,叫羽矢野友彦在飘雪中跑步去买东西,而自己却在温室里取暖。由于实在过了太久,阿哲学长便前去校门口察看,结果竟发现羽矢野友彦倒卧在银杏树的树根上。
羽失野友彦的心肺功能先天就比较差,又患有原发性肺动脉高压症;由于身体突然受寒使得血压急速上升,结果症状恶化导致肺部出血,住院当晚就死在区立医院里。
收集有关事件当天的片段资料拼凑在一起,这就是我和爱丽丝所得到的结论。
口袋中响起“coloradobulldog”的吉他旋律。
“照片收到了吗?”
收到了,不过有个地方怪怪的。爱丽丝在电话的另一端如此回答。
“什么意思?”
就是被害者倒卧的位置。应该是在从校门经过中庭再往温室的途中,可是
“那有什么奇怪的吗?”
当天不是冷到下雪吗?那为什么不干脆从大门口进入校舍,穿过走廊到最靠近温室的出入口前往中庭不就好了?
我将手机拿开,看了校舍一眼。
的确是这样没错。校舍有两个通往中庭的出入口,最里面那一个就紧邻着温室。也就是说,只要进入校舍内,就可以避开外面的风雪到达温室。但是
此时浮现在脑海中的想象,使我感到一股寒意。
“说不定是那群使唤他跑腿的人叫他在大雪中跑回来。”
原本希望爱丽丝能够否定这个说法,但她却无所谓似的回应:
或许有这可能。另外一点就是他倒卧的方向。
方向?
有关羽矢野友彦倒卧时的目击证词,除了阿哲所说的以外还有几种不同说法。在救护车到达前,其实也有几名学生和老师看到。你的社团顾问老师——黑田小百合后来也有看到才对。根据证词表示,羽矢野友彦是面向银杏树的方向俯卧在那里,这点倒是说法都一致。
“这又有什么关系吗?”
你自己好好想想看。难道在你双眼和双耳中间的部分只是空洞吗?
被这么一说我也有点不高兴,再次仔细观察银杏树。既然头朝着树那边,也就是说双脚不是朝着校舍就是朝着中庭方向。然后又是俯卧的——
嗯?
“也就是说,他是在去买东西的路上倒下,而不是买完东西回来才倒下?”
这个推理可以成立。不觉得奇怪吗?
“为什么?就算不是回来的路上也——啊,不,对不起。我懂了我懂了。”
我在被爱丽丝骂之前就发现到疑点,急忙做修正:
“是时间不吻合,对吧?”
没错。真是的,拜托你以后养成习惯,在说不知道之前先坐下来好好动脑思考。
“我错了”
也就是说——根据阿哲学长的证词,他是因为羽矢野友彦太晚回来才去校门口找他的。如果是这样,那应该是在羽矢野友彦出去后经过一段时间的事了。假设羽矢野友彦在出校门前便不支倒地,应该在大雪中待了相当长的时间。
如此一来便有一个怪异的疑点。为什么羽矢野友彦直到被阿哲学长发现前,都没有被其他人瞧见呢?就算当天下大雪,可是他倒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旁,而且是刚放学人潮正多的时段。
“有没有可能是在回来时倒下的?也许发生了什么事,凑巧往那个方向倒卧。”
你所谓也许发生了什么事,指的是什么?
“这点我也不晓得”
你所说的情况也是有可能的,因为那不过就是倒卧的方向而已。即使是在回来的路上,也可能有什么理由导致他面向校门口倒卧。无论如何,目前能确定的就是在那里曾发生过什么事。做侦探的绝不可以遗漏这些线索,更不可以遗忘它们、置之不理。
我嗯了一声。再微小的事物都必须铭记在心。
另外还有一点疑问,是我在这里无法确认的。所以希望由你前去询问黑田小百合。
“嗯,什么事?”
结果爱丽丝提出一个让我很难启齿的怪异问题。
“真的不能不问吗?”
