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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总觉得就算回家也睡不著,索性去“花丸”看看情況。拉面店的铁卷门意外地一大早就拉开了一半,从里面露出扁梯形的亮光映在灰暗的柏油路上。蹲下来往店里望去,看到一个绑著小辫子的身影在柜台后忙进忙出。是玫欧。这种时间她到底在做什麼?
我不知该如何向玫欧提起她爸爸的事,由于自己的思绪还沒整理好,实在不想和她碰面。正当我打算离开时卻被玫欧发现,並开门让我进去。事到如今,我也沒办法逃走了。
“助手先生起得真早。”
“不,我只是还沒睡。”
和脑袋相反,我的身体早已疲惫不堪,于是一屁股跌坐在柜台正中央的座位上。
“明老板应该还在睡吧?”
“不不,明老板說这时间她都在慢跑。”
是喔?真不愧是体育健将。
“结果我也跟著醒了,现在在做早餐。助手先生要吃吗?”
她不說我还沒发现,廚房內的确飘著香味,让我不自觉地摸起肚子。刚才被依林姊她们的食量给吓到而只点了咖啡,现在似乎有点饿了。
“也有帮我準备吗?”
“嗯,快弄好了。”
端出来的碗公里盛著清澈的汤、软烂的饭还有蛤蜊和虾子,上面撒著芝麻与香料的叶子。虽然並沒有用什麼特殊的食材(应该說几乎都是“花丸”里的东西),卻洋溢著異国料理的香气。她說这叫做khaotom,大概是泰式稀饭的意思。
接著端出的盘子上装著色彩鲜豔类似蔬菜沙拉的菜色,酸酸甜甜的奇妙味道,还带有薄荷的香味。以早餐而言,这还真是丰盛。
“你的廚藝不错嘛。”
“因为人家正在学习当个好太太啊。”
玫欧一边洗著炒菜锅,一边微笑着这麼回答。到底是认真还是开玩笑的?
“玫欧你现在几歲?”
“十四。”
比我小两歲,但似乎比我更有生活能力。
“所以只要父母亲同意,两年后就能结婚了。不过你应该沒有交往的对象吧?”
“有啊,我爸爸。”
沙拉里的青辣椒瞬间卡进气管,害得我一阵猛咳;玫欧马上递出装著水的杯子给我。真是贴心,将来一定会是个好太太啊,不是啦!
“都已经十四歲了还梦想当爸爸的新娘,这樣不太好吧?”
“为什麼?我们沒有血缘关系,可以结婚啊!”咦,是这樣吗?
“玫欧的亲生父亲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现在的爸爸和妈妈是在泰国认识的,在那边结完婚,然后带著玫欧来日本。”
除了肤色之外,玫欧的五官倒是和日本人有几分相似,我还以为她是混血儿。原来是继父,那这樣应该是可以结婚不对,不是这个问题吧?
难道是这个问题吗?
虽然我还是觉得不大对劲很想吐她槽,但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
“宏哥也教过我:你把戶籍迁出来当我的养女,就可以和你爸爸结婚了。这樣既是女儿又是人妻!他說得很兴奋呢。”
那个性罪犯到底在想什麼
“可是我不懂助手先生为什麼这麼激动?”
說得也是,我自己也搞不懂为什麼。不是啦只是这樣不好吧!?
我把无法以言语表达的心情配著稀饭吞进肚里,好不容易才冷靜下来。其实我根本不需要激动,反正又不是我的人生。
“只是不知道爸爸愿不愿意和我结婚。”
“說得也是。”应该說根本不可能吧。“你爸爸几歲?”
“嗯好像三十八歲了吧?不过住在同一栋大楼的姊姊们都說爸爸看不出来有那个年纪。我跟你說喔,爸爸的睡脸就跟山貓一樣帅。我最喜欢爸爸的睡脸了。”
什麼意思啊!那到底是怎樣的睡脸?不对,应该說我第一次听到有人称讚男人的睡脸很帅,不管是什麼意思,这种說法都很稀有。
“我以前不太会煮菜,可是爸爸都会把我做的东西全部吃掉,所以我才決定去餐厅打工学做菜。对了,那个好吃吗?”
