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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依月在巷子里慢慢晃着,并不真那么急着回家。摸摸口袋里多了的一千多元,心里一点开心的感觉也没有,还是烦得很。
唉!若不是心里烦,她又怎么会浪费时间去陪邻家的婆婆妈妈们打麻将?一个高三的学生要做的事可多着了,只不过这些事全是朝着一个目标,那就是大学联考。
想起联考,她忍不住靠着墙叹起气来;而这都要怪她那个既美丽又优秀极了的姐姐。宋慕云无疑是宋家两姐妹中较惹人注目的一个。除标致的外表之外,还由于她在学业上过人的成绩。大了依月四岁的她,不仅考上全国闻名的国立大学,还以非常优异的成绩毕业,亲戚朋友个个对她赞赏有加,直夸她是宋家的骄傲。
本来依月也很得意自己有这样棒的姐姐,至少平时拿出来和同学们的兄姐相比就从来没输过。现在轮到她要联考了,哪里知道大家都拿她跟姐姐相比,尽说些“有其姐必有其妹”之类的话,让她不由地害怕起来。联考变成了今年最可怕的一件事;万一失败了,恐怕会受到亲友的嘲笑,说不定还被爸妈逐出家门呢!
就这样,对什么都不很在乎的依月开始明白“烦恼”的滋味是这么难受!她担心自己真的不及姐姐一半,到时候唉!为什么她不是先出生的那个?前面没有一个“模范”岂不是轻松多了?再说有她这么个平凡普通的姐姐,底下的弟弟妹妹不也乐得自在?
胡思乱想有什么用呢?她站起来。天!脚麻了,她跳着跳着往家里移动。唉!
骗妈说去图书馆温习功课的,会不会他们见她这么用功,对她期望又更高了?依月又叹气,刚才赢来的钱可以拿去买些头痛葯,她恰好觉得自己的头一阵一阵地疼了起来。
依月走进餐厅时,母亲正摆着碗筷。
“妈!我回来了。”
“哦!唉!怎么了?脚一拐一拐的。”宋母看了她一眼,担心地问,还朝她走来。
依月摇摇头:“没什么啦!是坐太久了,脚有点麻。”
“真的?都走到家了还没好?”宋母表现出纯然的关心,并无任何怀疑。
“嗯!我我拿东西上去放。”她转身。
“顺便叫你姐姐下来吃饭了。”
依月惭愧地上楼,决心以后再也不欺骗父母。放好东西,洗了个脸,她去敲了姐姐的门:“姐,吃饭了。”
好一会儿才有了回音:“我不饿,你们你和爸妈先吃吧!”
其实依月早知道会听到这样的答案;姐姐毕业后回来的这些日子都是这样怪里怪气的,饭也不按时吃,老躲在自己房里。
她纳闷地下楼去。宋母见她下来,问道:“你姐姐呢?”
“她说不饿,要我们先吃。妈!你不觉得她怪怪的吗?”
“可能是刚毕业,对前途还有些茫然,过一阵子就会没事了。”宋母盛着饭:“你爸在后院玩他那些花呀草呀的,你去叫他来吃饭。”
宋父是个有原则的人。他规定吃饭时就得专心吃饭,不能说话或看电视。晚餐就这么静静地开始,又静静地结束,依月不时抬头看看楼上,一点动静也没有。她觉得父母的感觉稍微迟钝了些,照姐姐的个性,她应该会为自己的毕业感到兴奋,而且很自信地谈论她的未来。
依月回到房里还在纳闷,真是茫然感作祟吗?姐有什么好茫然的?她的未来不是早就计划好了吗?她大学毕业,林大哥也研究所毕业了,他们可以依计划结婚,然后出国。
林澈是姐姐同校的学长,姐姐大一时,他已经大四了。服完兵役后又考上研究所,两人又在一块儿。算算他们的恋情也有四、五年了,即使不是天天在一起,却也是细水长流。虽然依月并不明白感情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牵绊,但她相信他们一定会幸福的。
依月最记得那一天,林大哥谨慎地跪在她父母面前,恳求他们将姐姐交给他;
他誓言会给她幸福,爱她一生。所有的人都受到感动,姐姐哭了,妈妈直点头,连一向严肃的父亲都笑着允诺他们先订婚。依月只是单纯地开心,林大哥让她想起金庸小说神雕侠侣中的杨过,一生痴情地守候着小龙女。
姐姐他们这对未婚夫妻已经离开学校,可以实现他们的理想,共组自己的家庭,有什么好犹豫、好茫然的?还是姐姐舍不得爸妈和她,对结婚和出国的事重新考虑了?这也有可能,只是机率并不大,因为姐很好强,关于自己前途的事,她绝不会草率的。
整个晚上她没有读进半个字,脑海中总挥不去姐姐和林大哥的影子,对自己如此关心他们的事,依月觉得很不开心,似乎她对姐姐的依恋深了些。
接下来的几天里,依月共推掉了三次牌局;主要是因为她已决定不再欺骗家人了!况且考期将近,不多念点书恐怕会连参加考试的勇气都没有。所以这几天她可认命得很,一大早就到图书馆占个好位子k一天书。平日基础虽差,却也不是真无可救葯,现在开始用功半个多月,就算是临阵磨枪,也不无小补嘛!