我想小百合老师应该不想再回忆起有关羽矢野友彦的事情。但如果问了她这种问题
如果你还认识其他目击证人,也可以去询问他们。
这种人——也只剩下阿哲学长而已了。我知道了啦,真是没办法。时间也不多了。
第二节
老师和彩夏刚好都在温室里。
“明明说要保护园艺社,藤岛同学却连社团活动和课后辅导都不常出席”
彩夏一脸落寞。前几天因为平坂帮的人和宏哥他们中途来搅局,话说到一半最后不了了之,看来她还是满在意的样子。
“就算园艺社消失也没关系,只希望你每天都能来这里就好”就算消失也没关系。听到彩夏这么说,我的心实在很痛。
我到底是为了谁、为了什么而保护园艺社?结果还得和阿哲学长大打一架。我把这样的迷惑压抑在心中,随便找个借口回答:
“呃对不起。因为打工太忙了。”
“但我听说拉面店的打工因为筱崎同学的关系而被开除了,不是吗?”
小百合老师面带微笑地挖着我的疮疤,接着叫我赶紧打开课本坐下。原来你们连这种事都谈喔?趁我不在的时候
“说实在的,若是拿藤岛同学和筱崎同学相比,根本就无法比较吧?藤岛同学既不认真又不工作也不体贴还不认真”这个人居然说了两次我不认真!
“那个明老板她有看到藤岛同学的优点吧?”
彩夏急忙帮我解释。
“是吗?例如说?”
“这、这个嘛例如就算肚子很饱也会帮忙试味道,明知道会被揍也会诚实说不好吃、有时候就算没拜托你也会主动去试味道。”
“藤岛同学不是店员吗?怎么只会试味道而已?”老师插了一句。
“当然不只那样而已!”要这样帮我说话,还不如不要说比较好我虚弱地坐在彩夏旁边的座位上,差点就忘记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别看我这现在样子,其实是另外一份工作很忙。”
“是喔?原来你有打两个工喔?难怪考试会考得那么差。另一份工作是在做什么呢?”
“这个嘛”好懒得说明喔
“应该是侦探助手,对吧?”彩夏望着我的脸补充道。
“侦探?”
小百合老师惊讶地睁大着眼睛。我想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等等,该不会是什么危险的工作吧?例如寻人或捉奸等等?”
“啊,不是”原来如此,一般人对于侦探的印象就是这样吧?“我们没在接那方面的案子,况且我也只是个打杂的小弟。”
“是个危险的工作。经常都受伤。”
彩夏摆出一张臭脸,我急忙打断她继续说下去:
“也就是说,侦探会透过网路调查许多事件,但有些事情不得不到现场去了解情况,大致上这类工作都是我在做的。”
“例如什么事件?”小百老师纳闷地歪着头。
没办法了,既然话题已经转到这方面我吞了吞口水后开口:
“现在正在调查那个大雪天的事情。有关羽矢野友彦学长的”
小百合老师的脸色这次倒是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表情有些不自然,并轻咬着嘴唇。
“侦探交代我来问老师一些问题。老师,你应该有赶到羽矢野友彦倒卧的现场,对吧?就在救护车来以前。”
当老师轻轻点头承认,我继续询问:
“那么,请你回想一下当时的状况,请问被害人倒卧处附近有流过血的痕迹吗?”
我注意到一旁的彩夏露出了不安的表情,而老师的脸色也和雪一样白。
“这这个嘛应该没有流血因为当时下着大雪,如果血流到地上应该会发现。不过,为什么要问这种事情?”
老师的回答像是在自言自语,而我则因为她的回答而背脊发凉。
没有流血的痕迹?羽矢野友彦当时明明曾经吐血才对。
这有可能是被忽略的一点,因为不停落下的大雪将血迹给掩埋住了。这也代表爱丽丝早就预料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我也终于了解她想要表达的意思了。
这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呢?
“你为什么要调查这种事呢?明明都过了好几年了。”
老师问我话时的样子就像一朵枯萎的花。
“我记得跟你们提过园艺社就快要废除的事吧?”
我看了老师和彩夏一眼。
“园艺社其实是个怪异的社团,是之前一个名叫皆川宪吾的监察委员长硬是在短时间内成立的。明明是个小社团却占用不少预算,需要庞大的维护费用,所以学生会才想解决这个问题。但如果成立当时的确有合理的理由”
“皆川同学?是那个皆川同学吗?”
“老师以前也曾在这里帮大家课后辅导,对吧?”
“没错但后来课后辅导就停止了,皆川同学也留级又休学虽然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但我还知道联络他的方法。你直接去问皆川同学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问我羽矢野同学的事?”