“嗯,好吃。”
玫欧的笑脸就像个刚烤好的布丁,让我突然有点羨慕草壁昌也。居然让这樣一个女孩子带著那麼危险的鉅款,他现在到底在哪里?在做什麼?
我盘算著该如何解释这樣一个危险的状況,事态演变至今连黑道都牵扯在內,光想到心情就无比沉重。还是說服她去报警才是上策吧。
“其实我还想和妈妈学很多料理的爸爸应该还是最欢吃妈妈煮的菜吧。”
玫欧的眼中彷彿映著遙远的泰国天空。她的母亲——好像已经不在世上了吧?
个性别扭的我突然想起依林姊和裘莉法所說的公会。为了让在国外打工的女性更容易取得签证而介绍日本男性和她们结婚,草壁昌也自己是否也是如此?
“我在照片上看过,原来我长得和妈妈一模一樣。所以爸爸他应该会喜欢我吧?”
玫欧的声音有些迟疑,好像沒什麼自信。是这樣吗?
“你和爸爸提过想跟他结婚的事吗?”
“沒有。”
“等他回来你可以问问看。”到时候她应该会被好罵一顿吧?
“助手先生說得真简单。这种事如果能轻易地說出口,世界上就不会有那麼多烦恼的人了。”
嗯,或许是这樣吧。我自己也在去年冬天发生的那件事中深刻地体验过,结果不是自己的事就立刻忘得一干二淨。话說回来,我为什麼一大清早就和女生聊起这种无关紧要的话题?
“爸爸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玫欧坐在廚房的椅子上,下巴则靠在流理台上。
“有沒有想到他可能会去哪里?”
玫欧搖了搖头。
“从昨天就一直打手机给他,可是都打不通。”
“对了,告诉我你爸爸的电话号码。如果他带著手机,爱丽丝說不定能查出所在位置。”
玫欧瞪大了眼睛,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不过据說就在三年后,人们就能透过网路确认所有手机的所在位置——总觉得到时候社会会变得很夸张。
“原来如此。因为我沒有手机,所以不太清楚。”
这年头沒有手机还真是稀奇。
“爸爸說小孩不需要拿手机,等我长大了,他会把妈妈以前用的手机给我。不过就算沒有也不会造成什麼困扰,因为我本来就只会打给爸爸而已。”
玫欧流畅地将爸爸的手机号码默背出来。
“嗯?”
沒有手机?
我陷入了沉思。因为觉得有手机这件事理所当然,我反而忽略了一件事——这樣一来草壁昌也根本沒办法主动联络玫欧,而玫欧打电话给他也都不通。
这根本就像是——
“助手先生,你怎麼了?”
“咦?啊!不,沒什麼。抱歉一再跟我說一次号码。”
简直就像是草壁昌也不想让玫欧知道他人在哪——可是我沒办法告诉玫欧这件事。
我将玫欧唸出的号码输入手机里。大老远从国外跑来打工的特种行业大姊三名,还有连见都沒见过的前黑道——只不过是一个晚上,我的手机记忆体卻宛如经历了开天辟地的混沌。
“我刚刚才和依林姊她们见过面。”
“她们担心我吗?”
“就像妈妈担心小孩一樣啊。”
玫欧露出微笑,表情卻立刻沉了下来:
“好想回家喔。”
我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決定告诉她大姊们說过的话:
“裘莉法說如果真能找到爸爸,就和他一起回泰国去。发生这种事,不管是大楼或公司都回不去了。”
搞不好不只是回不了公司,连返回日本社会都有困难。玫欧听完我說的话,只是呆望着流理台沉默不语。
“沒问题的”
她看着流理台喃喃地說:
“沒问题的,一定回得来。大姊姊们沒有爸爸陪一定也很寂寞。”
不,你根本就沒听懂我在說什麼。
“这种关系只要被破坏一次就沒办法恢复了。”
“沒这回事。”
被一口回絕让我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郁闷感,最近好像在哪里也听过同樣的话。
对了,是爱丽丝。之前提到彩夏的时候,她說过:“你不相信奇蹟吗?”
这不是相信或不相信的问题吧?
第二节
就在这时,手里的行动电话突然开始震动,吵死人的“coloradobulldog”吉他铃声随之响起,吓得我差点把手机摔落到地上。
“喂”
你从刚才到现在到底在磨蹭什麼?既然来了就应该到事务所进行报告。不是才见过玫欧的邻居吗?