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心里老有杂念,图书馆里冷气开得挺大,她还是觉得热,无法静下心来。依月一向主张别太勉强的,所以她决定早点回家,也许来得及看她喜欢的卡通片。
一进家门,只有宋慕云在客厅里,没看电视也没干嘛,似在发呆。
依月兴奋地跑过去:“姐!”她叫。
慕云讶异地回头:“你回来了?怎么这么早?”
“幸亏我早回来,否则你又躲进房里了。”依月在她旁边坐下:“爸妈呢?都不在啊?”
“他们有应酬,不回来吃饭。”
“所以你才会下来?”依月看着她。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什么时候想下来都会下来啊!”慕云笑着说。
“哪有?这几天你老是躲在自己房里。从你毕业到现在,和我们一起吃饭的次数不超过五次。姐!你究竟在烦恼些什么?我看你没有一天开心的。”
慕云拨了拨肩后的长发,浅浅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
“谁都看得出来。”依月认真地说:“你连笑啊,都笑得好苦,好象你是不得已才笑的。而且你最近都不曾和我们聊天,以前你每次回来都很兴奋地说个没完。”
“依月,我毕业了,又不是放假回家,心情当然不同罗!不错,我是有一些心事,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我想我自己应该可以克服。”她又笑了笑说:“我最近很少跟你聊聊,也没问你功课准备得怎么样,其实我也怕问了又给你增加压力。”
“还好啦!时间不多了,尽量念罗!考不好也没办法,反正是没办法跟你比啦!”
依月做了个鬼脸,话里是没有一丝妒意的。
慕云自然也了解这点。
“你是你嘛!用不着跟我比。用平常心去面对联考吧!爸妈不会在这方面逼你的。”
“嗯!”依月笑了:“听你这么说感觉好多了,前些日子我很担心给家里的人丢脸。”
“傻瓜!”慕云笑笑,站起来:“我上楼去了,晚饭你自己弄吧!我不饿,不用准备我的。”
“姐!”依月也站起来:“你又要躲起来了?”
“我有些事要好好想一想。”
“都想了这么些天了啊!怎么会想不透?姐!姐是不是在想林大哥?”
慕云楞了一下,说:“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回来这么久了,林大哥都没来找过你,是不是你们吵架了?”
慕云沉默了,然后是叹气:“你不懂的,还是念你的书吧!别管这么多无聊的事了。”
“你的事怎么能说无聊?我讨厌看你这么闷闷不乐的。”
慕云没有说话,慢慢地走上楼去。依月觉得自己一定猜对了,林大哥和姐姐吵架了,没来找她,所以姐姐才会心情不好。不过她很难想象林大哥会对姐姐生气,他总是那么温柔地待她,话也不曾对她大声说过一句,跟这种男人在一起架也吵得起来吗?她真搞不懂。
晚餐就以一包泡面解决,是她最喜欢的口味。怎知拿起筷子,居然有些食不知味。既然无心念书,依月干脆看起连续剧来了,只是前头没看,这台哭也不晓得为了什么,那台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最后竟任电视开着,自己在沙发上睡着了。
电话铃响了第五声,终于将依月吵醒。也许是武林小说看多了,她滚下沙发时顺道捉起了话筒,姿势挺帅。
“喂?”她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
“喂!宋依月吗?我是张松年。”一个男生的声音。
原来是班上的厚脸皮,他找她做什么?