就在这时,我发现彩夏的状况有些不大对劲。只要一听到皆川两个字,肩膀就会颤抖。但是我不得告诉老师实情
“皆川学长他已经过世了因为去年冬天发生的毒品事件。”
老师用双手摀住了嘴。
“怎么会”
“但我想这当中一定有所关联——关于那个下雪天的事件以及园艺社成立的理由。所以我必须知道羽矢野学长以及皆川学长的事。”
还有阿哲学长的事
即使为了死者代言而伤害还活着的人,我也得要问个清楚。
“皆川”
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原来是彩夏。她紧盯着半空中,半张的嘴巴毫无生气地吐吸着空气。
“彩夏你怎么了?”
“皆川嗯、嗯,没什么没”
难道她认识他?彩夏她认识皆川宪吾吗?我忽然想起彩夏在爱丽丝卧房看到萤幕时突然发作般倒下的样子。当时我原本以为是她对“angel。fix”有不好回忆的关系,但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皆川宪吾的名字。
“你认识皆川宪吾吗?”
彩夏摀住耳朵猛力摇头否认。也对,即使彩夏没有丧失记忆,她也不可能认识对方。因为皆川宪吾和阿哲学长是同一届的,所以比我们大三届,况且他已经休学了,不可能会和彩夏同时期待在学校。但是——
“彩夏,如果你知道就告诉我吧!”
我抓住彩夏的肩膀用力摇晃。
“我、我不知道!不知道!记不起来了”
“拜托你,请你想起来——”
“藤岛同学,不要这样!”
突然间,椅子被翻倒的刺耳金属声传遍整个温室,而我则跌坐在地上。小百合老师涨红着脸,用凶狠的眼神瞪着我。原来是老师介入我和彩夏之间,强行将我们给分开。当我意识到的同时,心里头也开始产生后悔之意。
我刚才对彩夏——做了什么?
“你想玩侦探游戏无所谓,但请你也站在筱崎同学的立场想想。”
老师蹲在我身边,用温柔到有些残酷的口气对我这么说。而在另外一侧,彩夏隔着老师边看着我边扶着桌子抖个不停。
“对不起——”
“如果要道歉,请你向筱崎同学说。”
我边闪躲小百合老师的目光边站了起来。
“彩夏,对不起,我”
“没、没关系,我才觉得对不起。什么都不记得,一直给藤岛同学带来麻烦”
“没那回事啦。不是那样的,呃、那个”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却是如此空虚。只为了保护死者的名誉而伤害还活着的人——正如同爱丽丝所说的。我自己没有那种觉悟,却一再地伤害彩夏
老师温柔地将千放在彩夏的肩膀上,并在她耳边小声说话。我实在无法再继续看下去,捡起地上的书包便拔腿逃出温室。当我快步走过中庭通往校门口时,却发现在温室角落、花盆架刚好形成死角处有个人影。对方似乎也发现到我,急忙从温室旁离去。
我和那个人的视线交会,原来是熏子学姊。
看到我愣在原地,学姊叹了一口气,好像放弃了什么。
“我并不是故意偷听你们的对话”
原来她都听到了但不知听到哪里?
“你还在调查无聊的事吗?请不要因为个人兴趣而调查友彦,好吗?”
从熏子学姊脸上的表情不难看出她有多么悲痛。为了找出羽矢野友彦那被遗忘的死者话语,我和爱丽丝到底得继续伤害多少仍活着的人呢?
“我并不是因为个人兴趣才”
“小百合老师似乎也在里面,原本是来请你们尽快将温室整理干净的,不过看来你们正在忙,所以就再和你说一声。请不要再拖拖拉拉的!下周就要召开全体会议,决议案的生效日就在下个月了!”
当我正想着要如何回应时,熏子学姊转头就往校舍的方向离开。我急忙追上去并对她说:
“请、请你等一下!事情应该还没决定才对吧?”