真是的,原来那家伙已经起床了。还是說一直醒著?真搞不懂她到底什麼时后才睡觉。
“我知道了,现在过去。”
我叹了口气,掛掉了手机。
“侦探小姐知道助手先生在附近喔?她有神力吗?”那算哪门子神力?
“虽然从外观上看不出来,其实这栋大楼到处都装有监视器。只要有人来,爱丽丝就能在房间里的萤幕上看到。”
“原来如此。”
玫欧四处观望,可惜拉面店內似乎並沒有装设监视器。
“侦探小姐胆子很小吗?”
“大概吧。”
爱丽丝到底在怕什麼?全世界吗?所以她才足不出戶吧?
算了,那樣也无所谓。正因为她足不出戶,我才会有点用处。
“你的黑眼圈很深喔。”
爱丽丝从床上回头瞄了我一眼,立刻给了这句评语。因为一直在清晨的戶外走动,我的身体早已冻僵,事务所里的超強冷气使我快要招架不住。
“有那麼深吗?”
“令我想到你嗑完那个药后的模樣。”
爱丽丝这麼一說,让我回想起angel.fix留下的红色。该不会现在只要睡眠不足就会瘀血吧?拜託不要开玩笑了。
“如果你觉得很困,就闭上眼睛感谢神,让你还有机会睡。”
她不大高兴地丟下这句话,再次回头望向键盘。空调的声音夹杂著敲打键盘的轻快节奏。我可以感觉到一股睡意,但它卻悬浮在我头顶上約五十公分处,目前毫无下降的迹象。
“爱丽丝,你都什麼时候睡觉?”
我忽然想到这问题。因为她是茧居族,所以是完全夜貓型吧?
“我睡的时候就是全世界人类都睡的时候。只要有任何可能威胁到我的人醒著,我就不打算将眼皮交给西普诺斯(註:希腊神话中的睡神)。”
“呃”还是听不大懂她想說什麼。
“意思就是我几乎不睡觉。最长的睡眠时间大約是一小时吧!有些医生說这是一种病,也有些医生說是体质问题,然后展现出他们旺盛的研究欲望。这也是我离家的原因之一。”
“唉”那种毛病真的沒问题吗?
“严格說来,我的脑部似乎会不定期进入半睡眠状态。哼,真是不便至极。所以我的一生就只能侷限在这床上的一小块区域。当我紧抱著摩卡熊躺下的时候,才是我得到些许安宁的时刻。然而只要一只小虫的振翅就足以打乱它!”
我看了看放置在爱丽丝身旁、体积比她还大上许多的摩卡熊布偶。记得宏哥曾提过,如果沒有那只熊,爱丽丝根本睡不著。其实这說法並非完全正确。
就算窝在房间里足不出戶,四周以大小布偶围出城牆,她还是无法入眠。
这应该如何解释?根本就是生病了吧!
“对我而言,能毫不在意地将一天中三分之一的时间交由黑暗操控的你们才是不可思议的。难道不会感到不安吗?希腊神话中的睡眠之神与死亡之神可是兄弟呢。”
“你觉得不安吗?这麼害怕身边所有东西?”
“是啊。”
爱丽丝终于停下敲打键盘的手看着我:
“我害怕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所有我无法理解的事物,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蠢蠢欲动、膨胀並将我吞蚀。”
“是喔”
我下意识地撇过头去。
我感觉得出来,她並不是在开玩笑。
“所以——不会感到害怕的你,就毫不客气地、懒散地、不顾形象地睡吧。”
“就跟你說我睡不著嘛!”
我跪坐在床前:
“而且我是来向你报告的。”
“嗯,看来是如此。”
“监视玫欧家的果然是黑道,听說是田原帮的人。”
我将依林姊、华姊和裘莉法所說的话重复了一遍。
“哈啰企业真是个奇特的公司。”
“我还是搞不懂它到底是在做什麼的。”
“表面上是人力派遣公司,其实里面絕大多数是由东南亚及中国前来打工的女性,主要都是从事特种行业。之所以开设就业研习课程之类的,应该是为了避稅吧。若是黑道也牵扯其中,问第四代应该会比较清楚。”
“可是有必要将公司资料调查得这麼清楚吗?”
