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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帮忙藏匿或协助身为罪犯的父亲逃亡,到时候我又该怎麼办?
我真的不知道,大概又会交给爱丽丝判断,自己只是在一旁袖手旁观吧?因为我是助手——这句话真是方便到令人感到羞恥。
“所以才說你不行。”
话一說完电梯门刚好打开,第四代一腳将我踹了进去。
“你今天好像特別亲切”我一边揉著屁股一边說。
“啥?”
被野狼銳利的眼神一扫,我整个人缩了起来。沒有決断力又爱多嘴,的确只会扯大家后腿。从体內湧现的強烈自我厌恶感在电梯下降的加速辅助下,硬是被塞进了我的肺里。
走出大廈与第四代道別,我独自一人走下斜坡。我走到塞车中的车道旁,双手扶在护栏上叹了一口气,总算解決一项杂事了。幸好还有杂事可做,让我不至于觉得自己很沒用。
第五节
“鸣海!这里这里!”
隔著车道的对面,在人潮挤得水泄不通的人行道上,依林姊发现了我並拿著手机向我挥舞。星期天的中午約在行人熙来攘往的车站西侧出口前公车站,指定相約地点的是依林姊。她穿著一件黃色露肩的夏季运动衫配上牛仔裤,随性的打扮和晚上大不相同。
“沒有被跟蹤,应该是沒问题。”
依林姊靠近我身旁,话一說完就挽住了我的手。沒预料到此举的我差点往前摔倒。
“那群人好像拚命在找玫欧的下落,要小心才行。”
“咦?啊,是的。”
“你应该还沒吃午饭吧?我请你吃。”
由于並不是很饿,就決定先到罗多伦咖啡坐坐。因为是中午的关系,店里面都是人。我客气地只点了一杯咖啡欧蕾和三明治卷,捡了个靠窗戶的座位坐下,接著依林姊按照惯例端著满满一托盘的食物过来。
“这是玫欧的衣服,之前你拜託我拿的。”
“麻烦你了。”
我和依林姊相对而坐,她递过一个大纸袋给我。由于昨天沒能进入玫欧家里,所以我先将钥匙交给依林姊保管,並请她帮忙拿換洗衣物。
“正想要出门,那些黑道又来了。我也只是刚好住在隔壁而已啊!真的很烦人,所以我跟他们說有急事,就跑出来了。”
“他们问你什麼呢?”
“就问我昨天說了些什麼?有沒有代为保管什麼东西?知不知道他躲在哪里之类的,还有玫欧的事情,因为他们也知道我和她很要好。是不是应该叫玫欧去报警啊?不过这樣她自己也会很麻烦但不报警可能会更麻烦嗯”“玫欧很排斥报警。”
“我也不喜欢警察。”
依林姊掩面趴下並用力搖著头。
对她们而言,日本的警察並非单纯是“保护自己”的角色,不过
我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說出波士顿包的事。依林姊用手按住额头並叹了一口气:
“也就是說的确有私吞现金?”
因为将私吞来的现金藏在家中,结果事跡败露,所以叫女儿把钱拿走。这其实是一个不难理解的故事,问题是一但这成为事实,玫欧(即便不是故意的)也将成为湮灭证据的共犯。当我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时,依林姊忽然开口问:
“那该不会是我们这个月的薪水吧?”
“什麼?”
“草壁先生每个月都亲自发薪水给我们,就算家中有些现金也不足为奇。況且你說的是波士顿包吧?那我也曾经看过。”
“咦?真的吗?”
“嗯,草壁先生有时会把波士顿包带到公司去。因为我们都是以函授的方式学日文,讲义都是草壁先生每个月收集的。我原本以为他是用波士顿包带那些东西进公司。”
也就是說,回家时顺便将薪水放到里面带回来?
“但是总共有两亿圆耶?”
“那栋大楼里住的都是员工,差不多”
依林姊望着空中用手指数著数字,接著叹了一口气:
“果然是不需要两亿那麼多。”
而且居然还有人在发现金薪水袋?真是间奇怪的公司。
“该不会大家都沒有银行帐戶吧?”
“你不要看不起我们!”依林姊笑着戳了戳我的额头:“我们拿到钱之后可是有好好存进银行。扣掉一堆自动代缴的费用,还得寄钱回家;剩下大概不到一半吧?真是个多余的步骤。”
“那为什麼要发现金呢?”