“你听好,社长会议已经通过决议了,你和香坂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用。召开全体会议时,绝大多数大型社团都会赞成决议的。”
熏子学姊连头都不回,只是冷淡地回答我。
“羽矢野友彦学长他——”
当这个名字从我口中说出时,熏子学姊终于停下脚步,站在校舍西边楼梯的转角平台。
“并不是遭到阿哲学长不是遭到园艺委员会的人虐待而死的。”
熏子学姊转过身来,长长的秀发像百褶裙般因转身而摆动,眼中闪着沙漠中的太阳般刺眼的光芒。
“你到底在说什么?”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就连爱丽丝都未能掌握的事实,我当然也没有任何把握。但是在我心中却有尚未凝结成事实的炙热真实——阿哲学长绝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若是如此,就表示目前正在讨论的事件中某个环节有人在说谎。
“那友彦他为什么会——”
“我还不知道。”
熏子学姊瞪大了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呀?”
说不定真是如此,就算被人认为脑袋有问题也不奇怪。
“我正在调查。或许学姊无法原谅园艺社,但当初创立园艺社的人或许也有他的理由”
“跟这没关系!”
不自觉地大吼出声后,熏子学姊紧握双手、咬着嘴唇,努力压抑住随时可能再爆发的情绪。
“你是笨蛋吗?我并不是因为这种理由才想废园艺社。友彦根本和这件事无关吧?”学姊的声音微微颤抖,一听就知道是在骗人。“我不知道你到底误解了什么,但这并非我一人主导的决议。老师们也在讨论要拆掉温室,总务执行部一直以来也都积极准备整顿这些泡沫社团。不管你们调查再多也都太迟了,所以才叫你准备收拾东西的。”
从学姊最后的几句话中,我甚至可以感受到怜悯和哀愁。但看到我毫不退让地继续望着她,学姊再次甩动秀发,转身离去。
直到脚步声远到听不见,我依然靠在转角平台的墙壁上,反复思考熏子学姊所说的话。
调查再多也都太迟了跟这没关系做什么都没用了
或许真的是这样吧?不,大概就是这样了。记得爱丽丝曾说过,针对熏子学姊要废除园艺社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而就现阶段而言,我却还没有任何的作为。那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东奔西跑?甚至伤害了彩夏,还必须和阿哲学长互殴
我想这大概是因为——对于自己所要保护的地方有些不安的关系。因为自己就连为什么要保护它都不太晓得。园艺社到底是否真的是个值得我到处乱挖他人坟墓也要保护的地方?我就是想确定这一点。
因为有我和彩夏。这个理由难道不够吗?我自问自答,答案马上揭晓。如果光靠这个理由就能奋战下去,我和彩夏也不会搞成现在这样了。爱丽丝也是一样。如果能随遇而安,毫不抵抗地全盘接受世界上的一切,她也不会将自己关在那种塞满布偶的寒冷房间里了。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不停侦探。
第三节
“彩夏认识皆川宪吾?”
就连爱丽丝听到我的推测都感到惊讶。她坐在冷气直吹的事务所床铺上,握着dr。pepper的罐子睁大圆滚滚的眼睛回头看着我。
“也不是说一定是这样啦。”
“原来如此,的确——是有个可能。”爱丽丝抱着一只体型较小的布偶熊并盯着半空中。
“不过彩夏看来是不记得的样子况且对方又是早就休学的人。”
“他是园艺社的前社员,就算回来学校几次并和彩夏认识也不奇怪。”
“话是没错啦”
我坐在床铺正前方,抱着膝盖盯着自己的脚尖。
我不能直接询问彩夏,因为皆川宪吾的名字说不定也和她过去的阴影连结在一起。
我偷偷抬起头观察爱丽丝的表情。她或许会对我说“若你还算是个侦探,就该毫不留情地将彩夏心里的想法挖掘出来”吧?
“说得也是,如果是平常的我,大概就不得不那么说了。”
爱丽丝露出自嘲的笑容。
“但是我也不想再看到那样的彩夏了。最近你不在的时后,我常在房间里思考。在成为尼特族之前、在身为一名侦探之前,能够扮演某个角色应该是一件很棒的事吧?”
“某个角色?”
“没错,之于别人而言的某个角色。阿哲、少校和宏仔他们可能称之为伙伴,第四代可能称之为兄弟,而这世上的大多数人应该会称之为朋友。这是某种只在人与人之间才能存在的关系,或者说这就叫做人吧?”
这时爱丽丝脸上的笑容就像某天早上的晨雾般虚无飘渺。我只觉得胸口好痛,原本想说什么的又都说不出口了。
“至于彩夏心里在想什么,都已沉入河底的沙土中,谁都无法得知。但我很怕再将它挖掘出来会伤害彩夏,所以打算让它就此沉没如此一来,我也就能用极为廉价的价格雇用你了。你还记得聘雇契约吧?”