“干嘛?”她没好气地说。
“你怎么这么凶啊!快考试了,我打电话是给你加油打气的,停课以后都不见你到学?茨钍椋趺床焕茨兀咳硕啾冉嫌腥ぢ铮 ?br>
“你少来这套啦!加油打气?我看是探听敌情吧!张松年,你有空多念点书,别在这儿浪费时间,我们是同学嘛!你要是上了高四那就可怜了。”
“宋依月!你真恶毒,我好心问候你耶!”男孩子似乎感到很委屈。
“好啦!不跟你扯,你说大家都到学校念书,怎么样?大家都还好吧?”
“很好啊!而且每个人都好用功。你知道的嘛,人人都喊说没念书、没念书的,还不就是怕别人读的比他多?”
这种情形是从小学开始就经常出现的,大家好象习惯压低自己的气势来使别人产生轻敌之心;幸好依月到了六年级就觉悟到这是一个蠢极了的心态。
“所以我不想去学校念书啊!”她说。
“宋依月,我们一起读书了不好?你告诉我你都在哪里读,我不会吵你的。”
依月皱起眉头,一会儿才想起对方也看不见。这家伙真粘人,话又多,她才不想跟他一起念书。
“我我在家里念,你来不方便。”
“少骗我了,宋依月,你以前说过在家里念不下书的,是不是不想让我跟?”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可怜,所以依月那声“是”硬是说不出口。其实他也不是太讨厌,就是长得太漂亮,像个女孩子,又老粘着女生。不过毕业了,以后大家可能很难得再见面,班上有些同学想想也是挺可爱,不如把握考前这几天,大家一起努力。想着想着她说:“这样好了,明天我也到学校去,顺便看看班上的同学。”
“什么?你不嫌他们又虚伪又吵闹?”
“喂!你很奇怪哦!罢才叫我去,现在又说这样,究竟想怎么样嘛!”
“没有啦!我只是想好!就到学校吧!人多热闹些。”
“怎么你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情愿?好啦!就这样了,没事的话我挂电话了。”
依月根本没给他回答的机会,说了声再见就把电话挂了。
伸了个懒腰,正打算站起来,电话铃又响了。她咒骂一声,拿起话筒:“喂!你这么闲不会多看点书啊?我不是说”她忽然停住,然后不好意思地说:“林大哥啊?对不起!我我以为是我同学。”
“依月吗?”电话那头传来林澈的声音:“快考试了吧?看你精神不错嘛!”
她知道他指的是方才对着话筒大叫,忍不住有点脸红,吶吶地说:“你你要找姐姐吧?”
“是啊!她在不在?”
“在呀!”依月笑笑:“你可打电话来了,我看她成天闷闷不乐的,还以为你们吵架了。”
“没有。这些日子去帮一个教授的忙,所以没空去看你们,这事慕云也知道啊!”“是吗?那她一定是太想念你了。你等一等,我去叫她听电话。”依月暧味地说。哈!原来他们根本没吵架,真好!
喊了三声才见姐姐下楼,依月开心地说是林大哥打来的,却也不见姐姐多欢快。
为了礼貌,依月回房去好让他们慢慢聊。都是爸不肯接分机,否则不用这么累了。
她叹口气,刚想翻开课本,就听见一阵脚步声。她跑过去拉开房门,探出头,恰好看见姐姐又回房里去了。依月的眉快皱到额头上了,怎么回事?才说了这么一下下?她走到姐姐房门口,正想敲门,却听到里头传来了啜泣的声音,很低,好象被很痛苦地压抑着。依月举起的手放了下来,不解地回到自己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大哥明明很正常啊!姐姐究竟为什么哭呢?这些疑惑纠缠了她整个晚上,直到她迷迷糊糊地睡着。
第二天,她直到九点才起床,挣扎了好久,正想再倒回床上时,忽然想起昨天答应了张松年那个缠人精要去学校的,只好呻吟着下床。考生命苦,怨谁?
走下楼发现屋里静悄悄的。爸是上班去了,妈呢?她总是一大早就买菜的,不是吗?正疑惑着,宋母便愁眉苦脸地进来了,依月忙问:“你去哪儿了,妈?”