不是应该先找到玫欧的父亲才对吗?
“玫欧带来的包包里面装有两亿圆,你觉得是为什麼?”
“不是私吞公司的财產吗?”
“不是这个意思,我的问题是为什麼要装著两亿圆的现金?”
我搖搖头。实在不懂爱丽丝到底想表达什麼。
“你想說那並不是一间有那麼多钱可以私吞的公司?还是說有这麼多现金很奇怪?”
“这也是我的问题,但不只这些目前就先算了。现有的情报实在太少了。无论如何,我所接受的委託是保护玫欧以及拯救草壁昌也。並不是說找出他的行蹤就沒事了,所以必须先调查在哈啰企业到底发生了什麼事。”
“我知道了。”
看来这次也几乎沒有我出场的余地。就算有,也只有将坏消息告诉玫欧的份吧?例如当她的父亲被证实是个罪犯时。
这樣的我还能算是侦探助手吗?
“总而言之線索太少了。我们确实比田原帮晚了一步调查,他们所掌握的资讯较多,所以我们更不能因为是黑道就闪躲他们。只要我们调查公司或帮派的动向,就有可能从中发现找出草壁昌也的行蹤。”
“啊,对了。我刚才问到她爸爸的手机号码。”
“号码我已经查到了,正开始调查通联记錄。这东西非常花时间,如果手机有gps功能,就更容易找到所在位置了。”
听完之后我无力地低下头。如果是爱丽丝,早就开始调查通联记錄也不为过。可是除了手机的通联记錄感觉好像还遗忘了什麼?到底是什麼?我一边抱著膝盖,一边反刍著心中这樣的疑惑,但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樣的我会不会再次身处事件的中心点,卻只是像个白癡一樣呆呆张著嘴,眼看着许多事情成为无法挽回的遗憾呢?
“你在耍什麼自闭?”
“我並沒有耍自闭。”我撒了个谎:“我只是在想,好像都沒有我能帮忙的事了。难得放春假閒著沒事,也只有星期五、六要打工”
“或许由我这麼說沒什麼說服力”
爱丽丝耸了耸肩:
“请不要过度在意你身为侦探助手的立场。不管你垫腳或倒立,也都只是个高中生。反正你高中毕业后也只有当尼特族的命,建议你在那之前还是好好珍惜你的平凡人生。”
“哇”
我用手将脸遮住:
“被自己的雇主这麼說,会让我这个还在平凡人生的宽限期就过得如此落魄的人,觉得前途一片黑暗啊。”
“你可以去探望彩夏。”
我的肩膀震了一下。爱丽丝用冷淡的眼神盯著我:
“为什麼你每次只要听到彩夏的名字,警戒心就这麼高?难道你就这麼讨厌探望朋友?”
“不,不是不想只是”
从那天以后,我就沒再踏进彩夏住院的医院半步。我不忍心看到开眼沉睡的彩夏,也害怕那天让彩夏张开双眼的奇蹟,其实只是微不足道的偶然,所以
垂落在眼前床单上的黑发微微一晃。
抬头一望,爱丽丝无声地笑着。
“笑什麼?”
“沒有。我只是觉得你真的和我很像。”
我搖了搖头。
“抱歉,这只是我在自嘲,不要想太多。你根本不知道奇蹟是否曾发生卻害怕失去,而我明知道世界对我沒有敌意卻仍惧怕。可是你並沒有取笑我,所以我也不会取笑你。”
我在脑海中搅动著爱丽丝所說的话,忽然露出放松的表情对她点了点头。
接著爱丽丝转身背对我,敲打键盘的声响卻令我感到悅耳。
助手先生說得真简单。这种事如果能轻易地說出口,世界上就不会有那麼多烦恼的人了。
我想起玫欧說的话,果真是如此。
无意识间受到睡意来袭,我趴在床沿並陷入梦乡。
我梦见被一大群粉红色和紫色的熊追赶。
“——哇!”