爱丽丝将脸靠在弯起的膝盖上,歪着头愉快地笑着。虽然她突然这么讲让我一头雾水,但我记取先前的教训,在回问前先自行回想一下。
“啊、啊啊、嗯。”我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我主动提出的吗?
去年冬天,发生“angel。fix”事件的时候。爱丽丝的目的并非侦破事件的真相,也不是为了消灭制毒集团,她是为了彩夏。彩夏为什么会从顶楼跳下?唯有这个疑点,让号称身处卧房即能透视所有事物的尼特族侦探深感不解。
而爱丽丝雇用我当侦探助手的期限就是到“解开这个疑点为止”
目前彩夏的记忆尚未恢复,爱丽丝推导出的答案并无法获得当事人的证实,所以我才会继续担任侦探助手——名义上应该是这样吧。
“况且,皆川宪吾的足迹也可以从其他方向寻获。”
“咦?”“关于这件事你就办不到了。我会请第四代帮忙,可能进行得不顺利,更惨的情况下甚至可能全盘推翻我刚才提出的论点,所以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我懂了。”
侦探都说“现在不能告诉你”了,就表示她绝对不会向我透露什么。这也是身为侦探助手必须铭记在心的基本道理。
“所以你只要将份内的工作做好就好。”
“呃还有其他需要调查的事吗?”
和小百合老师谈话的内容我都已经告诉她了,虽然她只是以一副好像早就已经知道结果的表情点头回应
“你到底在说什么?宏仔不是跟你约好了?还不赶快去找他?”
“啊啊,那件事喔”我想起了约定,心情顿时之间有点沮丧。
“什么叫做那件事喔!?”爱丽丝突然跪在床上开始发飙大叫。“这是关乎你自己身体的事吧!?你那是什么呆脸?以为在听地球另一边发生的灾难新闻吗!”
“没有啦,对不起我这就去了嘛。”
我站了起来往门口走去。
“我对你打赢或打输没有兴趣。不过你给我好好记住,你是侦探助手,也就是说你的一片指甲、一根头发、一滴血都是我的工具!如果你敢让它们受伤,我可不会饶了你!”
爱丽丝的猛烈炮火瞄准我的背部,我只能叹着气走出事务所。
提供性爱服务的风化场所大多很晚上班,我原以为它们只在晚上才开门。但听说这些店大概都在早上十点就开始营业,甚至还有女生是只上早班的。而关店时间则受限于酒店营业相关法令等规定,对外宣称只到午夜十二点,实际却开到凌晨五点左右。
宏哥在电话里和我约的那间#情色浴室(旁字:soapland),就位在主街道走到底的旅馆街边角地区。由于已经是傍晚,里头的客人还满多的。我在大马路上犹豫了将近十五分钟,才终于绕到后门。
宏哥在电话中这么说:为了打赢阿哲,就从今天开始进行特训吧!我准备了很多秘密战略,再加上少校的帮忙,稳赢的!
为什么偏偏要选在情色浴室呢?完全搞不懂踏进屋内的走廊,只见两旁塞着大量毛巾的布袋像沙包一样堆到跟我差不多高;走廊的尽头有一扇油漆已掉落的金属门,我将它给推开。
“呃抱歉打扰了。”
弥漫着氯气味道的走廊右侧深处传来多名女子的笑声,其中夹杂着一个熟悉的声音。
“啊、啊、啊,对不起喔,他好像来了。我去看看。”
走廊上出现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子,脸上带着微笑。是宏哥!我这才终于放下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松了一大口气。
“欢迎光临,鸣海小弟。赶快进来把门关上。”
面带微笑的宏哥对我招手,一群#泡泡公主(旁字:接客小姐)从他身后的房间里探出头来盯着我瞧,害我瞬间有些腿软。
“请问为什么要约在这种地方?”