“这我也不知道。”
“该不会是”因为这樣比较容易私吞?
举例来說,就算真是薪水,他卻利用女儿将钱从家中拿走自己还逃跑,一定是干了些不可告人的坏勾当。
“鸣海好像什麼事都会怀疑呢。”
这个嘛
“因为我是侦探助手。”
依林姊捧腹大笑,但笑声很快就停了下来:
“真不懂那个人为什麼要叫女儿做这麼危险的事?连自己也被黑道通缉。”
“为什麼黑道们也要找玫欧呢?”
“你间我为什麼”
“如果真是公司的钱,应该和黑道沒关系吧?”
“会不会是公司里有人请黑道帮忙?”
“直接报警处理不就好了?”
“唔嗯——說得也是。”
依林姊咬著吸管再次望着什麼都沒有的空中。
“是不是不想让人知道?或者那並不是我们公司的钱,而是黑道的钱?但是草壁先生不大可能动得到帮派的钱才对真是搞不懂。”
我忽然想起在“花丸拉面店”廚房后头快乐地搅拌著鲜奶油的玫欧,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什麼都不懂的少女身怀有如炸弹的鉅款,现在就在我们手上。
“请你保护玫欧。”
依林姊小声地恳求。我轻轻地点了点头,不过沒什麼信心就是了。
第六节
回到“花丸拉面店”时大約已经两点了,感觉自己好像住在这里。仔细想想,最近我已经连续两天沒回家了,差不多要被姊姊唸了吧?
都已经将近午餐结束时间,这天居然很难得地还有三个客人坐在柜台席上,明老板翻动著炒锅,似乎也很忙的樣子。
从廚房后门进入明老板家中的仓库和客厅,但卻不见玫欧的蹤影。
“明老板,请问玫欧去哪儿了?”
明老板直视著大火,背对著我回答道:
“啊,玫欧她去爱丽丝那里了。”
“什麼?”
我按下308号房的门铃,卻迟迟沒有回应。平常应该会亮起蓝色灯,而这时卻只从房內传来流水声。
流水声?
接著是“来了来了——稍等一下”的应门声,我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是玫欧的声音。
玫欧打开大门露出脸来。她的头发溼溼的,肌肤上微微的蒸气散发出肥皂的香味,胸部以下则只用一条大浴巾包住。我的手握著门把,身体卻僵在那里。
“玫欧,不要还沒确认是谁就开门,太不小心了!而且我的头发还沒沖干淨,快点过来帮我。哇!洗发精流进眼睛了,玫欧!”
房里传来爱丽丝好像快哭出来的求救声。
“好好好。啊!那该不会是我的衣服吧?”
她指著我手上拿的纸袋。
“这个呃、啊、是是啊。”
“谢谢你。侦探小姐在生气,所以要关门了,助手先生也进来稍等一下。”
原本想說我在外面等就好,但卻硬是被连人带纸袋拉进了房间內。离入口右侧不远的浴室亮著灯(第一次看到),我瞄到里头有沾满著泡泡的长长黑发,因此赶紧转过身背对浴室並紧贴在牆壁上。
“对不起,我要沖水了喔!”玫欧回到了浴室,我听到雾面玻璃门关上的声音。
“侦探小姐不可以乱动!”
“呜——眼睛好痛!”
从充满雾气的另一方,传来两人语意不明的对话。
到目前为止的十六年人生中,我从来沒有像现在这麼无所适从过。这充斥著沖澡水声的六分钟,恐怕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段时间。
“你特地等到我们洗完澡,应该是有事情要报告吧?动作快一点。”
爱丽丝的口气充满不悅,並轻轻坐在同樣坐在床边的玫欧大腿上。当然,两人都已经穿好衣服了。玫欧用大浴巾包住爱丽丝的头不断地搓揉:
“侦探小姐的头发很长,所以不容易保养。”
“放著它就会自然干了。”
“那樣会生病的。”
感觉好像在哪里看过这幅景象。难不成大家真的只要看到爱丽丝就会想要动手玩她?
“鸣海,不要在那回想彩夏的事情,赶快开始你的报告!”
一针见血的话让我缩起身来,这家伙的无聊第六感特別準,真是的
“彩夏?”玫欧歪了歪头。
“就和你一樣,是个喜欢洗我的头发、梳我的头发的女人。”
咦?原来她也和彩夏一起洗过澡啊?