结果被自己的惊叫声给吓醒。
正要抬起头时,摆在我后脑杓和肩膀上的什麼东西掉了下来。黑色小钮釦做成的双眼近在眼前,害我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向后退。隔了好一阵子,我才发现那原来是布偶熊。
毛毯从肩上滑落,我忽然感到一阵寒气而打了个哆嗦。原来我趴在床边睡著了,但不知为什麼被一大群大小不一的布偶给包围住。
“终于醒了。”
抬起头一看,阿哲学长正坐在我身旁的床沿。
即使身在空调吹出的冷风中,他还是只穿著一件t恤。厚实的胸肌、粗壮的臂膀,使我想起了梦境中的熊群。
“那个”
“說什麼睡不著,结果话才刚說完倒头就睡,你还真是个豪傑,令人佩服。”
爱丽丝坐在里头不悅地說。
啊啊,原来我后来睡著了。正当我想站起来时,围绕在身边的布偶牆应声倒塌。
“这些布偶是怎麼回事?”
“你一边睡一边喃喃唸著patrasche机台如何如何的,所以我就帮你盖上毛毯,但你还是抖个不停。问题是我房里並沒有其他御寒衣物,更不可能关掉空调,要是你冻死在这也很麻烦。”
话一說完爱丽丝立刻将头转回电脑萤幕。我的心里感到些许不可思议,望了望身穿睡衣的背影后将披在肩膀上的毛毯取下。我万万沒想到原来爱丽丝也有这麼贴心的一面。还是說,她是在生气?才刚听完爱丽丝因不安而无法入眠的沉痛告白沒多久,我就给他睡著了
“那个,爱丽丝——”
“鸣海也醒了,帮派那边是不是叫他过去比较好?”
阿哲学长毫不留情地打断我的话。
“嗯,說得也是,这樣比较好。”
帮派?该不会是在說田原帮吧?
“我想请求平板帮协助,但他们的电子信箱不能用,看来是机械故障。你应该比阿哲适合,就去通知他们顺便帮忙看看电脑出了什麼问题吧。”
喔原来是指平板帮。我又得再去那个帮派事务所了。
不过这也沒办法,我确实是最适任的人选。由于突然多出一项工作,睡意也渐渐离我远去。
“我去警局看看,顺便也去一些认识的混混那儿绕绕。”
据說阿哲学长和警察很熟。
“但这件事还不算是案件,如果反而让警方得知在哈啰企业发生事情,就违背了委託人的意思。不过能问到任何蛛丝马跡当然再好不过,你打算怎麼做?”
“我会再想办法的。鸣海,我们走吧!”
依然睡眼惺忪的我,被阿哲学长強拉走出事务所。
第三节
一走出戶外,阳光让我感到无比刺眼。应该快接近中午了吧?这就是所谓的艷阳高照吗?以后尽量不要再熬夜了
阿哲学长揪著我的衣领走下紧急逃生梯。咦,怎麼了?在生气?我做错什麼事了吗?
“学长”
“你在爱丽丝的房间睡过两次是吧?”
学长低声唸道。这樣說起来,好像真是如此。虽說上次並非睡著而是因嗑药而意识不清,但那又怎麼樣呢?
“为什麼会这樣,难道你有什麼特別之处?”
阿哲学长连看都不看我一眼,独自在那喃喃自语。我还是搞不懂发生什麼事了。
“算了。”
走到楼梯口,学长才终于愿意回头看我。
“对了,鸣海,借我些钱吧!”
这话题会不会跳得太快?
“完全不想借。”
“拜託啦,这次樱花赏(註:赛马大赛名称)我很有信心。我会加倍还给你的。”
“问题是我沒有钱,你怎麼不向爱丽丝借呢?她其实还满有钱的。”
“我哪干得出这麼丟脸的事。”
难道向我借钱就不丟脸吗!?
“真是的,不知道这次的案子可以收多少钱?”
“阿哲学长,这次的事你大概都听說了吗?”
“在你睡觉时都听說了。玫欧的事、波士顿包的事啊!”阿哲学长突然间瞪大双眼。在那瞬间,我立刻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麼。
我抢在学长前冲过廚房后门进入位在拉面店后的住家“鸣海你在搞什麼,吵死了!”就算听到明老板的怒罵声,我也置之不理。玫欧盘著腿並抱著一个钢盆坐在屋里,她正在用电动搅拌器打鲜奶油。
“玫欧,赶快把包包藏起来!”
“什麼?”
突然被这麼一喊,玫欧露出讶異的表情。接著阿哲学长从我后方将我推开,跟著踏进走廊。
“玫欧,跟你打个商量,借我一点钱吧?”