“不就跟你说过要进行特训吗?你等等,我去叫店长。”
店长是个人妖。绝对错不了,是个让人想帮他裱框后寄到评鉴会评分的经典人妖,而且还是个肌肉男。那胸肌厚实到几乎要将他穿的衬衫和黑色背心上的扣子给弹飞。
“这就是小宏的朋友吗?讨厌!好可爱喔!”肌肉男店长从头到脚仔细审视我一遍,害我冒出一身冷汗。“小朋友,把领带拿下、脱掉外套,找个地方放好喔。如果被人看见店里有个高中生,可是会被警察抓的。如果真的遇到这种事,记得要套好说你是我弟弟喔。”
“好、好的”
真是夸张的情况。我实在百般不愿意在这种地方多待一秒钟,但也只能乖乖脱掉上衣。
“如果你愿意,连衬衫和长裤一起脱掉也没关系喔?”
“喔不不不不不。”
店长的微笑好恐怖啊啊啊!我死命摇头,只觉得脖子都快断了。
原来宏哥所谓的“特训”其实就是平凡无奇的打扫浴室。
“听好喔,拳击的一切基础就在于防守。虽然这也是阿哲告诉我的”
宏哥站在入口处解释。
“所以你必须先克服一件事,就是用手挡住对方攻击时的疼痛。打架就是在比谁的内心比较坚强,一定要先习惯疼痛才行。话虽如此,突然让你进行实战训练也很勉强,所以就先从打扫浴室开始吧。”
接着宏哥硬是将长柄刷、海绵刷及浴室用清洁剂塞到我手上。
“我完全无法理解!”
“所以啊,从现在起我会把这间浴室的冷水关掉,让你只能用热水打扫。这样手会变很红喔,只要能够习惯”
“我不要啦!请你饶了我吧!”
但宏哥反而当着我的面将门给关上,并站在雾面玻璃的另一边。
“还有啊,浴室里都被润滑剂之类弄得滑溜溜的,如果能在上面行走而不滑倒,应该也能锻练腿力或移动步法大概吧?”
真的还假的啊?是真的吗?刚才他是不是说“大概”啊?
“这、这种方式真能达到练习效果吗!?”
“没有啦,刚才说的大多是开玩笑。”
“我要回去了,请你开门!现在立刻迅速马上!”我用长柄刷用力敲打门。
“你冷静点嘛。打扫算是学费啦,重点是你刚才有看到那位店长吧?他以前也是打拳击的,所以我请他当你的模拟实战对手。”
刷子和清洁剂从我手上滑落到铺着磁砖的地上。
“你就把打扫浴室当成热身运动吧!拜托你了。”
第四节
浴室面积大约有我卧室的两倍大,打扫起来其实还满累人的。因为和寝室连在一起,与其说只是间浴室,不如说比较像一间浴室特大的旅馆房间。浴室里有被不明黏液沾污的大型垫子、中间凹陷下去的怪异形状椅子,当我洒上热水清洗这些物品时,心里忽然浮现一个疑问——我的人生到底是在哪里出错了啊?
原以为只要打扫完一间就好,没想到又被拖去继续打扫了三间。从浴室里弥漫的水蒸气和热气和味道判断,绝对没错,就在我进去打扫的两分钟前,一定有男女在这空间里做过某些事!突然认真地觉得自己不如去死算了。
最后致命的一击,就是当我打扫完第三间浴室时,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店长。他穿着拳击短裤搭上胸毛若隐若现的运动背心,手上则戴着拳击手套。店长丢了一套相同的手套和短裤并说:
“小朋友,快快,换衣服吧!你知道要怎么戴鼠膝护裆吧?需不需要我帮你呢?”
宏哥,不要只是站在门口偷笑!赶快来救我吧!而且为什么一定要在浴室里打!?
“因为这里铺着大型的垫子,就算跌倒了也比较放心啊。”
“没有错呦,我会想办法让你跌倒很多次的!”店长一边抛媚眼一边说,害我还没开打就尝到被击倒的感觉。
身心俱疲的我从后门被抛出满是霓虹灯的街道上,时间已经是下午的六点左右。和我一起走出来的宏哥拍拍我的肩膀说:
“从现在起的一个礼拜,你大概都在这个时间来找我吧!”
“你打算要我死吗!”
“如果你没有要对方死的决心,一定打不赢阿哲喔。”
我叹了当天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的气,紧跟着宏哥走在步道上。因为眼皮被拳头打到肿起来,街上的灯光看起来都雾雾的。
“鸣海小弟,你不是曾经请阿哲教你打拳击吗?弟子如果只在师父传授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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