“听說侦探小姐自己不会洗澡。”玫欧說:“平常明老板每隔二天就会和她一起洗澡,顺便帮她洗洗头,但是因为今天明老板好像有点忙,所以才換我过来。”
“真是夠了。如果老板她很忙,直接忘记帮我洗头发的事就好了。”
我完全不知道原来明老板也很辛苦。话說回来,这家伙的生活能力几乎等于零
“鸣海,你到底是来做什麼的!是来看我湿淋淋的樣子好取笑我吗?”
“啊、不是,对不起。”我在眼前挥手否认。因为她们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害我差一点就忘记来这里的目的了。
“我又从依林姊那儿打听到一些公司的事情,想来和你說一声。”
我报告了有关草壁昌也亲自发薪水袋给“哈啰皇宮”房客的事情,原本心想应该和这次的案件不会有太多的关连,沒想到话一說完,爱丽丝的眼神立刻銳利了起来:
“她跟你說草壁昌也亲自发薪水,你确定?”
“嗯。”“原来如此。也就是說——哇!”
“爸爸不会私吞员工薪水的,絕对不会!”
玫欧从身后紧紧抱住爱丽丝說。
“你、你放开我吧,好痛!我可沒有說过他会私吞员工薪水之类的话!”
由于爱丽丝奋力地掙扎,大浴巾从头上掉了下来。
“但是,不管怎樣想我觉得结果和我们预期的一樣。”
“鸣海,不要太早下定论了”令人意外地,爱丽丝居然站在玫欧那一边。“针对草壁昌也会私吞这种想法有些疑点存在。第一,这间公司的规模並沒有大到可让一个人私吞两亿圆那麼多钱;其次,这些钱全部都是现金。除此之外,那群黑道也在寻找两亿圆,这个数目和包包中所装的金额几乎一致,为什麼他们会知道里面装有两亿圆?即使被私吞的金额经由公司查证确实为两亿圆,那为什麼又全额都还在?”
“啊”她說得沒错,的确是很奇怪。
“当然,就算草壁昌也的嗜好是存钱,或是喜欢闻一万圆钞票的味道好了”“我爸爸不是那种变态!”“基于某种理由而将钱全数存了起来,但由于金额过于庞大而无法使用这些原因也都是可能的,但现在又出现了一个否定这些假设的事证——就是只有黑道在寻找草壁昌也和玫欧这项事实。”
“那麼”我不大想思考另外这个可能:“是不是保管田原帮的钱,然后卷款逃跑了”
脸颊感受到玫欧带刺的眼神。
“也有这个可能。倘若如此,又会產生为什麼要保管黑道的钱这樣的疑问。无论如何,我们掌握的情报都不足。专心思考是我的工作,你不要再做无谓的猜测,好好做你自己该做的事。”
居然說我在做无谓的猜测。好啦,反正我就是笨蛋。
“那我的工作是?”
“打电话给那个叫做依林的女子,问她每个月自动代缴的款项是代缴给哪些单位?又是如何汇钱到中国去的?有机会的话就再问问她哈啰皇宮里其他住戶是怎樣的人?”
“什麼?”
爱丽丝突然說了一大串,我完全有听沒有懂。依林姊她们所缴的公共设施维护费、管理费、房租甚至汇给家里的钱,问这些和这次的案件有何关联?
“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关联才要调查,你赶快打电话就对了。”
少校来到neet侦探事务所时,我正好在用房间里的传真机收取依林姊传真过来的银行存折影印本。
“怎麼会有股飘散在空气中的淡淡肥皂香?藤岛中将,你给我說清楚!”
他一走进来就立刻以模型枪枪管抵著我的头。啊啊,又来了个吵鬧的家伙。
“昨天打电话给你都不通,请问你是去哪儿了?”
“当时在高田马场(註:日本东京都精华地段)展开深夜街头战,结果遇上临检;正想說明街头游擊战的危险性时,就和同伙五人一同被带进警局。哼,这群警察果然也只是庸才。”
废话,那樣一定会被抓的,你是白癡吗?我回头一看,眼前站著一个身穿军用迷彩服装、身材大概和小学生差不多的男生。这个樣子也能叫做大学生,真是令人感到惊讶。少校将护目镜推到防护头盔上,接著穿过我的头顶直瞪著寝室內。
玫欧把爱丽丝紧紧抱入怀中,似乎想保护她不受到偷袭者攻擊,並以警戒的眼神看着少校。
“玫欧,你不要沒事就一直搂著我的脖子,想勒死我是不是?”