“不可以,爸爸跟我說过,絕不可以和別人有金钱上的往来。”
“那不借我也沒关系,你就当作投资,保证下礼拜的樱花赏后翻二十倍。”
“等阿哲学长你在說什麼啊!?”
“樱花赏——?”
“对,就是有十八匹马一起绕著大操场跑一分半钟,然后钱就会增加了。”
你的說明未免也太简略了!
“喔,原来是赛马,爸爸也跟我說过很多次。他說以前在混黑道时候,到了礼拜五就会有很多缺钱的人来借钱,到后来光看眼神就知道是这种人。”
玫欧用那天真无邪的大眼望着阿哲学长,害他有点不知所措。而我也无法再插嘴。
充满紧张气氛的时间突然被后脑袭来的剧痛给打断,眼前冒出一片金星。
“你们到底在搞什麼!?鸣海,你今天不是不用上班?別在这碍眼,快给我滾出去!”
明老板用揍过我和阿哲学长的手抓住我的衣领,把我丟出屋外。为什麼连我都要被揍!可惜我根本连抗议的机会都沒有。
平板帮自诩侠义团体,說起他们都在做些什麼,其实就是在街上的小鬼起纠纷时(尽量)以平和的方式让事情落幕,借此管理整个城市。說明白一点,也就是尼特族不良少年。
在这一带有许多吊掛平板帮代徽的店,例如俱乐部、运动用品店、流行服饰店等。只要仔细注意招牌的下缘,经常可以看到贴上印有平氏(註:古代日本天皇御赐姓氏,与源氏齐名)家徽“燕尾蝶”的贴纸。
据說这些店从开张时就与平板帮保持关系,身为高中生的我顶多也只是听过类似的传言。实际上,到处奔波遊走的只有身为帮主的第四代,平日在城市中来回忙碌的也只有第四代。其他小弟大概都是一副遊手好閒的樣子,整天就只是窝在事务所里头。
因为爱丽丝要求,所以这天我搭著发出叽嘎声响的电梯爬上破烂大廈的三楼,战战兢兢地推开掛著平板帮招牌的铁门,只见狭窄的事务所內挤满身穿黑色t恤的小弟。
“呃,是爱丽丝叫我过来的”
一见到我,几乎所有人都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大約有八个人左右。
“大、大哥,辛苦您了!”“辛苦您了!”
这些人年纪应该全都比我大才对,但由于上次案件时发生的种种,我不知为什麼竟被这群小弟当做大哥崇拜(?)了。平板帮的小弟身材都很壮,所以当全部人一起鞠躬时,我总是忍不住向后退避两步。
倒是沒看到小弟中体格特別壮硕的电線桿和石头男两人,也就是說第四代目前应该不在。那两人是保镳,所以大概都和他一起行动。
“我们正在等您,马上开始吧。”
“咦?什、什麼?”
“真是太惊险了。”
“还好有大哥来,可以放心了。”
我还沒弄懂到底发生了什麼事,就被拉到事务所內阴暗的书房。里面摆放著置物柜、书架以及休息用的小床,再往里走有一张小桌,上头放著一台旧电脑。
“不知该如何說明,总之它就是不会动了。”小弟之一这麼对我說。
“不管我们怎麼敲打、把它翻过来、把插头拔掉再重插都沒用,最后想到只能请大姊或大哥帮忙了。”
哪有人用敲的啊?要是敲坏了怎麼办!
画面中的ie视窗持续不断地开啟,工具列已经被分割得密密麻麻。这是最近常出沒的电脑病毒,是个恶名昭彰、行径嚣张且无法修复的病毒。只是如果沒开什麼奇怪的档案,应该沒有那麼容易中毒才对。
“你们在哪里中这个病毒的?”
“咦?这个嘛沒印象耶。”
小弟像是在隐瞒著什麼似的害羞微笑。
“这种病毒在技术方面沒什麼特別的,应该不大会被传染才对。你们是不是上网做了什麼?”
“喔,沒有。不不,我们什麼都沒做。”
“我们当然沒有搜寻色情网站。”
“更沒点什麼金发巨乳无修正180分钟的连结。”
我叹了一口气。当初实在应该顺便设置儿童上网安全锁的。
“看来现在只能重灌了,里头的档案都会消失,应该沒问题吧?”
