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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很想开放。听说大御所近日已经下地,见人就大谈战事,真是好战之人。本多屡屡向大名们提及此事。”
“昌荣坊。”
“在。”
“或许,只怕是巧布疑阵,虚张声势。你可打听过?”
“当然。实际上,在大御所侧室中,竟有人向出入的商家出借黄金,然后收取利息牟利。”
“身为女人,竟还有生财之心,有趣。”
“在下遂向那些商家打听。据云,大御所佯装精神,可一回到内庭就瘫软如泥,连话都不愿意说。油尽灯枯之人,恐怕已难久长。如此一来,可依赖的便只有黄金,故尽量多赚些,若有可靠的借家,还请介绍,有的侧室还如此求过商家呢。”
“哦,原来如此。”幸村低头想了一想,又仰望苍穹。大助则在一旁似懂非懂瞧着。幸村道:“昌荣坊,你能否再为我跑一趟,邀请四周村落的乡邻?”
“邀村人?”
“是。我近日就要出门。一旦出去,恐怕一时半日回不来。因此,想跟平素交情不错的人喝杯饯行酒。你告诉他们,就说出发的日子定于初七,酒宴从初五开始。大助,你也听着,把此事仔细记在心上:初五酒宴,初七启程,记住了?”幸村一面让大助考虑需要邀请的人,一面列名单。
“大助,你看这样如何?”写毕,幸村把纸片递给大助。
大助默默看了一眼,既失望亦放心地交与昌荣坊,道:“父亲做事都经过深思熟虑,莫有遗漏。但,的确辛苦你了,刚刚回来又要”
昌荣坊轻轻笑了“无妨,刚回来,又匆忙去张罗酒宴,真是风云将起啊。”说着,他一边点头一边将邀请之人仔细看了一遍,拿起斗笠,道:“在下去了。”
“大助,无人听到吧?”
“是。众人都在田里呢。”
“实际上,你刚才的疑问我方才答不上来,现在仍答不上来,但仍想约略说说。”
“是。”
“父亲并不愿故意扰乱天下,父亲也愿天下太平啊。”
“父亲为此而入城?”
“不!以战止战。你明白吗,在父亲眼里,这个世道不会如此容易就能持续太平。故真正致力太平之人,会时时发起战事,因为他们想告诉世人:若不更加谨严、忠诚、努力,太平必守护不住。”说到这里,幸村苦笑。
大助瞪大眼睛,连嘴唇都扭曲了。他并未明白父亲的真意。大助不明战事。一个不明战事的孩子,怎会明白太平的珍贵?因此,神佛才时常把人拖入战场,逼迫人进行反省,这才是幸村和其父昌幸对战争的理解。
“哈哈!算了,大助。总之,为父进城之后,定会一心作战,忘掉胜败。当然,并非说胜败无妨。战争之后便是被谓为太平的间隙。其实再也没有比这更愚蠢之事。但人总是一面为了太平不断发动战事,屡历战祸,又一面哭着希求太平——总是摆脱不了这个劫数。因此,哪怕父亲战败而亡,也是为了即将来临的太平盛世。对阻挠者要宽容,也要尽量避免无益的杀生。大助啊,初五正午,客人汇集到此处之前,你要仔细思量,决定是走是留。”
大助立刻激昂起采“父亲,大助已下了决心,誓与父亲共生死!”
“现在决断还为时尚早!”幸村低声但严厉地阻止道“后日正午,明白了?决断之前如不深思熟虑,无异于盲目追随。”扔下这一句,他快步进入房中。
大助攥着拳头,瞪着父亲的背影,父亲为何要如此固执地去大坂?必是深受三年前故去的祖父影响。
既然对手乃祖父和父亲都憎恨不已的德川,作为儿子,大助也应该憎恨,但幸村的话语为何总是在关键时刻嗳昧不明?大助想通过片桐且元弃大坂而去一事,探明父亲真意,可父亲却总含糊其辞。
大助学会读书习字的地方就是高野山,在关白秀次切腹之地,亦即与丰臣氏有着深刻渊源的青严寺,至今仍特意为他留有一室。高野山的僧侣友人都挽留大助,原因甚是简单:此战既无大义名分,亦无丝毫胜算。更主要的,是不必说和歌山的浅野,监视幸村的密令已被传至高野山的每一个角落,如何能突破如此严密的监视?若在途中落入敌手,那才玷污了真田一门的英名。让大助留在山上,也可表明幸村并不赞成儿子也加入丰臣氏。
大助最为担心的,便是怎样“逃脱”——通往和歌山的路无需说,从桥本到五条,松仓丰后守重正的属下正在毫不懈怠地巡逻,信州的伯父似也派了人马。绝不能让父亲落到他们手中!高野山似在本多上野介的直接监控之下,所司代板仓伊贺守的人似也潜了进来。实际上,今日邀请参加酒宴的人中,也必混杂着三五个细作。住进高野山上已有十三年了,对真田父子怀有敌意的人看似没有,但一旦接到领主和代官的命令,怕谁也不敢抗命。可是,幸村却公开宣扬:初五举行酒宴,初七启程。莫非父亲已意识到无法脱逃,想故意倒在刺客刀下?
