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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和郑向东一起进了文化馆,当年母亲请他们出山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
偏偏那年平阳某录像厅突发火灾,死伤四五十人(民间流传已过百,没准你也记得,举国轰动的大新闻,足够人们兴奋仨俩月)。
国务院发文件,加强营业场所整顿,省政府更是信誓旦旦,严格娱乐业运营审批。所谓“严格”翻译成老百姓能听懂的话就是:一般情况下,一律暂停各类资格证的发放。
后来我知道,演出团体执照需向文化局申请,经纪机构执照需向文化厅申请。以火灾为界,之前是耗时,之后几乎是耗命。
尽管奶奶早早祭出了牛秀琴,前前后后还是碾了好几个月,那阵母亲四处奔波,却乏有收获,回到家还得“不听老人言”乃至一度想放弃。
只是这“演出合同、银行贷款都是小事儿”“砸了人家的铁饭碗实在不好交代”某种程度上讲,没有这几位评剧界老前辈。
就没有凤舞剧团。第一茬生蚝上架时,牛秀琴建议母亲讲几句“反响这么热烈,咱们也是旗开得胜嘛”我搞不懂“咱们”是啥意思,这位老姨就是话多,自打坐下,一对丰唇就没消停过,哪怕是对着镜子拨弄她那大波浪卷时。
可怕的是此人就坐在我左手边,不需要什么特殊举动,大奶也会自动跑我眼里来。可以说,我,作为一道屏障,牺牲了自己,保护了陈瑶。
母亲没接茬,朝另外两桌看了看后,笑着捣了捣身旁的小郑:“你来吧。”我以为小郑会客套几句,然而并没有,随着“那我来?”轻轻落地,他人已站了起来。
“同志们哪,”拢了拢油光发亮的头发,郑向东拍拍手,清清嗓子,待周遭安静下来才开始了他的演讲“同志们哪,这跑剧团呢,搁旧社会就是杂把式,啊,戏子低贱,下九流,比之底层劳动人民都不如。
到了新社会,经过戏改嘞,有成就,也有失误,啊,我呢,经历过剧团的辉煌,也经历过剧团的,啊”他想找词儿,遗憾的是拢了好几次头发也没找着,于是不了了之:“我是真希望咱们这个文化形式能够发扬光大,传承下去。
啊,这点跟在座的各位一样,大家共勉吧,这次演出很好!最后嘞,感谢文体局对咱们评剧事业的支持!”对小郑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老这几句把张岭话、平海话、普通话糅得炉火纯青,只是“感谢文体局”时。
他不是盯着牛秀琴,而是不远嘶嘶作响的生蚝,当然,掌声雷动。牛秀琴伸个大拇指说:“郑哥讲得好。”小郑笑了笑搞不好为什么,我老觉得那弧度有点僵硬:“你不来两句?”“算了吧,”牛秀琴摆摆手,但还是拢拢流苏坎肩,站了起来。
“大家吃好喝好,睡个好觉,明儿个呢,鼓足干劲,到大舞台上让平阳人开开眼!”这么说着,她端起酒杯:“来来来,都满上,干了这杯!也多亏咱们团长领导有方!”大家都站了起来,我也只好站了起来。
母亲浅笑嫣然,陈瑶则小脸憋得够呛。几杯酒下肚,郑向东话就多了起来,唠唠叨叨地讲平阳大剧院的音响系统怎么怎么好,过去老县城的戏台又如何如何。老实说,挺有意思。于是我就发表了下个人意见,搞得小郑直呼我懂行。
他甚至问我是哪个学校的,读啥专业同样的问题也作用到了陈瑶身上。两位老艺术家话倒不多,也就跟陈瑶侃了几句,夸她长得俊,完了委婉地表示“不来碗汤水面,胃怕是受不了”
牛秀琴吃得不多,却一个劲地鼓励我多吃点,她说她正减肥,不然可不会跟谁客气。这么说着,秀琴老姨翘起二郎腿,短裙便缩到了大腿根。我亲姨坐在隔壁桌,右手侧的男人果然是个驴脸。时不时地,她要扭着身子和陈瑶说几句,老生常谈的长辈关爱。
当我起身送肉递酒时,她突然拽住我的衣角,用高分贝的声音“悄悄”地说:“可以啊,林林。”满堂大笑中,有生以来,我第一次瞧见张凤棠没有化妆的脸。母亲应该很高兴,脸蛋都红扑扑的。
除了招呼大家吃饭,她的注意力始终放在下午的演出上,上座率了、观众反响了、失误了等等不一而足。
交谈对象嘛,自然是她的师兄和师叔。偶有两次撞进那双水汽蒙蒙的眼眸时,母亲都挑挑眉,冲我身旁的陈瑶努了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