“因为有个可疑的人。”
“沒问题的,这身装扮也比不上他內心的怪異,你放心好了。”
这这樣好像並沒有帮他辩解到吧?
“你就是这次的委託人吗?我是少校。是藤岛中将的长官。”
“我从以前就觉得怪怪的,中将的官阶应该比少校高吧?”
“所以說菜鸟什麼都不懂。”
少校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樣子搖搖头,接著放下后背包把枪收了起来:
“少校才是军队里实质上的最高指挥官,这是世界的常识。你看最后的大队里那个少校指挥官,他可是毫不犹豫地杀光了上级长官呢。”
“那是漫画吧?”
“在阿.巴瓦.空(註:机动战主钢弹卡通中吉翁军的宇宙要塞)战役后期,少校不也射杀了少将?但也沒有被兴师问罪。”
“那是卡通耶!”況且那是因为之后立刻战败的关系吧。
“对了,你们查到田原帮的事务所在哪儿了吗?”
完全忽视我的抗议,少校转移了话题:
“调查的基本必须从监听开始。你们看这別针型的窃听器,和去年做的相比,实现了收音品质加倍、续航力加三倍的要求。”
少校从背包中拿出了一堆可疑的仪器並将它们排列在地面上。
“原来侦探小姐和很多坏人做朋友”玫欧小声地說。
“这工作是善良老百姓无法做的,少校,你应该知道公司的地址吧?就先装在那里吧。虽然目前只查到一处田原帮的据点。”少校将爱丽丝口述的地址记錄在手机中。“大約是个五等规模的堂口(註:指上游还有四个人堂口),若和更上游的堂口有关连,调查所需的时间将会暴增喔。”
“要装设一、两百个窃听器都沒问题,只是要有人监听並整理情报,这点我就帮不上忙了。所以顶多只能装在两个地方吧?反正那就是我的工作。”
“只要知道钱的来源就可得知相关人员的身分。关于草壁昌也的事,对方也比较清楚。与其追逐到处躲藏的兔子,还不如跟著猎犬比较容易嗯。”从传真机将影印纸取下,爱丽丝盯著內容看了几秒,接著将纸褶起拋向枕边,並說:
“草壁昌也並沒有私吞公款。”
“真的吗?”
我和玫欧同时发出声音。
“你们先不要这麼高兴。”
爱丽丝用后脑顶著依旧从背后紧抱来的玫欧胸口。
“如果我想得沒错,私吞公款反而还沒这麼麻烦。真可惜。”
“这是什麼意思?”
问题是爱丽丝按照惯例,拿出了古今东西所有侦探都会說的一句台词回应我的疑问——
“目前还不能透露。”
我有些不耐地叹了一口气。爱丽丝接著說:
“之前我也提过,我所获知的事实充其量不过是偷瞄了神的记事本中的些许內容,对于生活在地表上的人类而言毫无价值。为了使它成为更具价值的事实,必须付出更多的血与汗。”
“助手先生,你帮我翻译一下好不好?爸爸沒有做坏事对吧?”
玫欧在爱丽丝的头上說。
“意思就是证据不足,所以还不确定。”
听完我的說明后,少校点头並站了起来:
“那麼我这就再次前往流血流汗,太久沒遇到事件因而迟到,一想到能测试新作品心里就雀跃不已!我保证就连黑道们打嗝的次数都清清楚楚錄下给你们听。”
随口說出危险的行为后,身著迷彩服的背影就消失在大门外,爱丽丝說:
“鸣海,请你记住,在这次的事件中不需要事实。”
“什麼?”
“这次和angel.fix那次不同。我们的工作是保护玫欧並找出草壁昌也,对吧?”
爱丽丝抬头望着我,玫欧代替我点了点头。
“所以並不需要挖掘坟墓追究事实。只要案件有需要,你要有真实与事实都可能扭曲的心理準备。”
“意思是說沒有证据就随便決定吗?”