“什麼?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无修正网站!”
“笨蛋,不要說溜嘴了!”
“沒、沒问题。请趁壮大哥回来前处理。”
原来如此,等到第四代回来一定会挨罵,难怪他们这麼着急。我再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坐到电脑前。
第四代回来时,我正好在重灌作业系统。小弟们围著我高呼“大哥,真有你的!”“大哥点滑鼠的速度快到我都看不清!”可不可以请你们安靜一点?真是令人分心。
“壮大哥!您、您、您辛苦了!”“您辛苦了!”
一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原本围绕我身边的小弟全都冲出去迎接。
“园藝社的,你在这做什麼?”
走进书房內的第四代瞪著我說,凶狠的目光彷彿伸手一摸手指就会被切掉。他身穿繡著夸张刺繡图案的大红色中国式外套,若穿在一般年轻人身上大概会被当成在要宝,但这个人穿起来真的感觉满恐怖的。(最近听說这外套上的刺繡是第四代亲手繡的,原来裁缝功力接近职业水準这件事是真的。)他身后站著石头男与电線桿,号称平板帮宽度和高度最大值的两人。
“就是——电脑好像出了问题。”
站在第四代后面的小弟们个个双手合掌、苦苦点头哀求,所以我並沒有說出实情。
第四节
第四代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坐到我身后的矮书柜上:
“我们帮里的白癡们劳烦你照顾了。”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向我道谢。
“那个,我想顺便设定使用权限以免有人上网乱抓东西,为了只让第四代一个人使用,请你決定个密码好吗?”
“不是跟你說过叫你不要这樣叫我?”我被瞪了一眼。那我该怎樣叫?难道真的要叫小雏雏?大概会被打死吧。
“这方面的东西我不大懂,你自己看着办吧!”
“但是,至少还是要有一个人会操作全部功能啊!”“只要大哥你能用就好了吧?”电線桿說。
“我又不是你们帮里的人”
而且要是每次电脑出问题就被叫来也很麻烦。
“壮大哥,你觉得如何?干脆趁这个机会和大哥举杯结拜吧?”石头男說。我差点沒昏了过去。这个人到底在說什麼啊!?第四代也皱著眉头回头瞪了石头男一眼。但其他小弟完全无视于我俩的反应,跟著在那儿瞎起鬨:
“大哥对电脑很在行,头脑又好。”
“又有气魄!”“我会一辈子跟随大哥的。”
等等,现在是什麼情形!?拜託饶了我吧!
“闭嘴!”
第四代的大吼让正处于兴奋状态的小鬼们立刻闭上了嘴巴。
“你们到底在想什麼?这家伙还是高中生!”
不是尼特族就不准加入帮派,据說这是帮主第四代的个人坚持;況且我也不想加入。但此时石头男居然补充了一句:
“是这樣吗?但我听阿哲二哥和少校說,他出席时数不足加上考试都不及格,几乎确定会被退学”
不要听那两人随便胡說八道!
“要是大哥加入我们,将会是即时战力。”
“吵死了。喂,园藝社的!手边的工作告一段落就赶快說正事。”
“啊,是、好的。”
我将爱丽丝给我的一张影印资料交给第四代,上面有一张看起来精明干练的男人照片。那是玫欧的父亲——草壁昌也的照片,依林姊之前拍了存在手机里,我再请她传给我的。真看不出他将近四十歲了。
和上次一樣,我将大头照加工后使脸部特征更加明显,果然是张貓系(註:形容像貓一樣任性、个性醋酷的人)的脸孔。
第四代拿到照片看了一眼便立刻传给身后的人。
“拿去影印个五百张!”
“遵命!我这就去磨练男子气概!”
下达详细的指示后,小弟们分別离开了房间。很难想像刚才那群大笨蛋做起事来如此明快。看来只要老大在场,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繃了起来。
当书房內只剩下我们两人时,第四代终于回头並看着我說:
“照片我先发给附近的小鬼们,叫他们分头去找,但沒有证据就无法进行跟监。我也会去漫画店或三溫暖之类的地方看看。这些爱丽丝应该知道吧?”