宋母叹气:“送你姐去车站。一大早忽然说要上台北一趟,问她去做什么也不肯说,我看她精神不太好哪!真叫我担心。”
“去台北?会不会去林大哥那儿?”
“我也问了,她不说,只说也许晚上就回来。依月!你想想,去找阿澈的话怎么也会玩个几天,是不是?她这样什么也不说清楚,我才操心嘛!”
“妈!你先别急嘛!姐这么大个人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况且她说了晚上就会回来,等她回来了我来问问她吧!也许她肯说。”依月安慰母亲。
宋母又叹了口气:“这孩子还真有点不太对劲,早先我还以为她为自己前途正计划着,所以静了些。依月!你说的没错,慕云是有点儿不一样了,你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依月摇头。她的确是不脑葡定,即使真如她猜的,和林大哥有关,就该由他们自己去解决,告诉妈也没用。
“唉!”宋母摇头、叹气,好象不知该说什么。看见依月提了包包,她问:“要去看书了?我替你冲一杯牛奶吧!罢才赶着出门,连蛋都没煎,都怪你姐姐,我还想着你爸回来怎么跟他说呢!真是的。”宋母说着便要往厨房去。
“不用了,妈!我买盒鲜奶喝就行了。”她从鞋柜里拿出布鞋:“你不要太操心,没事的。”
宋母点点头:“你早点回来吧!要是你爸骂我,也好帮帮我。”
看母亲是真的认为爸会怪她,依月只好保证地点头答应。其实她也想不通姐为何这么急着赶去台北,而且还赶着回来。她昨天哭了,今早妈也说她精神很差,究竟什么事这么要紧,非得这样南北奔波?唉!你也许真会怪妈让姐姐去,但姐的个性从来就是这样,又叫得了谁的劝呢?天!事情这么烦,哪有心念书?她摇摇头出发了。
学校是挺近的,以前她骑脚踏车上学,今天特意用走的,顺便整理头脑,免得杂事太多,念的东西没地方摆。
才走到教室楼下就看见张松年那家伙在楼上拚命朝她挥手,好象他站那儿就专为了等她,真是恶心!依月故意慢吞吞地走上去,张松年马上迎了过来:“都快十点了,你怎么现在才来?我还以为你放我鸽子呢!”他见她来了很开心,说出来的话一点也不像抱怨。
倒霉的是依月恰好心情不好,狠狠瞪他一眼,理都没理会他就进教室去了。教室里有好些个平时挺要好的女同学,见了依月免不了要拉了去问长问短地聊一聊,当然也会问问功课准备的怎么样了。她陪着她们说了一会儿,却也挺有分寸地马上结束,免得妨碍了别人。
张松年又在门口朝她挥手,她拿他没办法,又怕他在那儿挥个不停,于是走过去,压低声音,脸色却没变地说:“你不去看书站在这里做什么?”
他委屈地说:“我想叫你去隔壁教室看书啊!那儿人比较少,比较安静。”
“有你在会有多安静?”她瞪他:“好啦!你去念你的书,我自己会过去。”
张松年灰头土脸地走开,依月又进去和朋友说了声,也拿起东西往隔壁去。
她坐离张松年远远的;他挑了最后一排的位子,她就偏坐在第一排。不过他也没来打搅她,依月总算勉强自己看了些地理,又做了几题数学。她没回头,所以不晓得张松年每隔一阵子就抬头看看她。
中午了,住得近的同学都回家吃饭,这教室竟只剩下依月和张松年两个人。依月本来也可以回家的,可是今天早上妈那么担心姐姐,只怕根本无心做饭,回去也没用。她叹口气拿出一直放在包包里的饼干,中午就吃这个配开水吧。
拿起饼干正想咬,头一偏又看见张松年站在旁边。她放下饼干,抬头看他:“干嘛?没看过人家吃饼干当中饭的啊?”
“宋依月!你你一定要这么凶吗?我哪里惹了你了?”他好脾气地说。
“嫌我凶就别靠近我啊!走吧!我要吃饭了。”她拿起饼干又要咬,见他还楞在原地,她极力忍住怒气:“喂!还不走?是不是你也没带东西来吃?”她递过饼干:“喏!给你一半,坐下来吃吧!站在那儿真碍眼。”见他任她怎么说也不生气,依月渐渐觉得有些抱歉;她度量真小,竟如此迁怒别人。她小声说:“对不起!张松年,我对你太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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