“你真是一个只懂得散文的男人。”
这种事情,就算不下定決心我也早決定这麼做。我和爱丽丝不同,並沒有非得探求真理解明事实的強迫症,只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麼事罢了。也只有这种时候,我才会羨慕爱丽丝的強迫症。
“既然如此,就把玫欧从这儿带回老板的房间去吧。”
“不行,侦探小姐还沒吹头发。”
“你看,居然說出这种话。我解释了好几次热风吹在脸上很痛苦她都不听,真是的”
只不过这次我並沒有服从爱丽丝的指示。让玫欧帮她梳理好头发再走比较好吧?
“喂,玫欧你放手!鸣海,你站住,难道你不听我的话了吗!?”
不理会在玫欧手中哇哇大叫的爱丽丝,我走出了事务所。
第七节
接下来该做什麼呢?我边想边走下楼梯,好像真的无事可做了。廚房后门外的阴暗小广场上空无一人,让我觉得有点沮丧。原来我是个別人不指使我就不知道该做什麼的人。
虽說今天不用打工(由于还在试用期,只有星期五、六要上班),心想反正也沒事做,干脆来帮明老板的忙。当我正想伸手打开后门时,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
鸣海,拜託你救救我。
突然传来阿哲学长激动的声音。
“你、你怎麼了?”
我第一次听到阿哲学长被逼到如此窘迫的声音。
你现在在哪儿?“花丸”吗?“咦?是啊”我告诉你大廈的位置,你赶快来!“啊,等、等一下”
阿哲学长开始告知地址。旁边有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然后听到类似东西互碰的喀喀声响。怎麼回事?他到底在哪里啊?
絕对不可以跟別人說喔,会被杀掉,拜託你了。
最后又补了一句令人害怕的话语,接著就掛断电话。虽說我的疑问和不安在脑袋里搅和著,但卻立刻踩下腳踏车的踏板。
学长所說的大廈距离“花丸拉面店”骑腳踏车大約五分钟就到了。由于周围沒有标的物,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七层楼的建筑,我冲上了最上层並按下了701号房的电铃。
从开啟门的隙缝中探出一个年約四十、脸色苍白的男人。下眼皮严重下垂、嘴唇和鼻子旁边留有一道深深的疤痕。我被吓得倒退好几步,背部撞上了牆壁。
“阿哲,是个小鬼啊?”
男人回头看着房內說。
“就是我刚才提到的家伙,让他进来吧。”
房里传来阿哲学长的声音,我听到后安心得几乎要趴在地上。还好还好,总算是活著。
男人拉下门链打开大门,先是探出头在走廊上四处观望,接著瞪著我並抬了抬下巴示意叫我进去。
“进来吧!”
“咦?啊,那个”
“动作快点!”
我浑身僵硬地踏进了大门內。伤疤男关上门后上锁又拉上门链。咦?等等,为什麼要如此小心谨慎?
被带往两房一廚屋內最里面的房间,我被眼前所见地狱般的景象给吓傻了。
房里坐著其他三名男子,围著一张正方形桌子。阿哲学长、穿著花衬衫的爆炸头,再加上剃光眉毛和头发、身材壮硕的的章鱼怪。然后就是——
“碰!”
“太嫩了!阿哲,待会儿可別哭啊。”
铺著绒面厚纸的桌上摆满了麻将牌。
“鸣海,还好你赶上了。借我两千。”
原本背对我的阿哲学长忽然转头过来,並以激动的表情向我伸手。
“咦?啊、好”被他的气势所逼,我不自觉地拿出了钱包。
“不就跟你說我借你就好?”章鱼怪說。
“如果跟尼莫老大借,搞不好十分钟后就跟我要一成利息。”
“那也不需要跟小鬼借吧?”
“都已经打到这樣,沒有不宣告亮牌听牌(註:在宣布听牌的同时秀出手中的牌,可以增加台数)的道理!”阿哲学长将从我手中抢走的两千圆和牌同时打出,並将剩余的牌推倒。
“居然收集这麼多筒子。”
“这是在等哪一张啊?”
“虽說我也不大了解,只要是筒子应该几乎都可以胡吧?”阿哲学长說。
“是258筒和369筒总共听六张不对!”我无意间插了嘴,接著顺势对学长大吼:“你到底在做什麼啦!?”
“看了不就知道,在打麻将啊!”我可是担心你才飞奔过来的,你这个臭赌徒!