“她說这樣就夠了。”
其实爱丽丝好像比较想知道哈啰企业的內部情形。对于待在房中足不出戶的尼特族侦探而言,透过黑道帮派沿線收集资讯远比在整条街上做地毯式搜寻简单得多。
“哈啰企业当初开张时可是有向高利贷借钱的,如果不想要受伤,劝你们赶快把那个女的和钱交给警方去处理。”
“高利贷是什麼?”
“就是专门借钱给无法向银行贷款的家伙,利息有时候夸张地收到百分之一千的地下钱庄。那对这些人而言是非常重要的经济来源,而且他们现在依然和田原帮往来密切,最好不要插手。”
果然不是一间正常的公司。我回想起在“哈啰皇宮”追赶我的那两名男子,忽然感到一阵寒意。当时若被他们逮到,现在不知会怎樣?可能不只是受伤那麼简单了吧?可是——
“可是爱丽丝說这是委託。”
“只因为接受委託就什麼人都救?又不是自己的什麼人。”
“不是自己人就不救吗?”
“我会无条件帮忙的,只限于自己人和自己人的朋友。总是得找个适当处划清界線,否则会沒完沒了。你以为在这条街上有多少个被逼到狗急跳牆的家伙?”
全世界大概有六十亿人吧,要拯救所有人,就算是神也办不到。但是
“爱丽丝她真的打算拯救所有人。”
“我知道,她是个笨蛋。”
我想起爱丽丝說过的话。
逃离自己的无力感,逃离因为我的无用而持续失去的世界但即使如此,我还是找不出答案。
这並非同情或怜悯或出于正义感,只是为了否认自己的无能为力,侦探才会试著解释威胁委託人的谜团。
“阿哲和宏仔也是自己喜欢而帮忙,真是一群笨蛋。”
第四代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接著站起来:
“至于你又是怎樣?”
这句话刺进了我的心。我到底是为了什麼理由而行动的?第四代在问的就是这个。但惭愧的是,我无法找到回覆的答案。
“因为我是爱丽丝的助手。”
好不容易說出的理由,居然是这樣一句话。这根本就不叫回答。
第四代大概也听出来这是个很沒有意义的理由。
“门外汉不要太勉強,万一真发生什麼械斗,对我们而言也很麻烦。只要感觉不对劲就马上跟我說。”
“啊好的。”
第四代原本打算走出书房,我卻忽然出声叫住他。因为被他回头一瞪,害我有点后悔自己为什麼要叫住他。
“干嘛?”
“第四代为什麼要帮助我们?”
又不是自己的什麼人。
“我不是帮你,是帮爱丽丝。”
說得也是。
“況且还欠你一份人情。”
我忽然有点状況外,只是呆望着第四代的嘴角附近。
“啊,不,那件事不是已经”
“我說有欠就是有欠,这不是你決定的事。”
为什麼我要被威胁啊?我一边这麼想,一边卻畏缩了起来。
“总之沒事了就赶快滾!”
正和第四代一起走出事务所,手机就响起超大的“coloradobulldog”铃声。
是不好的消息。我请宏仔跑了几家哈啰企业经营的店,结果都有追兵。果然大家都认为草壁昌也卷款潛逃而在找他。有个酒店小姐还听到黑道在讨论“放得下两亿圆的包包”看来这些人肯定也在寻找玫欧。
爱丽丝以冷淡的口气說著,听起来似乎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会变成这樣。
“那该怎麼办?”
什麼怎麼办,我只是要完成我的任务。先找到草壁昌也,将他交给玫欧,接下来就交由玫欧自己決定,反正窝藏的犯人若是自己的亲人就不算犯罪。
“嗯”我抱著无法释怀的心情掛断电话。告知玫欧这件事,大概又会落到我的头上吧?
第四代用力推著我的背将我赶出铁门外,然后锁上事务所的门:
“你不适合做这种事,最好早点罢手。”他小声地說道。
“为什麼这麼說?”
“遇到这种鸟事时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一开始就得下定決心干到底。不能下定決心的家伙在现场只会造成麻烦。”
在等候电梯时,我反覆思索第四代所說的话。第四代的界線划分得很清楚,自己人和自己人的朋友是无论如何都会帮忙的,剩下的一概不管。那我呢?举例来說,如果玫欧开口要我帮忙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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