大助心中暗惊,悄悄望了一眼四周——父亲莫非真在等待着伯父派来的刺客?却又似不大可能。大助的母亲已经离世,家中儿女,加上庶出共有八人,大姐已经嫁与伊达氏片仓小十郎景长,二姐嫁与石谷重藏道定。
母亲逝后,父亲侧室以照顾幼者为由住进了九度山。她乃是堀田作兵卫的武士之女,名由良。大助甚至猜测自己即是她亲生。由良夫人育有一男一女,几个儿女终日在家嬉闹,甚是热闹。
可就在大约一月前,自从一个云游的长者来访之后,家里就少了一子,接着又少了两子。半月之前,由良夫人带着最小的儿子大八和女儿可乃离去,现在只余大助一人。
那个修行者似是携有秀赖亲笔书函而来的明石扫部助守重。当时,父亲说了一句令大助甚为担心的话:“这样,即使死去,我也安心了。”
最初,大助只是简单地以为,那是武将出征前理所当然的心态,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事情远没有这般简单。秀赖密令父亲出阵,但在幕府如此严密的监视下,要脱身难比登天。因此,父亲那句话就值得深思了。
进入大坂城后一战,便是死路?父亲向来严谨,轻易不会说这等话。他即使知自己将被刺杀,也必处理好家中诸事。想到这里,大助又悄悄环视了一眼四周。正在这时,家臣由利镰之助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衣裳回来了,既非下地干活的打扮,也非渔夫行头。
“镰之助,你不是在田里干活吗?”
“没有。”镰之助讪讪地拍打着垂在腰间的钱褡裢“小人到各处去支付绳子的工钱了。”
“嗯,也是用作脱身的?”
“大家都叫这种绳子为‘真田绳’,他们已经用惯了。即使老爷不在这里,当地百姓也离不开这种绳子。”
大助并不接话,却转而问道:“镰之助,你认为父亲能平安离开此地吗?”
镰之助暧昧地笑了“公子认为不能?当然,用寻常的计谋自是出不去。怎么说四面八方都有人在盯着。”言毕,疾步走进房中。
大助更是心惊,由利镰之助似已下了决心,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也要突破阻挠全力冲出去。家臣当中,以镰之助为首,近藤无手之助、相木森之助、春田弥十郎、穴山小助、海野六郎、浅香乡右卫门、别府若狭、月形主马、明石又五郎、三好新左卫门、三好新左卫门之弟亲兵卫、宫部熊太郎、荒川熊藏、增田八郎右卫门等,全都是盼望天下大乱的亡命之徒。再加上自号“雾隐”、“猿飞”之类的昌荣坊等人,家臣已近百人,火枪也超过了三十支。
但浅野和松仓丰后守,派了将近五百人堵住了出入口。若想硬冲,一旦交手,己方连战马都没有,怎能有胜算?父亲一定另有策谋:后日汇集起来的近邻将近百人,父亲定是按照惯例,搭建帐幔让人尽欢。春天赏樱,秋日赏菊,为了同近邻亲近,家中一直这样做,已成惯例。正因如此,但有宴会,亦立会传入刺客和暗探耳内。在客人面前,父亲必毫不隐瞒,明言要进入大坂。在那种场合下,侍奉酒宴的人也全都是武艺超群的汉子,谋刺之人不会轻易出手。但若父亲想主动制造让人行刺的机会,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大助到底还是孩子,一旦陷入妄想,就难以自拔。他不胜烦恼,穿过后便门,从后院转到前院。当他从硕大的瑞香花株旁走过厨下时,镰之助忽地冒了出来。此时,他肩上扛着幸村惯用的大渔网。
“镰之助,你要下河?”
镰之助笑着回过头“和老爷同去。吉野川的鲤鱼都在等着呢。”
换了下地衣裳的幸村,脚穿草鞋从里面走了出来“大助,一起去吧。”
“父亲要去捕鱼吗?”
“是。”幸村点头“多受四邻照顾,既然要办宴席,我怎能不好生尽尽心意?怎样,你也去看看我怎么捕鱼吧。父亲露两手绝技给你瞧瞧。”言罢,他悠然催促着镰之助往河滩去了。
大助不想跟在父亲屁股后面。父亲既未再回头,也未停下脚步,看来,也不是真心想带他去。大助又一次在心里算计,父亲决定的事情已无法更改。以进入大坂城为名大张旗鼓举办宴席,此中真意,只怕一时难明。
此时,浅香乡右卫门和明石又五郎各负一个大缸回来,他们定是把酒从地窖中搬了回来。
“公子在想什么?”明石又五郎问道。
“要进大坂城了,进城之后就要展开大战。我在想究竟该练一练火枪还是剑术。”
“还是骑马重要啊,就练马吧。公子终究是要成为指挥三军的大将。在战场上,大将最得力的武器就是战马。”
“话虽如此,可是家中”
家中并无战马啊,大助正要这么说,明石又五郎和乡右卫门已在论别的事情:“说起马,荒川和别府似还未回啊。”
“若不赶紧把拴马桩立好,恐就来不及了。”
“是啊。此次宴请的人颇多,听说将近一百二十呢。如此一来,拴马桩也当备个大数目啊。”
“反正老爷这般吩咐了,疏忽不得。我们赶紧把酒搬完。”
所有人似乎都坚信可以入城,个个深信不疑。
大助返回正屋的走廊,独自坐下思量。战事一起,便妻离子散,人却依然要抛却平静生活,跳入火炕,是何等可笑啊!用高野山僧侣的话说,父亲是不是太固执了?他就算待在此地,也比寻常百姓日子好过:生活富足,吃喝不愁,人羡人慕。可父亲似终希望有名扬天下的荣耀,但因此把一族老小都赌进去,不知值也不值。大助不解。即使不去大坂,父亲也可在信浓做个十万石的大名,可他将这种机会一脚踢开,为了五十万石而入危城。十万石和五十万石,二者之差真有那么大?知足常乐,这是父亲常告诫自己的话。看来父亲终不能知足,想继承祖父的执著,可是,四野围如天网,他如何能插翅飞向大坂?
正在大助心念百转的时候,荒川熊藏和别府若狭汗流浃背,扛着拴马用的圆木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