“沒办法,因为连听牌的钱都沒有了啊。喔,自摸!庄家连庄,连三拉三北风开听一发门清自摸”
什麼叫沒办法?不顾怒火中燒的我,接到我的两千圆融资后大复活的阿哲学长,居然自此开始赌运亨通。这张桌上所进行的赌博,在各方面都不是过去的我所了解的麻将。不但只有三个人在打牌(一开始带我进入房间內的男子只是帮忙倒咖啡和換一万圆钞票的,並沒有参加),直接用现金取代筹码也是很夸张的事。只要有人胡牌,钞票就在桌面上飞来飞去。台数的计算方式也不大一樣
自己提供的两千圆一下暴增一下又減半,看得我胆战心惊。
“阿哲,要不要去吃饭?顾爷,你呢?”
经过一小时激战,章鱼怪站了起来。叫做顾爷的爆炸头搖了搖头:
“我现在要去看抵押物件。”
“真是辛苦。”
站在远处聆听(应该是)黑道们的对话,我因瞬间湧现的疲劳而感到意识不清。幸亏学长好像有赢钱,还好还好我才刚这麼想——“尼莫老大,这里是二十万。”“喔!”他马上就将刚赢来的一疊钞票拱手奉上。
“这樣就刚好还清了。”学长的表情如释重负。
“我的两千圆”
“啊,对喔,你就先让我欠著吧。如果可以就忘了它吧!”
“我怎麼可能忘!?两千圆是大钱!”
走出大廈,章鱼怪不知为什麼将阿哲学长连同我带到了壽司店。听他所言,似乎是因为打牌缺人,所以一开始以无息方式借了二十万,並答应不收场地费和请学长吃午餐为条件,叫他加入赌局的。也就是說,当我抵达前,学长早已将二十万给输光光了。太恐怖了。坐在壽司店柜台座,两侧被学长和章鱼怪包夹,我拿著茶杯的手还在颤抖。话說回来,这是什麼坐法啊?为什麼要包夹我!?
“原来如此,这就是摆平那群自己卖药小鬼的家伙。我听說过,看不出来还满有胆识的。这顿我请,不用客气。”
看来先前的事件也已经传到了黑道的耳里。章鱼怪感觉異常地友善,真是的,不要这樣对我。我整个人畏畏缩缩,只敢偷偷点小黃瓜卷和蛋壽司吃。接著章鱼怪问我:“怎樣?別去学校,到我们帮派来吧?”居然跟我說这种话,学长,救命啊!
“尼莫老大,鸣海可是肩负尼特族未来的优秀人才,请不要邀他加入帮派。”你也不要随便就叫人肩负那种东西!
“请问两位是旧识,对吧?”
我活像只缩头乌龟般拚命想转移话题。
“不,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大概是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刚才通电话才第一次讲话,他說刚好打牌缺人。”
我差点将嘴里的小黃瓜卷喷了出来。第一次见面!?
“我也吓了一跳。”章鱼怪的口气感觉不出有任何惊讶。“他还满有名的,所以有听过,听說是个人来疯的笨蛋。原本只是开玩笑而已,沒想到他真的来了,不过这跟有沒有种沒关系就是了。真可惜,原本想让他欠点钱,好把他拉进帮派里的。”
我目瞪口呆地看了看学长的脸。这个人难道不要命了吗?
“我们帮派接下来会成长,是支潛力股。反正你也沒有工作嘛?”
啊啊,惨了,话题又回到了原点。
“我很会看手相,怎樣?给我看看吧?”
章鱼怪強行将我的右手拉起,並以手指沿著掌纹触摸。
“你看吧,感情線比智慧線还高,这种手相很适合做黑道。”哪个人的感情線不比智慧線高啊!?这人是白癡吗!?但我不敢反驳,反驳可能会被杀掉。
“我也很会算星座。你生日是什麼时候?”
“十月三十一日。”
“那就是天蠍座嘛。天蠍座超适合的啦!从三月一日到二月二十八日之间出生的人都很适合做黑道。”
干脆說所有人都适合算了!
“尼莫老大是什麼星座的?”
“我是黑道座。”(註:日文中“座”字发言“za”与黑道“yakuza”的尾音相同)
“我知道啦!”
啊啊,完蛋了不小心說溜了嘴,会被杀掉。章鱼怪一边用力拍打我的背一边大笑,壽司店的柜台不停地搖晃。
“你真的很有潛力,干脆跟阿哲一起加入我们帮派吧?”
“我才不要加入那种麻烦的行业。”学长回答。真是冷靜得令人讨厌。
我真的只能点小黃瓜卷了。我拚命将小黃瓜卷塞入口中,並努力集中精神在品尝小黃瓜的味道上。
两人就这樣在我头上交谈著,不知何时进入了和案件有关的话题。
“尼莫老大,你认草壁昌也吧?之前也在大阪混过的。”
“你,该不会也有参一腳吧?”
章鱼怪压低了声音。我十分惊讶,喝了口茶将嘴中的壽司醋饭沖进肚里。
原来如此,阿哲学长並非喜欢才和这个黑道打麻将的,他是为了收集情报。
“你是为了这件事才陪我打牌的吗?白癡最好不要插手,虽說现在只有田原帮介入,接下来可能还会牵扯到更大的帮派。这可不是受点伤就能了事的。”
“这种有建设性的意见应该趁我还在娘胎时告诉我啦。”
章鱼怪经过我的脑袋上方向阿哲学长挥拳。只听到“啪!”的一声,拳头被学长的手掌给挡了下来。
“哼!”章鱼怪再度坐下,柜台对面的师傅也以害怕的眼神看着这边。
“你跟草壁是什麼关系?”
“这我不能說,麻烦尼莫老大只要告诉我你知道的事就好了。”
“你还真是得寸进尺。知道的我都已经說过了。”
我心怀畏惧地观察章鱼怪的动作。深深凹陷而形成阴影的眼窝,从侧面看更是恐怖。当我正打算抓住阿哲学长的手逃跑时,章鱼怪再度开口:
“我有什麼义务要告诉你?”
“尼莫老大你和草壁不是拜把兄弟吗?现在是因为立场不同不能插手,但只要能告诉我一些事情,說不定可以帮助他。”
章鱼怪将眼睛瞇了起来。
“你从哪儿知道这件事的?”
“这是商业机密。”
阿哲学长轻轻带过,並将比目鱼握壽司拋入嘴中。接著突然将我推开,向章鱼怪低头恳求:
“拜託你。”
一时之间沒有任何人发出声音,就连师傅也手握切鱼刀屏息以待。而我则被吓到连章鱼怪的脸都不敢多看一眼。
终于,章鱼怪开口了:
“你有什麼证据說你不是草壁的敌人?”
“只有我的一条烂命。”
我感到一阵寒意——不管是說出这话的阿哲学长,或是听到此话后卻在那窃笑的章鱼怪,都让我觉得恐怖。
“有电话联络。虽然不是我接到的。”
我差点忍不住开口问:“什麼时候的事?”但勉強将声音压在嘴中不让它露出来。
因为章鱼怪以一种不知是在笑还是在生气的恐怖表情看着我,害我感到极度恐惧。
“昨天打来的,所以应该还在这附近才对。”
“打电话?为什麼?”阿哲学长隔著我问。
“他拜託我安排他偷渡到国外,可是突然这麼要求我也沒办法答应。”
偷渡到国外?
“是想躲到外国去吗?”
“他好像不只是问我们而已,也问过其他单位。他在问韩国或香港或新加坡,应该是想跑路沒错。”
躲到国外——那玫欧该怎麼办?我将不好的想像和小黃瓜卷和著浓茶沖入胃中。
“以草壁的人脈,要在关西找个地方躲藏应该不成问题。搞不懂他在想什麼,明明在跑路还四处打听事情,如果哪个沒头沒脑的家伙跟田原帮告密不就死定了?”
“确实是很奇怪,明明早就可以逃得老远的。”
“至于你,应该知道那两亿圆跟她女儿的下落吧?”
阿哲学长连眉毛也沒挑一下。但看到我的脸时,章鱼怪卻忽然大笑:
“阿哲,你果然是有胆量,但这家伙就把答案都在脸上了。”
我羞愧到想立刻逃离现场,偷偷观察了一下阿哲学长的表情。这个人真的沒问题吗?该不会告密给通缉的人吧?章鱼怪用力拍了拍我的背,忽然恢复严肃表情:
“那不是公司的钱,想也知道。”
“那间公司和田原帮是怎樣的关系?”阿哲学长问。
“不知道居然还敢多管閒事?”章鱼怪以手巾擦了擦光禿禿的额头:“现在的社长叫美河,当时和草壁合开这家公司时,曾跟田原调过头寸。债款当然还沒有还清,所以无论田原帮有任何要求,他们根本不能拒絕。草壁原本就是混黑道的,一开始就知道会这樣,所以很排斥。但沒钱就沒办法做事。”
“也就是說,草壁也只好退让了。”
“应该吧。”
“那一笔钱到底是什麼?”
“我怎麼会知道?我也只能告诉你们这些而已。”
走出壽司店,章鱼怪立刻压低声音說:
“你要搞清楚,若想和帮派套关系就应该先加入他们。应该有很多人跟你提过吧?你该好好考虑考虑了。”
“我一辈子都是尼特族啦!”
章鱼怪放声大笑,声音大到好像快要扭断我们的背脊。接著他在阿哲学长的胸口用力推了一把,丟下一句“草壁就拜託你了”后大步离去。
第八节
看着他慢悠悠行走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我用尽全身的力量大叹了一口气。阿哲学长一边笑着一边轻抚我的背:
“鸣海,你也不必紧张成樣。”
“为什麼要让我坐在中间?”
“呃,因为听說他是同性恋。想說预防一下”
你也帮帮忙,这樣是能预防什麼啊!?
“沒关系沒关系,他们是和田原帮沒有任何交集的帮派。有时和黑道有点交情,办起事来也比较方便。”
原来如此,阿哲学长的广大人脈是这樣形成的。我感到极度的无力,坐在壽司店停车场中的分隔岛上。大概会好一阵子动不了吧。
“今天收获不少。鸣海,谢啦。我还担心那时万一不能自摸,不知后果会如何。我可不想第一次见面就欠別人钱。”
“居然知道他草壁的同伴,到底怎麼查到的”
“嗯?喔,随便找到的啦。”学长若无其事地回答:“我打给所有联络得到的关西地方黑道,大家都是什麼?你在胡扯啥?这种反应,直到打给尼莫老大才中獎。不知道白打了多少通电话,好累。”
真的还假的?这个人还真是不要命到极点。
“做侦探最重要的就是努力不懈。”
我万万沒想过会被尼特族說要努力不懈,但这次不得不承认他說得沒错。
“最起码的收获就是知道草壁还逗留在这附近。幸好尼莫老大是个說得通的对象,真是的。”
“是沒错看起来人还不错的樣子。”
不像我想像中的黑道那樣满口脏话,也不会提出无理的要求,只是长相很可怕罢了。而学长的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
“鸣海,告诉你,这很重要一定得记得。”
他紧握我的手並将我拉了起来:
“世界上並沒有好黑道,好黑道就是死掉的黑道。”
是喔
“第四代也是?”我忽然想到他,就随口问问。
“那家伙已经被我杀了大概五十次左右,所以应该算是还不错的黑道。”
阿哲学长笑着回答,他自己大概也被杀了五十次左右吧?
“剩下就是等第四代的消息了。只要人还在城里,就有可能被平板帮找到。”
那天我原本就已经睡眠不足了,加上又四处奔波搞得疲惫不堪,结果一回到家便倒头就睡。
当我被巨大的噪音给吵醒时,周围已经一片漆黑了。一时间还搞不清楚自己是趴著睡的,为了站起来还掙扎了老半天。
我根本忘记要开灯这回事,只是一个劲儿地在黑暗中摸索,搜寻巨大声响的来源。那是“coloradobulldog”的铃声,是爱丽丝打来的。
好不容易找到手机,打开手机盖一看,时间是日期刚过一天的凌晨零点五分。干嘛在这种时间打来?
有人回报消息說看到草壁昌也了。第四代发的照片奏效了,我们要开始进行跟监,现在立刻过来这里。
“现在吗?我超困的耶。”
脑袋现在还昏昏沉沉的,搞不大清楚状況。看到草壁昌也?照片不是半天多前才发出去的?动作还真是快。
我是說立刻过来。难道在你学过的国文里,再睡一小时回笼觉才叫做“立刻”吗?
“不是,知道了啦,我过去就是了。不过请你再等我一个小时好不好?”
如果你太晚过来那也沒办法,我会认定你在前来的过程中走失了,然后将你嘴巴开开被布偶包围的幸福睡樣,当作网路寻人照片发布出去。
“你是什麼时候拍的啦!”我的睡意立刻消失无蹤,接著从床上一跃而下。
你也知道我是个紧张大师,可能因为太担心你的安危而只能等三十分钟。
然后电话便断掉了。我将手机用力丟在床上,披上了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